宋晴晴接到消息, 匆忙赶到自家酒店时,明越和肖澈两人正在走廊上焦虑地打转。
听见脚步声, 明越赶忙抬起头迎上去, 着急道:“小姨,你可算过来了。”
一个半小时前, 他和阮蔚找到了那个叫江渺的小姑娘,原本是打算带回翰府锦苑的,但江渺坚决不愿意, 明越只好让肖澈把车开去附近自家的酒店。到酒店后,小姑娘估计是害怕,又或者是还没反应过来,除了阮蔚和医生,其他人一靠近她就吼着让对方“滚”。
明越、肖澈和酒店管理人员只能退到走廊。两人浑身都湿透了,还没来得及换, 地上都是水渍。
宋晴晴点头,从小区开过来,遇上大雨天, 路上浪费不少时间。她皱着眉看了眼紧关的房门:“现在怎么样了, 怎么里面没有声音?”
明越摇头, 他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形, 就是怕出事, 才不敢走的。
宋晴晴皱着眉“嗯”了声,才意识到两人狼狈的模样,忙开口道:“好了没事了, 小姨在这守着,越越快带小肖去把衣服换了,当心着凉啊。”
“我再等一会儿吧。”明越说,话音刚落,就侧头打了个喷嚏。
肖澈瞥了眼明越:“那小姨,我跟哥先去换个衣服,再过来哈。”
宋晴晴应声,让他们慢点走,注意安全。
脚步声“哒哒”走远,走廊里便只剩下宋晴晴和在一旁候着的酒店经理和两个领班。
酒店经理:“夫人,您现在,需要我帮您打开这间房门吗?”
宋晴晴皱眉了摆手,让他把对面的套房门打开,自己便搬了把椅子靠着门等。
滴答、滴答——
腕上的表已经是晚上10点03分。
她今天让人把新城区翻遍了,连城际高铁都寻了一遍,没想到江渺居然跑去了精神病院旁边。
她来的路上,给省医院院长打了个电话,问能不能把医院过道的视频给她看下,看见的便是江渺这个小孩捂着半边脸踉跄逃跑的姿势。
后来又听说周妍在江炳坤病房晕倒了,她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捏着睛明穴无奈地看了眼对面紧关的门,没有半点声音,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窗外的雨还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
—
房间内,所有的灯全部开着,明如白昼。
江渺不让关灯。
阮蔚只好不关灯。
她躺在床的左侧,看着平躺在右侧的江渺,盖着暖和的厚被子,但手还是抖的。敷着的冰毛巾下,脸颊尚未消肿,额上的伤口,她千求万求,江渺才愿意让医生缝的针,像一条小小的蜈蚣。
“刚刚不是说想睡吗,怎么还把眼睛睁着啊?”
她收回目光,揉了下酸楚的眼眶,开口轻轻问道。
半个小时前,医生也出去后,江渺终于彻底不吵不闹了,坐在沙发上,面对面地抱着她,什么话也不说,就是安安静静地抱着。
她自言自语了好久,问“怎么了”、“是不是害怕”、“哪里还疼”、“是不是难受”……对方都不回答,把她越抱越紧,仿佛怕她会走掉似的。
最后,听见她咳了声,才微微送开,像木头人一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蔚蔚去换衣服。”
蔚蔚?
是记住了她蹲在电话亭外喊她的称呼吗?
“我是阮蔚。”
阮蔚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么一句,兴许是怕对方还处在错乱中,只以为她是对她好的人,却不知道她是阮蔚。
江渺眨了下眼睛,没说话。
阮蔚便笑得无奈,她想这个做什么,如果她没有找到江渺,有善良的好心人帮了江渺,那也是同样的,不用在乎这个人是谁。
“酒店没蔚蔚换洗的衣服啊,蔚蔚让外面的人进来好不好,然后给我们渺姐也带一套?”
她尝试着不那么沮丧,然而话音刚落,就又被人抱住。趴在她肩膀上的人拼命摇头,不说话,用动作强烈地抗议。
“会生病的,你看,你的衣服都湿了是不是。”
阮蔚抬手轻轻摸了下江渺的后脑勺,幸好肖澈哥带着伞来的,头发没湿。
江渺还是摇头,阮蔚皱着眉头又冷得打个喷嚏,她才又松开,盯着对方,说:“不出去,换浴袍好不好?”
像一只路边被大雨淋湿的小猫,缩在角落里,是真的怕看见充满攻击与强迫的陌生人。
“好。”阮蔚耐心地说话,朝她笑着点头,“我们江渺先去换好不好?”
