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姐, 你轻一点啊。”
清源路租房卧室内,阮蔚趴在柔软的大床上, 胸前压着蓝色的枕头, 背部衤果在暖黄的灯光下。原本应该是白皙光滑的,此时却纵横交错着一道道两指宽的红痕, 打得重的地方甚至微微发了紫,看起来惨不忍睹。唯一白净点的,是那细窄纤瘦的腰, 不过遮了一块灰色的薄毯,剩下能看见的也只有暴露在空气中的小腿和双脚。
江渺捏着消毒水的手霎时顿下,侧眸看趴在床上的人,总不忍心看:“好。”
阮蔚便抿着唇笑了下。抱着枕头把脸埋一半进去,偷偷看江渺用开水烫毛巾。
窗户被淡绿的窗帘遮住了,但听得见屋外噼里啪啦下着的雨。爷爷的确是用棍子打得她, 但每一处都挑着地方打的,能让她趴着三天睡不好觉,却不会真的叫她伤筋动骨一百天。
她从宅子里拖着腿朝外走, 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走了岂能回头, 原本以为忍不住痛了会随便倒在某个派出所或者商场门口, 结果一出来就看见了跑下车的江渺。
没有伞, 下着雨。像那天在精神病院旁的电话亭前一样, 却是轮到江渺抱住她。好丢脸,被女朋友看见这么狼狈的样子,毁了她在巷子里“一打十”的高大形象。
江渺又给她披衣服, 说带她去医院。她起初是同意的,后来又说要回家,回江渺的家。她不想去冷冰冰的医院,那样她会哭得更厉害。江渺抱着安慰她,一一同意。
那个时候,混沌得就像做梦似的,以为是幻觉,老天爷哪有那么好心。
现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和枕头上的清香,却是告诉她,爱神的确眷顾她了。
江渺用开水烫完毛巾,又放在消过毒的架子上凉温,听见抽气的声音,险些吓得将水碰翻。她忙偏头,对视即见对方咬着唇,眼眶泛红。
“怎么了,是不是太痛了?”江渺忙不迭地蹲到窗边,抓着对方的手,急得说话都慌神,“肯定是伤到哪儿了,你不去医院,我打电话给明越哥,让他找医生过来。”
肖澈和明越一前一后跟着出租车走的。明越把阮蔚背上楼,本来是要留下的,然而两个大男人又实在不方便,估计着只是外部伤,买完药后就住到了马路对面的酒店里,让江渺有事打电话,没事也要说一声。
“没有没有,不用的。”阮蔚赶紧摇头,用手背抹眼泪,对江渺咧出一个傻傻的笑容来,“刚刚动了下,扯到小腿了。”
她就是觉得外面雨声那么喧闹,而屋子里这么温暖宁静,难受。
江渺看着又哭又笑的阮蔚,心里也难受。怎么平时那么爱撒娇的人,被打了反而不说痛。逞什么强,她难道喜欢的只是为她遮风挡雨的阮蔚吗?不是的,她也可以把对方照顾得无微不至。
“笨蛋吗?”
然而开口时,却说不出这么矫情的话。
“嘿嘿,”阮蔚就又笑了一下,“渺姐,你晾的毛巾好了吗?我这样光着背还挺凉飕飕的。”
客厅有空调,但卧室里没有空调,只有一个坐地式电风扇,夏天晚上吹凉用的。
江渺捏了阮蔚的脸蛋一把,赶紧站起来。
毛巾不能太烫,也不能晾得太凉。温热擦拭最好。江渺看了眼目不转睛盯着她,抱着枕头趴在床上的人,最开始光顾及着伤口,没注意别的,现在却是要拿着毛巾去擦对方的身子。
她是亲过对方,但两人最亲密的接触也只止步于脖子了。衣服下面是什么,知道但没见过也没摸过。裤子下面,从前穿着裤子,现在遮着毯子,但能看见微翘起的形状。
于是,莫名就是有点难为情。
“渺姐?”阮蔚喊了声。跟对方目光撞上,大抵明白了什么,抿着唇微不可闻地把枕头往下拉了些,挡住自己的胸。
天,为什么突然间觉得这么尴尬。
江渺本来没注意的,瞥见了只好当没看见,正色走过去,坐在床沿边上,盯着满是伤口的背,滚了滚喉咙,喑哑道:“弄疼了要说话。”
阮蔚脸埋在枕头里,含糊“嗯”了句。
毛巾和指腹都是温热的,碰在背上并不凉,然而阮蔚却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笑着道:“痒。”
“我都没开始碰呢,趴好。”江渺也跟着笑起来,刚刚还哭呢,现在又笑,一天天的怎么心思这么豁达,“趴好,快点。”她又道了一遍。
阮蔚只好放松下来,乖乖重新趴平。
江渺无奈地弯了下唇,呼了口气,低眉看着阮蔚的背。没有伤的地方倒是像牛奶般白净细腻。
“痛吗?”江渺沿着伤口轻轻擦拭,柔声问道。
阮蔚抓着枕头,没好意思抬头:“不痛,有点舒服。”
听声音还挺享受。
江渺无语,明明也不是皮糙肉厚的家伙呀。
阮蔚兀自笑两声。
背上总共七处,挨了七棍。江渺顺着背擦下来,原本自我疏导得很好,可看见发紫的一处伤口,表情终于彻底凝固。
阮蔚趴着,这样的默不作声减少了许多尴尬,让她可以舒服地闭上眼睛。然而她刚闭上,就听见江渺问:“跟家里坦白了,以后还回得去吗?”
