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像是犯了疯病一样, 鼓着死鱼般的双眼, 鲜红的血丝在他眼角蔓延。“你……你胡说八道！不可能！神威将军的后代都住在建木峰，在灵虎村里，你有如何与他相识？你, 咳咳咳，又如何能让他站在你那一边！”
柳清梦静静地看他勃然大怒, 作为一个将死的帝王，他的怒气丝毫没有威慑力，至少对于他来说，与败犬的无能狂吠无异。
老皇帝越说越气, 流满冷汗的额头青筋凸起，看着毫无波澜的柳清梦, 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青白的如同经过一夜寒霜摧残的草枯草, 生机渐散。
柳清梦就这么如松如兰地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眼神，欣赏着这一幕。老皇帝感觉自己脑袋混沌如雨季泥浆, 胸口闷如夏季浓云, 他想要开口呼喊站在外面的人进来帮他, 但是却呼不出一声。
蓦地, 老皇帝白眼一翻, 眼见着就要背过气去，柳清梦这才出手，在他心口处点了几下，又给他运输了些许真气。稍后, 老皇帝的气息平缓下来。
柳清梦看了他一眼，扭身走出了房间。
门外的太监们看到柳清梦走出，行了礼之后就匆匆进去。领头的大太监跟了老皇帝二十多年，非常忠心，待在外面一直在担心老皇帝的情况。
大太监进去之后，发现老皇帝身上的被子盖得好好的，正安安静静地熟睡着。
他的呼吸平稳，眉头舒展，面色红润，看样子是和太子谈话的过程非常顺心。
大太监给已经熄灭的香炉重新换上新的具有安神功效的香料，袅袅的轻烟又升了起来。
天上积累着阴沉的云，飘飘扬扬地雪花又落了下来。寒风夹杂着雪花，细密紧凑，落在房瓦或青石板铺成的路上。
柳清梦穿着厚实的毛绒披风，迎着一群宫女太监的行礼，回了东宫。
此时斩星河正在东宫外四处巡视。刚巡视完，就被人通知，太子让他过去。
斩星河进了屋内，柳清梦正在燃着的碳火煮着酒。
“你可终于回来了。”斩星河做到了桌边，将佩刀放在一旁。“这都忙到了下午了，本来冬天天黑的就快，今天又下雪，这外面都要完全黑了。”
“葬礼结束后，我和陛下聊了一会。”
“说了什么？”这段时间里，柳清梦和老皇帝从未单独聊天过。
基本上都是和一群大臣在一起讨论边境和北齐国的事。
今天皇后的葬礼结束了。两父子间终于有了次谈话，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家国大事，而是些掏心窝子话。
不过，按照柳清梦和老皇帝间的“父子情”，这个谈话是哪样子的“掏心窝子”，就有待商榷了。
柳清梦给在外面迎着风雪巡逻，脸色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斩星河倒了一杯热乎乎的酒。
带着温馨味道的酒香扑鼻而来，斩星河美滋滋地喝了一口，酒顺着嗓子入了肚儿，浑身都暖洋洋的。
“我和他摊牌了。”柳清梦说，“他看出来我不是赵真了。”
“啊？！他怎么看出来的？”斩星河放下酒杯，凑近柳清梦给他检查易/容/面具。“没问题啊，好好的。你是不是在其他地方露馅儿了？”
柳清梦低头，将他和老皇帝没有回寝宫前的对话都回想了一遍，顿了顿恍然道:“我太谦虚了。”
赵真作为被原太子赵腾压了一头的皇子，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超越赵腾。他才思敏捷，也恃才傲物。
在老皇帝之前的那句“老三身子弱，不堪大用，如今朕身边只有你了。”
而他回答：“父皇万岁安康，三弟也博学多才，我们南云学子众多，必能让南云千秋万古，并不是只有我一人。”
这个回答从表面上看合情合理。但是以赵真的性格，这个回答太过谦虚，后面应该加一句“儿臣必不会让父皇失望”等等类似证明自己话，才更加符合赵真的心性。
听柳清梦这么解释，斩星河疑惑道：“仅凭这个，就算能发觉你不是赵真，可怎么就能确定代替赵真的，是你赵优呢？”
柳清梦道：“我派人去打听到了一些传闻。皇后在临死前说过一些话。”
“皇后？”斩星河也听过一两句皇后死前情形的闲言碎语。说皇后娘娘死的蹊跷，像是恶鬼来索命了。
临死的时候，待在旁边的宫女都听到皇后喊着前皇后，前太子，还有多年前被他害死的菱美人的名儿。
斩星河说了自己听到的话。柳清梦点头，“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才让他怀疑的。看来当年舅舅对他留下的印象深刻。而且心里也清楚，我对他们恨有多深，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想到刚才和老皇帝的谈话，柳清梦猜测，当年老皇帝在知道梁玄晋的存在的时候，就不想放自己和梁玄晋离开的。