不好。
江渺把自己的外套脱掉,放在沙发上。
她里面穿的是件黑色的毛衣,很衬精致的锁骨、纤瘦的腰和唇红齿白的脸蛋。
若是从前,阮蔚肯定要调侃,但眼下却只觉眼眶酸楚,她的漂亮女孩脸颊高高肿着,额上挂着伤疤,被讨厌的人欺负了。
江渺看着她,又看了眼浴室。
阮蔚才一步三回头地过去。
身上的衣服基本湿透了,这也很尴尬。
阮蔚别扭地在里面飞速换完,捏着皮筋把头发松下来,打开门,往沙发上望去,就看见江渺远远地一直盯着她。
“怎么了?”
她用干毛巾揉着头发。
“蔚蔚今天跟江渺一起睡觉,可以吗?”
江渺说。
于是便是现在这样,江渺穿着衣服裤子躺在右侧,她穿着浴袍躺在左侧。
两人中间,隔着大概二十公分远的距离。
“灯开着,睡不着。”
江渺盯着天花板,回答她最开始的问题。
阮蔚便忍不住笑起来:“不是不让关灯吗?”
江渺:“现在让。”
“嗯,好。”阮蔚拉长声音耐心地回答,然而刚打算坐起来,对方又讷讷开口,“别关。”
阮蔚愣了下,又侧身躺着,盯着江渺干净的侧脸:“好,不关。”
“关。”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江渺忽然又认真开口。
“真关?”阮蔚问。
“关。”江渺回答。
然而像第一次那样,她刚想坐起来,江渺又小声开口:“不关。”
关,不关。
不是在逗阮蔚,而是像在跟她自己较劲。
关了屋内就是一片黑漆漆,就像窗外大雨滂沱的夜,就像小时候母亲砸东西时躲藏的幽闭的角落。开着灯,则像尚有一丝光亮的精神病院旁的电话亭,像找到她的那个女孩,看见她时泪光闪烁的眼睛。
“嗯,不关。”阮蔚说,坐起来,对上江渺忽然睁大的眼,“不是关灯啦,我刚刚动几下,被子又滑到我这边来了,我给你扯过去点。”
她说完,从床上下来,到江渺一侧,帮她重新盖被子。她没这样照顾过人,只是学着宋晴晴,把肩膀处的被子掖好,又去掖床尾的。
“会暖和一些吗?”
医生说不要把空调开得过高,免得伤口又坏。
“你怎么不骂我?”
江渺看着阮蔚裹着浴袍没再上床,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她这侧的床边,反问道。
“我骂你干什么啊,”阮蔚手搭在床沿,笑起来,“指甲盖大的小愿望,不想关灯就不关。”
“可是开灯睡觉是不对的。”
头顶的吊灯盯久了,眼睛就会累。江渺开口,不知道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阮蔚听:“会浪费电,会浪费钱。电费爆炸时,就会有人说,你知道这个月又用了多少钱吗?你知道钱都是从哪里来吗?都是妈妈没日没夜奔波赚来的。”
“妈妈都是为了你,你还好意思说妈妈不爱你?”她说着,忽然就模仿起一种尖锐的语气,“妈妈为了你,送你读最好的学校,给你买几万一平的房子,你怎么就不会体谅妈妈,你怎么就这么……”
她越说越激动,阮蔚忙站起来,压着她想要掀开被子爬起来的手。
“江渺,江渺,开灯睡觉是对的,是对的。”她盯着江渺痛苦挣扎的眼睛,手上的力道放松,明明紧张得要命,但还是要放缓声音,天真烂漫地开口,“渺姐,你想想,怎么不对呢,开灯睡觉多好呀,你可以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想要看见的人,而不用半夜摸着黑去找。”
“电费爆炸算什么,安心才是最重要的,夜里能睡个好觉才是最重要的,随便哪一个都比账单重要多了,是不是?”阮蔚说,“渺姐,你教我做数学卷子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说的吗,要选重要的能得分的去做,剩下的潇洒点,不管。”
江渺僵着没有动,重点好像不是关灯,可是面前的人,回答得也没有错。
“可是欠太多了。”
对视良久,忽地眼角就垮下来。
阮蔚想说“你不欠她的”,但她知道对方肯定一直以来都觉得亏欠,要是不亏欠,不愧疚,谁会忍着憋着那么多委屈,被打了才敢哭出来。
“那我们就不要那个人给的东西了,都还给她。”阮蔚掰着指头说,“不要她做晚饭、不要她付学费、不穿她买的衣服、不住她买的房子。”
她觉得自己在怂恿,可是她就是想这么说,那些让人难过的统统见鬼去吧,要是江渺无路可退,她就当那条路。
“之前欠她的,我们可以慢慢还,你这么聪明,以后一定会挣很多钱的,到时候还个干净,甚至多几倍,她就不能揪着你整天啰哩巴嗦了。”
“要是没那么多钱,我就把我挣的也给你,你别看我学习成绩没你好,但是我会的可多了。”
阮蔚说,看着江渺的眼眶越憋越红,又慌起来:“怎么了,我是不是哪里说得不好?”
