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闪过,裹挟着逼人的杀意,楚煜微微侧身,轻巧躲过一击。他退至墙角,手扶向腰际,没有作答。
那人又再次逼近,招招攻向楚煜要害,只见楚煜身法在昏暗中依旧灵活,如鬼魅一般避开。
“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人厉声喝到,像是心急了一般,没有收住口音。
楚煜虽居于深宫,可还是能听出来那不属于中原的口音,十分蹩脚。
他冷笑了一声,果然一切如他所想。
在男人再次攻上来之前,楚煜抽出短匕,扬手在那人持刀的腕处划过,那人惨叫一声。楚煜而后又将刀尖抵到那人喉间,把人逼到墙角。
楚煜用刀尖挑掉男人的面罩,果然,是异族人的模样,他又抬手扯开男人衣领,同样的图腾刺青。
“汪家的货,要送往哪里?”楚煜冷声问道。
“……”那人闭口不言,颈间的利刃就逼近几分,嵌入皮肉。挣扎片刻,那人才开口,“给、皇宫……”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楚煜扬手又断了男人另一边手筋。
男人痛苦地低叫shen yin一声,身子打着颤,他深知自己与眼前少年实力相差甚远,为了少受折磨,还是开了口,“宣西。”
“呵,果然,”楚煜撤了匕首,“你们北族倒是逢乱必动。”
“你是谁!”异族人咬着牙,凶狠问道。
楚煜看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眼手中匕首。
那男人只觉得眼前银光一晃,他颈间鲜血喷涌而出,人就倒在了血泊里。
楚煜也不想苏顺发回屋见到这样的场面会作何反应,趁血没沾染到自己身上,直接翻出了窗子。
他在宫中时对朝局大势了解不多,之前是听皇兄与他闲聊随意提过几嘴,三皇兄不在后也就没人再同他说这些了。再到后来活着没了什么意思,更不曾在意了。
但汪家与外族勾结可能性甚少,想来是如今天下大乱,北族人借大树乘凉趁机搅局。可细想苏顺发在汪家待了半辈子,由此可见异族在名门贵族间安插眼线众多,且随风而动。
温珵与他处境愈发危险。出海避世只是最理想的规划,他们如今能不能从汪宅脱身都是问题。苏顺发房里的人留了活口是隐患,可杀了也就打草惊蛇,谁知道并州有多少北族人......
楚煜眼眸微沉,若是趁入夜带温珵离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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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珵从外面回来已是宵禁时分,汪宅上下寂静的有些可怕,同诸位管事吃酒应酬俨然让温珵有些招架不住,进屋时脚下步子都是凌乱的,一摇三晃,楚煜连忙从焐热了的被窝中出来,过去扶住温珵。
“楚煜......”温珵勉强打着精神冲楚煜笑了一下,歪歪斜斜地倚在楚煜肩头,颤着声出了一口气,“好累啊......”
楚煜低着头,手搀住温珵,见人脸色有些发白,直接就摸进了温珵衣袍。后襟湿冷,发的都是虚汗。
楚煜当下便打消了带温珵连夜离开的念头,温珵身子弱,禁不起折腾。
不由分说地把人扒地只剩亵衣,直接送进了自己早就捂好了的被褥里,又从水盆中投了手巾过来给温珵擦汗。温珵长长的睫毛轻颤着,目光迷离带着水汽,楚煜喉头滚动,手下动作更加轻柔。
温珵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力气,抬手轻轻拉了拉楚煜的手。这时楚煜才意识到自己日落后去做了什么,下意识地甩开了手,向后撤了一大步出去。
温珵无暇顾及楚煜不对劲,歪头靠着楚煜的枕头睡了过去。
楚煜就站在原地,听着温珵呼吸声渐渐平缓下来,许久,才灭了烛火,抱着水盆出了屋。
春冬之时,夜里的风呼啸着,天上没有一片云彩,月亮就明晃晃的挂在空中。楚煜从井里提了水上来,把手浸入冰冷刺骨的水中。
一遍一遍,用力搓洗着。
而他的心,也为沾染了温珵而难过着。
他一直在门口石阶上坐到天际现出熹微的光亮才回屋,轻手轻脚地上床,刚躺下,温珵便欺身靠了过来,像是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意一般,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温珵醒过来时,外面天已大亮,他揉着钝痛的太阳穴,坐起身来。
他梦到楚煜不在了,是被抓走了还是怎样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一觉醒来身边的床铺冰冷,人早就离开了。周身有关楚煜一切事物都消失了。楚煜的衣衫,用来插糖葫芦棍的铜瓶,还有盛着楚煜歪歪斜斜字迹的草纸,都不见了。只有楚煜常揣在腰间的那个裹着糖果的小纸包被留下了。
温珵梦到楚煜不要糖了,也不要他了。
眼底有些发烫,温珵看向身边熟睡着的楚煜,轻轻地把手覆在了楚煜缩着的手背上,发出了一声悠长、带着劫后余生一样庆幸的叹息。
披着外衫下床,温珵先是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账册清点到了哪一步,然后准备烧上水,去前院领饭。
前院平日里都是闹闹哄哄的,今日也不知怎的,伙计和丫头们都不说不笑,领了饭默默吃完而后匆匆离开。
温珵心有疑虑,端着食盒往自己的院子走,迎面就看到一路小跑,跑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江吉年。
“江叔,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昨日才见过面,今天江吉年一大早就急急地赶过来,一定是有什么事。
“有事,当然有事!”江吉年到近前抬手扶着温珵,大大地喘了两口气,咽了咽吐沫才说道,“就、就刚才,朝廷快马来人同老爷送信,烜王爷再有一日就要过来了!”
