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珵半夜出门去理货,汪泠然白天被汪采婷和几位嬷嬷练,两个人连正月十五都不到,就瘦了一大圈。汪泠然还好一点,温珵脸色都发黄。
楚煜说什么都不干了,不能明白的和温珵说,就耍赖。晚上不睡拖着温珵不让他去码头,早上不起让温珵结结实实地补眠;之前吃饭挑肉吃,现在吃个包子只啃皮,把馅都给温珵。
温珵也看出楚煜诚心捣乱,又赶上过节,便招呼工人们一块歇两天。
温珵闲下来了,汪泠然这边也因为要过节,几位嬷嬷暂时放她一马。
温珵看汪泠然日渐低落,不是被人折腾的,也是被进宫的事折磨的。租了辆马车,在后门停着,让缘碧带她家小姐上去,自己也坐上去,赶车的事让楚煜来。
“王呈,咱们这是要去哪啊?”汪泠然有些紧张,这么离开汪宅,万一被发现了......
“出去透口气去,你是不是来了汪家之后就没出过门了,我带你们去城郊转转。”温珵笑道。
今天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城里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城郊倒是僻静,没什么人。地面上积雪未消,楚煜把车停稳,一扭头,就见温珵伸手把汪泠然扶了下来。
他脸色沉了一下,在温珵看过来的时候又变得没什么表情。
“今天出来玩你怎么都不高兴啊,”温珵过来拉住楚煜,“过来,给哥哥笑一个!”
温珵捧住楚煜脸颊往上挤弄着,弄得楚煜眉头不满地蹙在一起,楚煜没笑,汪泠然和缘碧倒是笑起来。
“小呈哥,小玉真比你小么,怎么个头比你高啊,”缘碧就是活脱俏皮的性子,这会不在汪家,更是欢脱很多,“不会是你欺负他不懂事硬是说自己比他大吧!”
“怎么会,”温珵否认着,回头又看了一眼楚煜,举起手臂往他们头顶比了比,自己的手从自己头顶划过,停在楚煜眉间,“一看......一看就知道我这个当哥哥的照顾他,什么好的都先紧着他,是不是?”、
最后一句是问楚煜。
楚煜竟然配合的点了点头。
“听明白了么你就点头!”缘碧新鲜道。
“小玉自然是听明白了,”汪泠然抬手轻敲了一下缘碧脑门,笑道,“小玉可比你懂事多了。”
“我!”缘碧气鼓鼓地嘟起嘴,“小姐欺负人!”
汪泠然拿衣袖挡嘴轻轻笑着,“哪敢啊,缘碧丫头厉害得紧!”
“是,我也见识过。”温珵附和道。
那日汪采婷来过一次后,隔三差五的就过来找汪泠然不痛快,汪泠然倒是能忍,缘碧不能。这小丫头同后院一帮子婆婆妈妈呆久了,性子直爽,说话嘴上不饶人。温珵和楚煜去了,她就给他俩讲汪采婷如何如何,骂上半个时辰都不带重复的。深得真传。
“小呈哥你也!”缘碧跺着脚,一个人气急败坏地往林子里走去。
“哎,你慢点。”
这是郊外,旁边是结了冰的小河,前面是一片梅花林。寒风凛冽间带着阵阵清香。
缘碧先跑进来,就见到这般景象。
地上还星星点点布着白雪皑皑,低矮的枝丫上是夺目的红梅,红的浓郁,与沉闷的枝杈融为一体,在外面什么都看不到,里面却是这样一番天地。
汪泠然在梅香浓郁间身姿婀娜地来回穿梭着,一身白色披风沾染着红梅,在这艳丽景色中又添上一笔。
温珵找了块平滑的石头,将软垫铺上,拉着楚煜坐下。
“小呈哥,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啊!”缘碧玩的开心,还不忘问温珵从哪里知道的这么个好地方。
“从并州地志上看到的,城西头有一片野梅林,逢冬竞开,我就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有。”温珵笑道。
这些日子他看了许多的书,有关于这个世界的,也有讲述他现在所处的并州历史,他现在不仅熟悉这里的文字,阅读没了问题,书写也能七七八八的写出来。
“就是你托我从书库中拿的那些书?”汪泠然好奇道,“原来书上还会记载这些。”
“是啊,有趣的还有许多。”对于温珵来说,那书本上无论是内容还是载体文字,都是十分新奇的。
“那你有找到你说的关于巫术的记载吗?”汪泠然问。
提到这个,温珵有些遗憾,这个世界关于神鬼之说记载和华夏五千年所记载的大体的精神内涵是一样的,玄之又玄的故事有,但是却没有一个字符与穿越有关。
“慢慢来吧,”温珵摇摇头,偏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拨弄梅花枝的楚煜,“我也不着急。”
楚煜心不在焉的手指顿了一下。