“江渺,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就想哭了。”
江渺没有哭,或者说是还没想好该不该哭,阮蔚的眼泪便先一步掉在了她的脸上。
她想安慰,便见阮蔚摇头利落地抹了一把脸,站起来,突然极大声地骂道。
“你凭什么打她,她是她自己,只是她自己,不是你养在笼子里的鸟!”
“她想关灯就关灯,想开灯就开灯,想见谁就见谁,你管她呢,管他妈的那么多!”
“没错,她是你生的,但是不代表她就要什么都听你的,也不能因为你发疯,你就要困住她一辈子,也把她逼疯!”
……
阮蔚骂着,骂得最后自己都气得笑出来。
等骂完了,低头看着盯着她的江渺,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耷拉着眼角,低下头,重重坐到椅子上,划拉出刺耳的摩擦声。
“对不起啊,不是故意骂你妈的。”
江渺想,是她疯了还是阮蔚疯了,还是说,她现在其实还在电话亭里做梦?
“但是你妈是真的很过分,”阮蔚道歉后,又抬起头,委屈得要命,“她怎么能打你,她居然打你,我要是当时在那儿,我估计就,就……”
就打她,这种话,也不敢真说出来。
反正就是快气死了!!!
江渺没说话,只是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阮蔚被盯得心虚,背靠着椅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也盯着头顶的吊灯。
这么明亮的光,有多少人苦苦追寻不到。
“江渺,你累了吗?”
阮蔚忽然开口。
“嗯,有一点点,想睡觉了。”
江渺收回目光,慢慢闭上眼睛。
阮蔚坐正身子:“关灯还是开灯?”
江渺轻轻开口:“都可以了。”
阮蔚愣了下,望着窗外瓢泼不歇的雨,听着墙上的挂钟滴答,忽地展眉笑开:“算了,今天还是开着吧,渺姐好好睡觉。”
江渺轻轻“嗯”了一声,是回答。
静了半天,又开口:“你待会儿走吗?”
“不走,看着你睡。”
又过了许久,躺在床上的人又开口,声音轻轻的,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梦话:“阮蔚,还在吗?”
“在,陪着你呢。”
阮蔚说,弯着唇角,她第一次看见江渺睡觉的样子,从前在教室,这人都不睡午觉的。
安安静静,睫毛翘着,蝴蝶停住了。
“我可能明天醒来,就不记得刚刚的事了。”
江渺又含糊地嘟囔了句。
“没事儿,忘了才好,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阮蔚垂着眉,轻轻回答。
她不再说话,屋内便彻底安静了。
墙上的钟走到十二点,整座城市在大雨中即将安静地睡去。
阮蔚揉了把脸,没敢叹气,站起来小心翼翼地伸了伸胳膊。
她站在床边上,低头看着睡着了的女孩,眼底全是无声的温柔。
她想出去换套衣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把对方脸上敷着的毛巾拿走。
肿消了不少,但还有些许痕迹。
“以后都不会有这种事发生,我保证。”
阮蔚蹲在床边上,在心里郑重承诺。而后,难过地,如视珍宝般,用小指轻轻勾了下对方露在被子外的指尖。
江渺啊。
—
宋晴晴坐在门口快睡着了,听着门把咔哒一声,瞬间清醒地站起来。
“妈,你怎么在这里?”阮蔚皱着眉惊讶开口。
宋晴晴急忙往屋外探了眼,见人安静睡在床上,才靠着门长长地舒了口气,瞥着阮蔚的浴袍。
“还能在这里干什么,怕你们出事啊。”
“你怎么穿这么少,你刚刚在里面干什么了?”宋晴晴伸手把阮蔚的浴袍拢紧了点,又摸了把阮蔚的头发,“洗澡了?你和江渺一块儿洗的?”
作者有话要说:基本虐完了,全文唯一的虐点就是这一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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