啊哦,忘了还有这件事。
阮蔚把头抬起来,下巴搁在手背上,目光平视前方。江渺以前的卧室,床上有小熊,现在的卧室,除了有一个小熊,还有一个苹果外形的八音盒。
她去年圣诞的时候送给对方的。后来江渺离开家,不让她看,带走的便是这件小玩意。而江渺送给她的“水晶球”滴胶,却可能留在爸爸妈妈的家里,没机会带走了。
“我不知道,”阮蔚沉默了半晌,扬起眉,平静又无可奈何地开口,“可能很长时间回不去。”
“那以后住哪儿?”江渺问,从床沿站起来,低头看了阮蔚一眼,去拿棉签、碘伏和药膏。
这个也还没来得及想呢。
“自己租……”阮蔚慢吞吞地开口,她其实不确定爷爷会怎么对付她,如果是最坏的,那估计没人敢帮她。就算敢帮她,能帮她一时,也不能帮她一世。
江渺把盘子端到床沿,打断了她:“为什么要自己租,之前不是撒娇说要我收留你吗?”江渺摇头笑起来,她知道阮蔚那时是开玩笑,毕竟这人一慣的傲脾气,会找朋友帮忙,但不会找她。
不是因为觉得两人关系不好,而是在一起后,就不敢太麻烦彼此了。
爱情嘛,喜欢梦想中的纯净无瑕,总不喜欢把物质的东西搀进来。可是一辈子怎么可能永远如此,相反,正是因为掺了这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爱情才从空中楼阁变得脚踏实地、触手可及。
“我那是乱说的。”阮蔚仰着头开口,果不其然。
江渺便笑起来,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可是女朋友,我超级当真的。”
“你看,枕头都是两个,拖鞋也是两双,成对的东西,你都没看出来吗?”
“哦,忘了,床只有一张。
阮蔚偶尔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拯救过世界,不然为什么能遇见这么好的人。她想回头去看江渺,一扭脖子,又痛地当场“嘶”一声。
“趴好,还没涂药呢,别乱动。”江渺又皱起眉来,“算了,先给你涂药,别乱动听到没有。”
“哦。”又是脸埋在枕头里,闷闷一声。
跟江渺住吗?会不会太麻烦对方了。万一对方跟她住了,觉得她这儿不好,那儿不好,还不会做饭,该怎么办啊?当然,最关键的是,她可能没钱。常言道,贫贱夫妻百事哀,成年人都哀,她们两个是不是得更哀?虽然江渺周末会给小朋友补习,一个小时两百块,两个上午1200,养活自己还行,但是养活两个人,加上房租和水电费,是不是差了点。
“渺姐,我觉得不行。”碘伏碰到伤口的瞬间,痛得人当场绷直背,叫了出来。
江渺忙低头给人吹了几口凉风:“什么不行?”
阮蔚:“我跟你住,不太行。”
江渺:“你不跟我住,那去跟谁住,你会做饭还是有钱订外卖?还是去找你的其他好朋友?”
