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洁莉娜失踪了。
在她信誓旦旦的保证下，在安保措施严密的酒店里，酒店外面还挤满了想要获取第一手消息的媒体。
可是托马斯难得抛弃了他翩翩文雅的风度，推开包厢门跌跌撞撞冲出来，宣布安洁莉娜被绑架了。
镜头的□□短炮下，奥斯瓦尔德因为身体的残缺只能落后一步，同样满面悲痛地表示比阿特丽斯也遭遇了不幸。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事实上也没什么人想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
托马斯向警察求助了，哥谭警局束手无策。外界再一次抨击起警方的无能。但杰森知道为什么警方无法介入调查，因为托马斯和奥斯瓦尔德拒绝提供任何线索和证据——戈登拨出去想要联系受害人家属的电话全部转接给了满嘴胡话的律师，声称自己的雇主过于悲痛不能配合调查——同一时刻托马斯已经召开了发布会宴席，哀伤又不失风度翩翩地向众多合作伙伴和媒体宣布虽然痛失爱女，但埃利奥特家和科波特家的合作将继续下去，将背负死者的期望继续为生者的幸福服务，“安那是我非常疼爱的女儿……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幸，我作为父亲，只能……”他说着这话甚至湿润了眼角，上了年纪却仍不失为英俊的面孔让在场的女性来宾不由唏嘘。他们面上是同情，心里却可能为此大声叫好。没了私生女，没了未婚妻，事业仍然蒸蒸日上。托马斯埃利奥特，一个真正的黄金单身汉。这一手玩得实在漂亮。
而杰森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做什么。他穿上了得体的西装，跟着布鲁斯出席了这一场晚宴。他看着托马斯做作地读着事先写好的稿子，虚伪的和矮胖的奥斯瓦尔德交换了一个拥抱，矫揉造作地在镜头前摩挲自己的眼角。演技与安洁莉娜一脉相传，做作而且过火。
他环视周围，每个人脸上都扣着严丝缝合的悲悯面具。外行人只顾着看热闹，同行们却都听出来托马斯的暗示——安洁莉娜必死无疑。托马斯不会为了营救付出任何代价。他们默认了安洁莉娜和比阿特丽斯已经是死人——即便警方最严明的公告声明两个小姑娘现在只是失踪，她们的父亲叔父却比旁人更坚定她们必死无疑。
托马斯是故意的。杰森看出来了，他知道安洁莉娜会“失踪”。那场没什么必要举办的晚宴不仅是给媒体做戏，事实上那完全就是冲着安洁莉娜去的。
……如果我当时在场的话。他想，贴着裤缝的左手攥成拳头，右手抖得红酒杯里的液体快要洒出来。
布鲁斯在他身后，不着痕迹地伸手搭上他的肩，用力扣紧了他的肩胛。
杰森冷漠的抬眼看着面前的鬼影幢幢。布鲁斯面上的担忧和心大快活随着来搭话的宾客自由切换着。提姆远远拦下了又一批想凑近的同龄人，只能暗地里递过来担心的眼神。
杰森意识到在场的每个人其实都比安洁莉娜的演技要好。相比之下她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而他是个笨蛋。幼稚鬼。自以为是。懦夫。
他掸掉了布鲁斯的手，一个人走向被团团包围的托马斯。
“埃利奥特先生。”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来，像是很远，又不像是自己的吊诡腔调。
托马斯转头看他。他是棕发绿眼，有一副俊朗的好相貌，细看起来处处都是安洁莉娜的影子，温润儒雅的气质却与疯疯癫癫的小丫头差了十万八千里远。或者说是安洁莉娜的外貌像他。杰森隐约明白为什么安洁莉娜热衷于染发美瞳和浓妆。那能遮盖一切她不乐意看见的遗传痕迹。
“你是杰森托德。”托马斯说，深绿色的眼睛盛着忧悒，眼角弯起的细纹出卖他不再年轻的事实，却又平添成熟男人的韵味。杰森觉得他这幅表情该死的熟悉，细细回忆之后几欲作呕——他在模仿布鲁斯韦恩。民间声誉清白洁身自好的托马斯医生言谈举止处处都在模仿扶不上墙的哥谭宝贝。听起来像个荒诞的笑话。但杰森相信自己的直觉。“你是安娜的好朋友。她时常提起你。”托马斯还在继续，他的语调很有些奇异，既想要学着布鲁斯轻缓的语调又想保持着上层人士应有的庄重，可是说真的他的声线和布鲁斯并不相像。小O们被他表面的禁欲迷得死去活来，可想到安洁莉娜的存在杰森只想大声嘲笑他的失败。
“安娜会想念你。”他语焉不详的说。
杰森从激烈的情绪里抽身，察觉到这句话的古怪。
——为什么是安洁莉娜想念我？
——为什么是死人想念活人？
托马斯知道安洁莉娜还没有出事。他只是“觉得”安洁莉娜接下来必死。
——安洁莉娜会想念我。
——活着的人会怀念我。
——我会出事。
——背后人的目标是我。
……杰森的手脚发凉。等到回神时晚宴竟然已经结束。布鲁斯在车上就想找他谈谈心，可他的状态却像只是一抹幽魂。他拒绝了布鲁斯的好意。回到房间后他联系了蝙蝠智能，“能不能，能不能帮我看一下……”他的嗓音干涩，觉得自己真是愚蠢至极，“阿卡姆里的，到底是不是小丑？”
*
做义警最怕的就是身份暴露。
如果是孤家寡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但事实是他们害怕的不过是身边的人受牵连。
在所有世界线里杰森被小丑杀死，以此来报复、激怒布鲁斯。让现在身份置换，小丑绑架安洁莉娜，来引出杰森。
最终目标当然仍是蝙蝠侠，甚至连套路都是一样的。可杰森仍会冲着这个陷阱跳下去。
我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他守在和安洁莉娜平常见面爱去的咖啡店里，等着比阿特丽斯。我的演技那样差劲。提姆能够揭穿我，安洁莉娜能够揭穿我。小丑为什么不能揭穿我？
罗宾这个助手，我再做下去，布鲁斯藏得结结实实的身份没几年就要被我大白天下了。
布鲁斯觉得他的状态不好，其实已经关了他软禁。知道他和安洁莉娜的亲近，布鲁斯和提姆都在竭尽所能的追查。但他们还没有查到小丑身上，因为“小丑”一直呆在阿卡姆呢。事实是如果真的发现了有小丑的痕迹布鲁斯绝不会把杰森看管的那么松散，杰森此刻也没办法装着自己调查的样子偷跑出来。杰森想为什么我要等到出事了才能想到呢。明明早就知道今年会发生什么，明明平行世界的大家都在提醒我了。为什么我要等到把安洁莉娜牵扯进来才醒悟呢。
他点了安洁莉娜平时喜欢点的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他不知道这玩意安洁莉娜是怎么喝的下去的。
咖啡店里又进来一波客人。混迹其中的女孩子突然从中抽身坐到了杰森对面。杰森抬眼，终于见到传说中的比阿特丽斯。她果然年轻漂亮，秀丽的面孔一看就知道和奥斯瓦尔德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我只是拿钱办事。”她吸一口气，有些紧张的在桌面上推过来一张折纸，“别问我别的东西。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传话人。”
杰森看她一眼，接过折纸展开。
……落款那里歪歪扭扭的小丑笑脸，无声地嘲笑他已知而无法逃避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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