将自己这个憎恨他们的人放走，还是跟着一个来历神秘，会术法的术士走，必定后患无穷。
但也是因为忌惮梁玄晋的术法，他不得不放他们离开。
可心里留着这么一个疙瘩，时不时就会想起来。以至于，老皇帝在听了关于皇后临死前的怪异现象的传闻后，自然而然地首先联想到了当年被神秘术士带走的他。
老皇帝一开始也是认为，前皇后和前太子是他害死的，认为他是来复仇的。
“真是不配为人父母。。”斩星河对老皇帝对待柳清梦的行为表示厌恶。知道了梁玄菱是被冤枉之后，对小赵优依旧是不管不问，根本不配为人父。
“他现在与我无关了，你不要因为他生气，动了肝火。”柳清梦只想要斩星河开开心心的，因为那群人渣生气，气坏了身体，得不偿失。
“哼，祸害遗千年。”老皇帝得了病苟延残喘都有四五年了，还没有咽气，现在还在伤害柳清梦，斩星河就看不惯这种人。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柳清梦又给他添了一杯。
见柳清梦丝毫不荒，斩星河担忧问道：“他现在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没问题吗？”
“他受了我的迷魂术，年纪大了，而且身有沉疴，现在已意识不清了，成不了事。”柳清梦道，“不过在此之前，他告诉我一件事。
你很感兴趣的事。”
柳清梦罕见地卖起了关子，斩星河却不愿意给面子，“别磨叽了，快说吧。”
柳清梦知道斩星河心里担心他的事，着急得很，“他告诉了我，神威将军的来历。”
斩星河听着柳清梦口中的清晰叙述，一点点地瞪大了双眼。
他目瞪口呆，再三地欲言又止后，斩星河开口吞吞吐吐地道：“神威将军真名是斩威？！还是灵虎族的？！”
“斩姓是灵虎族的族姓，星河，你是灵虎族的人吗？”柳清梦看着他的双眼说：“还是说，你就是神威将军的后代呢？”
斩星河紧捏着酒杯，面色凝重。他一点一滴地回想着自己族爹娘生活的情景，回想着爹娘说的话，没一句跟灵虎族和神威将军有关。
但是他在参军的时候，斩星河听人说过自己在打仗的时候有一些变化。大多数人都觉得是他们自己因为斩星河骇人的气势给吓得，看花了眼。但是有的人，坚定地说自己看到他眼睛变成了金色，还有尖锐的虎牙凸显出来。
斩星河听后都不当一回事，虽然他每次打仗时都热血沸腾，但他认为这是因为他本性如此的原因。从来没有与变虎之类的奇异猜测联系到一起。
斩星河在山村活了二十多年也没有见过精怪，他又怎么可能把自己眼睛会变金色等不靠谱的传闻当真呢？多半以为是那群胆小鬼看花了眼，又或者被吓破了胆子，出现幻觉了。
现在听柳清梦这么一说。斩星河不得不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看着斩星河变幻莫测的表情，柳清梦又给他加了一码，“我曾亲眼看你化虎过……”
“什么时候？”
“在军营，我刚和你相认的那次。”
那一次斩星河与伪装成言子洵的柳清梦打了起来。斩星河被武功高强的柳清梦压制，无法反抗，让不愿屈居人下的斩星河，愤怒之中激发了体内的灵虎血脉，外表产生了奇异的变化。
当时柳清梦在场看了个清清楚楚。但自小生活在云鲸岛的他，见多识广，对此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讶。
他约摸知道斩星河血统与常人不同，而且斩星河本人不知道，就想要等打完仗再说这事。
没想到，这次和皇帝的谈话，竟然意外得知，斩星河的血统与神威将军一样，两人有可能还有亲缘关系。
“你不早点说！”斩星河很生气，“这事居然瞒着我！你可真是会瞒！”
柳清梦立刻认错，“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不会了。”
“哼，认错倒是快得很！”鉴于柳清梦认错及时，且知错能改，信誉良好，斩星河一股子气还没冒出来，就被压了下去。
“我想回村问问我爹娘这事……”先前尹奕仙的话和现在柳清梦的话让斩星河对于自己和父母的来历充满了疑惑和好奇。
柳清梦同意道：“可以。现在年也过了，老皇帝也没有威胁了，京都暂时不会有事。我们就一块回晋阳村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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