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屋子里里面,就算是屋子外,似乎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药味。
无惨坐在庭院里,腿上放着看了一半的一本书。
这座府邸没有一处不存在这股让他十分不喜欢的味道。
傍晚的阳光不再刺目,也没有多少温度。
侍女战战兢兢的捧过来一碗药,弯着腰低着头,目不斜视,恭敬的把药举到无惨的面前。
她垂下的脸上也没有多少表情,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像是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做事规规矩矩,一点多余的动作、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
无惨接过药,垂眸看着这药黑褐色的汤药,碗因为他的动作晃了晃,自己的倒影在碗里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
单单是端着这碗药,他就能回想起这个不叫人喜欢的味道了。他轻轻晃动着碗,看着自己的倒影越发扭曲,他问,“这是我喝这副药的第几天?”
侍女道,“这是第三十天。”
“一个月了啊。”他捂着嘴,咳了一声。手里的药因为他的颤抖撒了一点出来,落在他白皙的手背上。
侍女连忙递过来手帕。
无惨眉头又皱了起来,旁边是仆人们打理的花草,长势正好。花朵颤巍巍压在枝头,含羞带怯,无惨看着却只觉得烦躁,于是他皱着眉把手里的药倒在开的正好的花上。
一碗药被他倒得干干净净,最后只剩了一点药渍残留在碗上。他看也没看,随手一扔,眉眼中隐约透出一股阴郁的狠厉来,瓷制成的碗碰上墙壁,发出清脆的破碎声,落下时,立马隐匿在了草丛中。
做完这些,他又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接过帕子把手擦干净,重新拿起腿上的书恢复了他贵公子的模样。
侍女一声不吭的退下了。
太阳快下山了,风也带了几分凉意。侍女这才又过来提醒,“该回屋了。”
他阖上书,眉头微微蹙起。
好在他的不快并没有持续很久,‘吱呀’一声,是门被推开的声音,他等了许久医师终于来了。
无惨露出一个笑容。
医师脸上是明显疲惫,但仍然带着一贯的温柔。推门进来,他看见坐在院子的无惨,有点惊讶。很快惊讶就变成了笑意,他大概猜到了这位小少爷是在等自己。
这位身体虚弱小少爷很容易生病,所以平时很少会走出房门,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独自坐着捧着一本书。
明明应该是少年爱玩爱闹的年纪,他却像是个精致又易碎的瓷娃娃需要有人时刻看护着。
医生心里其实很心疼这个小少年,所以真心实意的对他好。此刻这个小少爷在等他,他心里也有几分高兴。
这位小少爷,并不是像传闻中那样冷漠的。
他快步走过去,站到他旁边想要扶住他,却被他轻轻推开了手。
少年的肤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额头垂下来的黑发显得少年脸色的更白,也更瘦削。
这位小少爷一举一动都是贵族的高贵优雅,就连捂着嘴轻声咳嗽的模样都是克制的。
医师和他一起往屋里走,这位小少爷身体弱,为了配合他的步调,他特意走的很慢,和他聊天。
“已经一个月了。”无惨开口,声音很是平静,没有焦虑也没有不安,只是在平静的描述着,“我的身体没有任何好转。”他伸出手,握成拳,青色的血管在过分苍白的皮肤下非常明显,也因为他的动作而微微的鼓了起来。“我甚至觉得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语气里,透露出几分无可奈何来,更多的,是对生死的淡漠。
医师听了,更是觉得心疼。柔声安慰道,“不要担心,只差最后一味药材,我已经找到了,再过两天就能送过来了。”
晚风习习,天色将暗,夕阳撒下一片温软的红来。两个人并肩有着,一片和谐友爱。
医师温柔的笑着,说出和之前的医师一样的话,“会好起来的,别担心。”
「会好起来的」
无惨再维持不住面上的淡漠,冷笑了一声。这句话他早就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不同的人、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语调,却是编织着同一个谎言。
他语调冷了下来,带了几分刻薄,“最后差的那味药是什么?”
那位医师没有注意到他语气的变化,回答道,“是青色彼岸…花。”
最后一个字从他破败的喉咙中发出,他眼里还带着不曾褪去的温柔笑意,脖子却被人用锋利的刀狠狠划过。
如果不是看见那把刀,或许他至死都不会相信,这么狠厉的一刀,是这位身体虚弱的小少爷挥出的。
失去生命力的身体重重砸在地板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明明是温热的却带着要把他灼烧的热度。
惨白的脸上沾满了鲜血,衬的他更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青色彼岸花。”
被众人围住的鬼舞辻无惨低声呢喃,恍然大悟,神情愈发的疯狂,身上挂了不少伤口,他却透露出遏制的不住的喜色,“原来是青色彼岸花。”
玄弥还是和夏天蹲在柱子后面。
他心里焦急,想要上去帮忙。
可是夏天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不让他吃上弦壹落下来的哪怕一滴血,一时之间,除了握紧枪和夏天窝在柱子后面,他竟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办法了。
“这样下去不行。”他满心焦躁无处发泄,回头想让夏天赶紧一起想办法。
不想他一回头,却看见了夏天惨白的脸色。
她身边的御子比他更早注意到了夏天的不对劲,但他不会说话,只能焦急的扯着夏天的衣角围着夏天打转。
夏天皮肤也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所以看起来比他们都要白。但这种白,更像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的白,而不是透着青灰色的惨白。
玄弥记忆中,夏天从未出现过这种神色。
面对半天狗时,那么危机的时刻,她都不曾流露出害怕的情绪。但现在,她在害怕,但是玄弥却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玄弥紧张的回到夏天身边,却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威胁,她身上更没有什么伤口。只能担忧的问,“你怎么了?”