“怎么这么急?”温珵心神一震。
“是啊,”江吉年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不,老爷要咱们这些当管事的今日务必把之前仓库失火之事详尽说明,将损毁货品理清,老爷今日亲自坐镇要过目名册!”
“这样啊,那我也要过去了?”温珵皱皱眉头,他是新来的年纪又小,若是同朝廷汇报,不该叫上他啊......
“那是自然,着火那日你在嘛!”江吉年道。
温珵听了,点了点头,“那等我放了东西,和楚煜嘱咐两句,您着急就先过去吧。”
江吉年连连摆手,“不不不,不用,我就在这等着你就行,你快快去吧!”
江吉年十万火急的模样让温珵心生疑窦,想来是那个让汪家上下都战战兢兢的烜王爷的到来让他这么异常吧。温珵想着,推门进了屋,楚煜已经起了,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摆弄毛笔。
“来吃饭了,”温珵把食盒递过去,从里面端出来吃食,“这粥我闻着就清香发甜,你尝尝,肯定比上次的好喝许多。”上回不知是哪位师傅心情不好,熬的米汤清澈有余,苦涩的不行,那次之后楚煜相当抗拒喝粥。
楚煜配合的让人有些意外,他伸出手臂,把碗圈过来,然后低头稍稍尝了一下。
“怎么样?”温珵一边收拾没整理完的衣物一边抬头问他。
楚煜没出声,默默地捧起碗来。
“我晚上做梦梦到你不在我身边了,”温珵拿起一块面点,“醒了发现你就躺在我旁边,我开心坏了。”
楚煜眨眨眼,听着他说。
“衣服差不多就收拾好了,你记得把你爱玩的带好,平时你总是胡乱藏在哪里,记得自己找出来收好,”温珵说着,揉搓一下楚煜耳垂,引得人缩缩脖子,“江叔叫我去干活,等我把活理清,咱们就得走啦,明天......或者今天晚上。”
宋尧津后日到,他们走的越早越好。
楚煜听温珵这么说,挣扎半天,抬手拉住温珵手腕,是想让他别去。
温珵当他早起还腻歪着,不想离开这耍着小性子,笑着安抚,“你记得把饭吃完,我很快就回来。”
安顿好楚煜,温珵这才跟在门口等着他急出一脑门汗的江吉年离开。路上遇见在伙房当值的伙计,告诉他要是自己中午没去取饭,请他送一份到院里。
路上,江吉年频频擦汗,带着点没话找话的意思,“小呈啊,你、你跟泠然小姐......”说出来,又不说完。
温珵看了眼江吉年,愈发奇怪,“我一个奴才,怎么敢高攀泠然小姐。”
“哈哈,”江吉年干笑两声,“那便好,那便好......”
“江叔,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温珵问道,看这副模样,不全是因为宋尧津吧。
“我......”江吉年咽了咽吐沫,“我这是听人说你和泠然小家......你俩......小呈,泠然小姐可是要进宫的人啊,你别那么糊涂啊!”江吉年胖脸憋得通红,低着嗓子说道。
“江叔......”温珵愣了愣,他想说江吉年误会了,可回想昨日与汪泠然拥抱的举动,确实是逾越了,自己又模糊了身份,这里是礼教压死人的封建社会,自己好心安抚的动作会叫人误会,会影响到女孩家清誉。
“江叔,你放心,我晓得的。”温珵暗暗叹气。
江吉年还是极其不自然,盯着温珵看了许久,嘴巴张张合合地,最终也没说出什么。
温珵看他的模样,总觉得江吉年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那么简单。
到了点账的地方,江吉年没领着温珵去大堂,反倒是寻了个偏房让他呆着,“前厅是老爷和苏管家他们,我、我这身份都不能随意过去,小呈,你就先、先在这轻点吧......”江吉年说的结结巴巴,说完,像是怕温珵问他什么一样,逃似的出了屋子。
温珵看着桌案上的账簿,心里再多疑惑都暂且压下,拿起一本账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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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温珵有整日回不来的时候,就会差人帮他送饭,楚煜坐在院子里,看着日头算着时间。
他们的小院偏僻,是汪宅角落,平时除了汪泠然和江吉年,少有人来。楚煜耳尖,听着外面动静不太对。像是,一群女人匆匆往这院里来。
楚煜又坐了一会,才起身进屋。
他刚进屋,院门就被人推开,带头的是个老妈子,身边跟着几个丫头和小厮。
“就是这!去,你们几个,把那小子抓住!”老妈子一声令下,几个面生的后院的小厮就过来,直接将楚煜扣住双臂,按在那里。
几个女人在屋里肆意翻动着少的可怜的物件。
“呦,连包袱都备好了,这是要跑啊——”老妈子叫了一声,抬手抖了抖温珵早上收拾好的衣物。
一声清脆的声响,一块白玉打的玉牌从包中滚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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