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凌迟处死

    胡悬重新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仿佛时光倒退,再次回到从演播厅出来的那一个小时。

    经纪人闻讯飞速赶来,小甲壳虫在路边违规停车,还被交警贴了张发单。胡悬灰头土脸地钻进窝里,生无可恋地横躺在后座,像个刚从战场逃回来的叛兵。

    胡悬手捂着眼睛,扬长叹了口气,道:“唉,要命啊。”

    郭白晓给他递毛毯子和热水,他盯着胡悬的侧脸看,难以置信地说道:“他就这么把你赶出来了? ”

    胡悬认命地点点头。

    “不对,我可能没说明白。”郭白晓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了下唾沫,指手画脚地打比方,“就是你们俩炮完后,他还忍心把楚楚可怜的你丢下?”

    “滚。”胡悬嫌弃地白了经纪人一眼,“谁楚楚可怜。”

    郭白晓笑道:“这不是公司给你的人设吗?傻乎乎小可怜。”

    胡悬半坐起身,他心情不好,不想理经纪人,沉默地拧瓶盖。

    郭白晓道:“不过你这个人设也没错,面对叶榄,你死心塌地得确实像个白痴,不对……”

    他顿了下,寻找更合理的措辞,道:“怨妇。”

    胡悬忍无可忍,用鞋尖踢了郭白晓一脚。

    “说说吧。”郭白晓双手枕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他为什么把你撇下?”

    胡悬无奈地说道:“我打电话求助你的时候不是早说过了吗?我说我要减肥,他不让我减,说现在正好,再减硌骨头了,抱起来不舒服……”

    郭白晓震惊道:“就因为这个?他就因为这个,把你赶下了车?”

    胡悬用力拍了下经纪人的下巴,嫌弃他这么多年了,还在大惊小怪,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去年夏天,叶榄邀请胡悬同居,他本人没有空,竟然也没让陈晓狄招呼几个人过来带路。最后,是郭白晓开着他的小甲壳虫,载着沉浸在热恋之中难以自拔的胡悬以及他的大小家当,用着谷歌地图,绕着小区转了几圈,俩路痴总算找到了叶榄的住处。

    那天不巧,碰上停电。胡悬和苦命的经纪人背着行李,单纯靠脚力爬了二十七层。终于爬到顶层,郭白晓兴奋地想见识一下媒体口中价值上亿的叶榄专属空中阁楼,结果胡悬却面对着陌生的钥匙孔一筹莫展。

    只记得彼时,郭白晓也是像今天一样疑惑和震撼。

    经纪人咋舌道:“等等,究竟是你上赶着来同居,还是叶榄邀请你的?怎么他连钥匙都没给你?”

    那时的胡悬,还对他和叶悬的感情充满幻想,心里酸酸涩涩的,还替男友叫屈:“他太忙了,忘了吧。”

    郭白晓无语道:“先是忘了叫助理给你带路,公寓地址还是我从狗仔新闻里扒拉出来的。现在又是忘了给你钥匙,小区停电昨儿就通知了,他也不知道提醒你。你这恋爱谈得啊,还没我对你好。”

    胡悬被郭白晓的一通吐槽击晕,最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小声地替男友解释。

    这件事原先也不至于让人印象深刻。奇葩就奇葩在那天叶榄的手机是真打不通,郭白晓就陪着胡悬等啊等,从下午等到晚上,只等到姗姗来迟的陈晓狄。

    这位优秀的助理从手袋里拿出钥匙,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蹲在门口报团取暖的两个人。她嘴上说着抱歉,面上却未流露出一丝歉意,微笑地说道:“不好意思,叶悬今天有事要应酬,不能回来了。他让我把钥匙送过来。”

    这个世界上,要论郭白晓心里的第一讨厌,叶榄暂且还排不上号。陈晓狄完全替自家主子挡了仇恨和子弹。

    按胡悬的话来说,郭白晓这是“文人相轻”,同行看不惯同行罢了。毕竟陈晓狄作为一个艺人助理,而不是经纪人,在业内的出色却是有目共睹。

    人类的本质,就是酸精。

    叶大巨星对待男友的各种骚操作,历历在目。郭白晓却因为最近叶榄给胡悬牵线了几个品牌挚友和大使,而对巨星有所改观,差点忘了这两年的种种惊艳到他的骚操作。

    郭白晓忏悔道:“是我不对,是我猪油蒙了心。巨星从未改变。”

    “得了。”胡悬说,“别以为我不记得,最近你总在我耳边说他好话。不就是因为他给我介绍了几个工作吗?”