温珵看书的时候他就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呆着,温珵看书看得入神,他也看温珵看得痴迷。温珵看的每一本书,在书上做的一些批注他也都看到过,尤其是看温珵对于祭祀一类的神鬼之说颇为关心。楚煜不难联想到温珵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他在想办法回去。
“我还得看着我家小玉娶媳妇呢,是不是!”温珵说着,揽过楚煜脖子,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下。
这边汪泠然与缘碧也过来了,温珵便把毯子铺开,拿出自己新制的扑克。这纸片都是他用胶把薄薄的宣纸浸透晾干而成的,有厚度不易弯折,上面是他照着扑克牌的样式用笔墨与朱砂标的花色数字,刚刚晾好,便拿出来和汪泠然他们一起玩。
汪泠然一听规则便明了,缘碧则是打了几轮才学会的,楚煜则在一边瞧着。
看着温珵和他们玩的不亦乐乎,心里说不出来的酸劲。
玩到下午,天边都红了一大块,温珵带他们回城还了马车,又去了一家酒楼。
这会正赶上佳节,酒楼生意红火,掌柜吩咐小二招待,小二便引着他们上了三楼,在烧着炭火的露台上。向来是看温珵与汪泠然郎才女貌,身后还各自带着侍女小厮,便当他们是哪家的少爷小姐出来游玩,殷勤的安排了人少的地方,说这看烟花最好。
温珵当然是半分那种心思都没有,只当是带弟弟妹妹出来散心,自然是要玩好,对小二的安排甚是满意。
先让汪泠然点过,温珵又说了两道楚煜爱吃的,小二给他们送上热茶便退了出去。
此处位高,并州城繁华夜景尽收眼底,夜幕降临,街道上男男女女多了起来,商贩们也赶着上元佳节的契机出来倾售花灯、面具一类受欢迎的商品,还有杂耍卖艺与花楼歌舞,周遭叫卖嬉笑声一片。
如此盛景,温珵满眼的新奇,眼里亮晶晶的盛着的是街巷灯火,楚煜见温珵开心,他自然心情也松快些,可一回头却看到汪泠然望向温珵的目光。
那种神色他再熟悉不过,因为自己,也是那么追寻着温珵的。
像地上的人看星星,怕他高处不胜寒,又心疼他跌入尘埃。
温珵无比特别,特别吸引人。
是楚煜最想摘到的星星。
他不允许任何人肖想自己的温珵。
饭菜上桌,这边烟火也开始升上天空,在巨大的夜幕间绽放。
他们停下吃喝说笑,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七彩绚烂的烟花。
“王呈......”汪泠然轻轻唤了一声。
温珵反映了一下才回过头来,“怎么了?”
“没、没什么。”汪泠然摇摇头,她低下头去,遮了遮有些发烫的脸颊。
从酒楼出来回汪宅的路上他们从热闹的街道走过,温珵十分自然的从路边小贩那里买了支糖葫芦给楚煜,又为了都照顾到,给了缘碧她们一包热气腾腾的糖渍栗子。
“小呈哥你真好!”缘碧欢喜地说道。
“不用客气,以后还要麻烦你多多照顾我家小玉呢。”温珵笑笑,牵起楚煜的手。
“放心吧!”缘碧点着头。
汪泠然这会却有些沉默,温珵只当她是玩了一天累了,也没多想。
护城河这会岸边还结着薄薄的冰层,可河岸两边的女孩们却叫嚷着要放花灯,于是薄冰便被破开,一盏盏红莲纸灯盛着蜡烛,点点烛火,飘荡在映着满天星辰的河水里。
“王呈,我们也去放灯吧。”汪泠然看着河边出神已久,说道。
缘碧知道自家小姐心思,又是个嫌不热闹的主,这边就拉住了楚煜,“小姐,小呈哥,你们去玩吧,我和小玉在坡上等着你们!”
温珵看了楚煜一眼,汪泠然正在那等自己,便说了句我一会就回来。
楚煜胸腔瞬间妒火燃起。
“你看我家小姐和小呈哥般配不?”缘碧笑道。
楚煜的气哽在喉咙。
汪泠然捧着花灯向温珵走过来,轻咬朱唇,半天,小声说了句:“谢谢。”
温珵刚要摆手,就被她打断。
“我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欢喜的日子了,所以,真的谢谢你。”汪泠然好听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温珵斟酌半天,“有没有想过离开?”
“离开?”汪泠然眨眨眼,“我能到哪里去呢?”
“我如果走了,置家族于何地?”汪泠然蹲下身去,将花灯轻轻推入水中,“我家世代为官,可一朝叛军宫变,汪家便在朝中失势,这次办事不利虽未有落罪却已是如履薄冰。唯有我一条出路。”
好大的笑话,世家大族,沦落到要靠自己女儿出头的地步。
“我与家族,同你和小玉羁绊是一样的,”汪泠然目送花灯飘远,起身。
汪泠然与汪家休戚相关,一荣俱荣。
温珵与楚煜,则是相依为命。
他们是彼此于世上存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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