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兄, 这次休沐日, 裴兄在城外别庄要举行一次文会,你会来吧。”
楚景正在写策论, 突然听闻头顶响起一道声音,是个跟楚景家境差不多的年轻学生。
他搁下笔,眉头微皱。年轻学子心提了起来,“楚兄可是有其他事?”
楚兄:“我这次休沐本来是打算整理笔记的, 不过既然你都开口了,那就去吧。”
不是看在裴贤的面子,而是看在你(年轻学子)的面子。短短几句话,侧重点就偏了。
年轻学子心头一动, 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哎,我这就去跟其他人说。”
楚景微笑:“去吧。”
年轻学子名叫马既,他回到平民学子的小团体, 立刻被人围住了:“楚兄怎么说?”
马既故意卖关子:“楚兄本来说这次休沐,他要整理笔记的。”
当即有人失落不已,但也有人注意到马既话里的漏洞, “什么叫本来?”
“对啊, 马既你有话直说。”
马既咧嘴笑:“不过楚兄说, 看在我、我们的面子上, 其他事可以放一放。”
“真的?”立刻有人乐出声:“楚兄真是太好了。”
又有人兴奋道:“没想到我们在楚兄心里还挺重要的。”
“楚兄对我们都很不错的,不是他想出那些笔记,我们不知道私下要花多少功夫。”
“就是那些世家子弟也将楚兄笔记抄了去。”
原本热闹的气氛一滞, 随后有人嘘了一声:“慎言。楚兄心胸宽广,乐于助人,我们别坏了他的名声。”
“是这个道理。”有人转移注意力,问马既:“楚兄有没有说我们什么时辰汇合,在哪里汇合。”
马既:“呃……”
其他人:“怎么了?”
马既一脸懊恼:“我当时听到楚兄同意,太高兴了,所以,所以就忘了问。”
其他人:………
学子中,一个稍微年长的,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这样,我们先商量,到时候通知楚兄,他若有不便处,我们再改。”
“这个主意好。”
………
休沐日那天,楚景换了一身藏青色的长袍,里面照常穿了一件羊绒马褂,是以,他没披斗篷,也没觉得多冷。
他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地点,跟其他人汇合,众人合伙租了三辆马车,楚景跟人一一打过招呼,坐在了最前面那辆。
马既看着他,目露亲近,“楚兄,你今日有些不一样。”
楚景打趣:“嗯,往日校服皆为白色,今日换上一身藏青色长袍是不一样。”
车内另外两人低声笑道,马既摆手:“不不不,不仅仅是衣服的区别。”
马既道:“楚兄更加让人心生亲近了。”
这时另外两人也道:“这倒是。”
楚景:“约摸是知道今日出去是为游玩吧,往日要学习,难免精神紧绷着。”
楚景把话题引出去,其他三人就开始讨论文会上会有什么样的活动。
“可惜时节不佳,否则弄个曲水流觞也是美事。”马既有些遗憾。
另一人却道:“一年有四季,春秋冬夏,自然各有各的好。这寒冬腊月里赏梅吟诗不也是趣事。”
楚景抚掌:“乾兄说的是,届时乏了,再在亭中饮一杯热茶,当真是惬意无比。”
“楚兄描绘的画面真让人向往。”马既眼中有着期盼。
而后道: “不行不行,我这会儿得准备准备,想想跟冬天有关的诗,不然到时候做不出来,可真就丢人了。”
“马兄言之有理,我等也快快准备。”
楚景脸上神色不变,私底下藏在袖子里的手抠了抠。
一丢丢紧脏。
马车轧过冬雪,一路向城外驶去,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堪堪停下。
裴家的别庄很大,这是楚景下了马车之后的第一感想。
别庄门口有小厮侯着,一见到他们就热情的迎来:“是楚公子一行吗,请跟小的来。”
马既立刻看向了楚景,楚景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率先向里面走去,其他人这才跟上。
他们随着小厮走过抄手游廊,穿过垂花门,进入到第二道门,越过去之后,视角豁然开朗。
周围雪茫茫一片,院中的梅花却开得极盛,小厮低着头:“楚公子,这就到了。”
不用小厮说,楚景他们也知道到地方了。因为院子里已经有了人。
裴微今日穿了一身嫩黄色窄袖长袍,腰身束着玉带,悬系着两块大小不一的玉佩,他还未及弱冠,头发不用全部束好,所以脑后用黑色的丝绸发带绑了一个高马尾,他向楚景跑过来时,发尾一甩一甩的,像春天里开出的春芽,在这冬季格外有朝气。
楚景不自觉带上了笑意,开口打招呼:“微兄。”
裴微同样笑道:“楚兄。”然后跟楚景旁边的学子挨个打招呼。
“你们这会儿歇息一下,还是在院中赏梅。”
众人面面相觑,楚景:“我一向畏寒,可不敢跟你们比,我去屋子里歇会儿。”
马既和其他人都不意外,除了有两个人提出跟楚景一起去屋里待着,剩下的人都选择在院中赏梅。
裴微让人上了茶点,又寒暄了两句,就回了屋子,一看就是去找楚景了。
其他人倒没觉得被冷落了,反而松了口气,他们还不是很习惯跟贵族打交道。
“这梅花可真是好看,不知诸位可有好诗?”