    被看穿的郭白晓有些尴尬。

    胡悬一开始也不明白,叶榄为什么要插手他的事业,总给他介绍一些不错的品牌商代言。慢慢地,他明白了。这是叶榄的掌控欲在作祟。他从感情再到工作,妄图一路插手他的全部,干预他的所有,让他连逃都逃不出这位大明星的手掌心。

    郭白晓纳闷道:“可他也真实给了不少糖衣炮弹啊。你总得承认最近他多忙,也会回你们的公寓住吧。我还真以为你们这段关系在慢慢好转。”

    “……”胡悬翘了下嘴角,“我教你一个鉴别方法。你听过七年之痒吧。”

    郭白晓道:“废话。可你他妈地才两年。”

    胡悬淡淡道:“我只是想教你。任何一段关系,它的趋势都是由盛而衰的,爱意只会慢慢被消磨,没有变好的可能性。关系慢慢好转是不可能的。”

    有的只有相看两相厌,却还要逞强假装还喜欢着对方。

    “啧。”郭白晓听不下去了,“你这说得头头是道的,精明又通透。今天录节目怎么跟个傻子似的,别说人节目组,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在他经纪人面前像个机灵鬼,在节目上,像个小白痴。

    胡悬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说道:“我这说的都是实话啊。节目上也是。”

    “行。”郭白晓道,“你还是没说明白,他为什么要把你扔下车。虽然咱不知道这巨婴究竟有没有真心。但不得不承认吧,最近,他确实有给你面子。”

    一言不合把人从车里丢下的操作,这种情况今年是第一次出现。郭白晓作为经纪人,不得不怀疑自家的小艺人又是在哪个不知名的细节处不小心触动了龙须。

    “还不是因为那部戏。”胡悬道。

    “你说《秦淮河》?”最近胡悬正经接触的就一部戏,所以他一提,郭白晓就脱口而出,“李琰的电影啊。这是我花了多少精力才给你求到的。难不成叶榄这小子还不让你拍?”

    胡悬轻轻点了下头。

    郭白晓一拍大腿,匪夷所思道:“为什么啊。”

    你看,这才是业内的正常态度。以胡悬的咖位,能接到秦淮河这样的戏,根本就是天上掉馅饼,属于营销号透露也不会有路人信的大饼。经纪人就等着胡悬抓住这梦幻的饼,在影视圈刷个存在感。

    李琰是谁?著名包着文艺片外壳的商业片大导,他导的戏,每到宣传期都是各种高大上,但因为总会惨杂着一些狗血和搞笑效果,票房也是不遑多让,无数次打破“文艺电影不赚票房”的铁律。

    他的片子不够曲高和寡,也不够阳春白雪,但大众口碑不错,也能拿奖,更能赚钱。

    李琰就是电影业眼里的香饽饽。当今的流量小生和小花都眼巴巴地指望着被他邀请、带飞,正式打入电影圈。

    胡悬第一次收到剧本的时候,感动得声泪俱下,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抓好这次机会。

    连公司的大老板CEO闻讯而来,都敷衍地恭喜了他一番。只有叶榄这种疯子,才会嫌弃胡悬接这部戏。

    车内暖气肆意,冷不防漫上车窗,白茫茫一片迷雾。胡悬被迷惑住了,鬼迷心窍地触碰了一下眼前的窗,留下淡淡的指痕,像他这些年在心上留下的疤。

    “他嫌弃我演了一个戏子。”胡悬淡淡道,还不待郭白晓发火,他又解释说,“也不止。叶榄还嫌弃这是一个小小小配角,他说我作为他名义上的情侣,去演这样一部戏,是给他丢脸。”

    胡悬回想起这一幕,都觉得可笑。

    --

    时间倒流。

    高高在上的叶大巨星倚在窗边,英俊而冷淡的侧脸依旧像两年前初见时一般,完美得让胡悬瞥一眼就心发慌。

    不过胡悬心里清楚,以前是爱到发慌,现在是怕到发慌。

    他神情疏冷,淡漠的眼眸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胡悬,冷厉到仿佛杀人于无形之中,既像给男友施压,又像是全然不在乎地作壁上观:“剧本名字,说。”

    胡悬没有一刻觉得自己那么像一支无权无势的小鸡仔,被抓起来枕戈待命,弱小且无助,他小声地说道:“秦淮河。”

    叶大巨星总是被黑粉嘲笑从小在外留学,不懂汉语言文化,但胡悬很清楚地知晓他念的那所全世界有名的音乐学院狠起来什么都教,比如大洋彼岸神秘的曲调,吟唱起来和诗一般,令人沉迷向往。

    他的老师曾对他科普过秦淮河边的女人和男人。

    叶榄知道那是什么性质,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胡悬脸上,又往下移了一些。胡悬顿时觉得脖子发凉,瑟瑟发抖,像一把刀架在上面,一有不顺就被凌迟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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