“我……”夏天开口,感到一阵心悸,她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看见玄弥伸手,想都没想就一把扣他的手腕。
人体的温热的触感让她稍微放松了一点。
她想说自己没事,一张嘴,却听见自己因恐慌而有些变调的声音,即便如此,她还是在强撑着,嗓音尖锐的挤出一句,“我没事!”
在刀剑声的碰撞中,这一声简直称得上凄厉了。
和三个柱打的难舍难分的上弦壹像是被这一声过分凄厉的嚎叫吸引了注意力,扛着被砍上一刀的风险,掉头向着夏天冲了过来。
刀刃横着划出大幅度的橫劈,巨大的圆月刃几乎是瞬间就到了夏天的背后,玄弥反手抓着仍是一脸惨白的夏天带着她往后撤。
与此同时,御子挥扇拔地而起一片藤蔓,冰雪做成的藤蔓缠着弯月硬生生把这凶狠的一招给磨掉了。
闪亮的结晶顿时充满了这个房间,夏天被这一刀吓得瞬间回神,回神的同时没忘记喊,“闭气!”
才到夏天膝盖的小御子似乎是生气了。
刚才夏天让他去打上弦壹他装作没听见,可看见上弦壹狠厉的招式直冲着夏天来了,他反应却比谁都快,手里握着的小扇子狠狠一挥,瞬间藤蔓四起,冰莲铺满房间的整个地面。
空气中还不等散去的小小结晶化作一朵朵精致的小小冰莲,反射的冰冷的光,直冲上弦壹而去。刀与莲花的碰撞间,屋内顿时重新被亮闪闪的结晶填满。
夏天这下是真的反应过来了,她回头一把捂住玄弥的口鼻不让他吸取这些结晶,一边冲着实弥他们喊,“闭气闭气!”
三人早在夏天喊第一声闭气的时候就已经屏住呼吸了。
才到夏天膝盖的小人扇子转的飞快,冰莲和藤蔓长势迅速,不过片刻功夫,地上、墙上、甚至柱子上都被爬满了。
御子打起架来不像她会有意控制结晶减少空气中的毒素,血鬼术一出,她几乎瞬间就能感觉到,这个封闭房间内的空气,迅速的被毒素侵略。
上弦壹这突如其来的一刀打乱了方才的节奏,一时间,几个人手里死死握住刀,大眼瞪小眼,又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安静中。
上弦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别人身上了,他看着夏天,一向平静的面容少有的透露出几分惊愕来。
夏天扯了扯嘴角,想用轻松一点的语气说话。可是连扯嘴角笑一下这个动作她做起来都有点艰难,最后只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来。
她笃定,“你也知道了。”
玄弥还是牢牢的扣着夏天的手腕,戒备着上弦壹的动作,听见这话疑惑的看了一眼夏天。
“鬼舞辻无惨,”她脸色发白的看着上弦壹,嘴里却叫着让她心生恐惧的名字,没管玄弥他们看过来疑惑的目光,“没用的,吃掉我没用的。”
她咽了咽口水,嗓子因为过度紧张而发紧,挤出来的字都轻微的打着颤,“吃掉我,不会让你变成你心目中完美的生命体。”
从鬼舞辻无惨知道她到底是什么的那一刻起,她所有的伪装就都已经失效了。
鬼舞辻无惨控制不了她,她也不能再影响鬼舞辻无惨布下的眼。
她看着上弦壹,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能传到鬼舞辻无惨的耳里,“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让你变成完美生命体的东西,”夏天知道,鬼舞辻无惨不会相信自己说的话,但这些话会在他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让他不得不分心思考这些话的真实性。
她恐惧着鬼舞辻无惨的存在,同时也痛恨着鬼舞辻无惨的存在。
她就是故意的,她在故意扰乱鬼舞辻无惨的心神。
“你永远克服不了对于阳光的恐惧。”她残忍的判刑,戳破他幻想中希望的泡沫。
少女看着面前的上弦壹,像是透过上弦壹看见了鬼舞辻无惨那双猫一样梅红色的眼睛。
她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这抹笑容笑容像是淤泥中纯粹的恶意,她提醒他,“你是不是忘了,那名医师,自始至终都只是想让你变成一个健康的人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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