“有倒是有,不过不是太好,某就抛砖引玉,还请诸位仁兄多多指教。”
“自然……”
裴微把一众学子的声音抛在身后,踩着小碎步跑进了屋子。
“楚兄,你们稍等一会儿,贤哥马上就到。”
按理说,裴贤作为主人,是不该离去的,但这不是别庄里来了几位贵客,裴贤也不敢慢怠。
楚景:“无妨,我也正好歇会儿。”
裴微得了话,脸上又露出一个笑:“楚兄,知道你畏寒,快尝尝这红茶。”
“红茶味甘,性温,最适合养身体了。”
楚景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用茶盖拨开茶沫,呷了一口。面上不见端倪,沉吟道:“嗯,挺别致的。”
“能得楚兄一句别致,也不算我精心准备一场。”清朗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众人寻声看去。
那青年身高腿长,俊眼修眉,一身风流之姿,不是裴贤又是谁?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裴贤却不是走在最前面的。最前面那人眉眼俊美,身姿挺拔如松,一身气势哪怕刻意收敛,也有隐隐锐气。跟裴贤同行的几位也是生面孔,但一身气度都不俗。
裴贤可是裴国公的嫡子,能让他屈居身后的,除了皇宫里住的几位,楚景想不到其他人。
裴微瞳孔一缩,立刻站起来恭敬行礼,楚景几乎跟他同时动作,屋里另外两名学子则慢了一拍。
领头的青年二十出头,见状,目光在楚景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然后道:“都是来做客的,何须多礼。”
裴贤笑着打圆场,“大公子说得对,大家平常心交流即可。”
楚景却在听到那句“大公子”时,心跳快了半拍。
大公子,很有深意啊。
他心里没什么怀疑的,顷刻之间肯定了对方的身份。
一行人坐了下来,大公子居首位,裴贤落座左下首,其他依次坐开。
楚景刻意选了中下位置坐着,眼观鼻鼻观心,不多看,不多瞧,不多说。
然而他本分,却不代表别人能忘记他的存在。
裴贤道:“这红茶冲泡后,味道鲜醇细腻,似果香又似兰花香。汤色红艳明亮,让人大冬天饮一盏,真是身心都受到抚慰。”
楚景随大流附和,他直觉裴贤还要说点什么。
果然,附和声落下,裴贤揭开面前的茶盖,微微扇了扇:“只是红茶虽好,却也因为太过甘甜浓香,少了几分味道。”
“要说有味道,还属黄山毛峰,茶叶白毫披身,芽尖峰芒。冲泡后,雾气结顶,汤色清碧微黄。香气如兰,韵味深长。当得起秉性高烈,超尘脱俗。”
楚景:………
不就喝个茶吗,至于如此辣菜。
他想起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人雅士不取,以为品格不高。
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注]
此时此刻,红茶如果能说话,也一定会忍不住喷裴贤一脸。
红茶:我就是要清清甜甜,浓香宜人,去你妈的烈性。
楚景甚至思考红茶加蜂蜜,加牛奶,味道会不会更好一点。
回去就试试。
楚景垂着眼,手指在衣袖下无意识画圈圈。忽然他感觉身上落了几道目光。
而且,屋内什么时候这么安静了。
大公子轻轻敲了敲桌面,调侃道:“楚公子一直保持沉默,可是不认同贤弟说的话。”
楚景:………
楚景偏头,眼帘半垂着,不敢直视对方,颔首道:“不瞒大公子,在下并无异议。在下沉默,代表默认。”
大公子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滞,其他人可不像大公子那样沉得住气。
一名瓜子脸的少年,哦不,还是叫她少女吧,这装扮也太不走心了。
不走心装扮的少女哼哼道:“你少骗人了,你那样子哪里像默认了。”
楚景依然谦逊:“昔日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同理,今日屋内,小公子非我,又怎知我心里不认同呢。”
少·小公子·女:………
会念书了不起啊。
少女旁边的少·货真价实·年不乐意了,“我怎么记得,庄子之后还说了【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众人都来了兴趣,后面的话大家也都知道,那名少年扬着下巴,准备把楚景辩得落花流水。
结果楚景点点头:“公子说得对,在下才疏学浅,远不及也。”
少年:………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少年:他怎么那么快就认输,我一点都没有爽到!!
注:汪曾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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