“……”阮蔚的话便瞬间卡在喉咙里。想翻身跟江渺好好说,江渺却拍了下她露在空气里的大腿,特别清脆的一声,“让你别乱动,碘伏流下去了。”
嗷。呜。痛。
“没流。”阮蔚趴着,委屈地说。
“还没流?你看看你胸旁边,棕黄色的是什么,”江渺站起来,抽了两张放在床头柜的面巾纸,“擦一下,蹭到床上了,还要洗被单。”
她都没一床被单重要。
阮蔚仰头看着江渺盯着她,接过面巾纸,除了委屈,还有不好意思,红着脖子:“你别看着我,我自己擦。”
江渺扯了扯唇角,背过身去。
要看的早就看完了。
阮蔚微微躬起一点身子,用纸巾去擦。擦了两下:“干了,擦不掉!”
话音一落,小腿太痛支撑不住,又“啪”一声,趴在床上。
江渺吓得立马回头,看着阮蔚重新趴在床上,手上的纸还几乎是一团干净,无奈地叹了口气:“没事,我来吧,你不用这么害羞。”
她才不害羞呢,要是她现在身体健康,腿脚利索,江渺已经开始求饶喊她姐姐了。
“姐,渺姐,渺姐轻一点。”
江渺把洗脸巾用温水打湿了拿过来,蹲在床边上,轻轻擦着邻近胸的部位,听见阮蔚的话,无语地笑起来:“我都没碰到呢!”
阮蔚结结巴巴:“那我,我提前打个招呼嘛。”
“呵呵。”江渺干笑两声,“又没什么好摸的。”
“啊?”阮蔚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渺把脏了的洗脸巾扔进垃圾桶,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嗯,说什么?”
阮蔚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好了,趴好别动啊,小腿还没涂。”
江渺忍住了笑意。
阮蔚:“哦。”
等她好了,她再报复回来。
江渺端着盘子坐到床尾,抬眸看了眼,这人是真的高,腿是真的长。身高腿长的人跳舞其实比一般人更累,比如弯腰,就需要更强的韧性。
这人当初在舞台上踮着脚尖跳舞时多漂亮,结婚现在别说踮脚了,下地跑两步都困难。
“痛吗?”江渺敛住笑容,又轻声问道。
“啊?哦,不痛,不痛。”阮蔚回过神,忙应声,“小腿就打了一棍子。”
一棍子还少吗?江渺皱着眉,小心喷碘伏,听见痛得嘶的一声屈起脚丫,动作便更轻了些。
平滑的指腹摩挲着小腿,勾得人心痒痒。
“渺姐,你动作重一点。”阮蔚说。
“嗯?”江渺诧异。
阮蔚羞赧:“你动作太轻啦,老觉得你不是在给我上药,是在摸我。”
真不要脸。
江渺嗤了一声:“又想挨打了?”
大腿背轻轻地有节奏地被拍了两下,阮蔚知道了,江渺就是在伺机欺负她。
她太可怜了:“呜。”
江渺:“再装。”
阮蔚:“呜呜呜。”
“你这人。”江渺气得笑出来,手放在对方大腿上,从来没想过真的打,“好了,别闹,重新趴好,上完药膏就结束了。”
声音轻轻的,温温柔柔。
阮蔚趴着,感受着对方用棉签轻轻抹药膏:“渺姐。”
“怎么了?”
“上完药了,待会儿我是睡沙发吗?”
客厅有空调,卧室没空调。背上的伤有几道还没结痂,不能盖被子。
“嗯,我跟你一起睡沙发。”江渺说,把药膏盖好,装回医药箱里,“再趴一会儿?待会儿去洗漱了,再去客厅。”
阮蔚点头,看着江渺把所有东西收回到原处。医药箱放在柜子里,水盆和毛巾放进洗手间。江渺最开始说要搬出来的时候,她还以为对方不行呢,结果不仅可以,还过得十分自在和从容。
“阮蔚!”江渺从洗手间出来,突然喊了一声,阮蔚忙回神去看,“怎么了?”
“这两个你更喜欢哪一个?”江渺手里举着两个透明的漱口杯,一个是蓝色的,上面贴了张小猫咪的贴画,一个是粉色的,上面贴了只小狗。
“唔,蓝色的。”阮蔚道。
江渺便比了个“OK”的手势,弯起双眸:“那你以后就用这个配套的。”
“啊?”阮蔚愣了下,明白过来,“我没打算……”
“你打算的,”江渺说,把杯子放回原处,走到阮蔚床边,蹲在地上趴在床沿,在柔软的灯光下,看着对方的眼睛,凑近轻轻吻了下对方的额头,“你以后呢,就好好跟着我,我们一起读书,一起挣钱,一起长大。”
我和你,要从我,从你,变成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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