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考试结束了, 考场里的气氛却更紧张了。答得好的, 当然意气风发,争取在最后一场考试中再接再厉。
答得不好的, 垂头丧气,那状态怎么看都很影响接下来的考试结束。
楚景没有出去透风,他就是坐在桌边小憩,这个时候跟人交流, 不管好的还是坏的,都很影响心境,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号舍。
他念头很简单,他就想休息, 就想睡觉, 争取在最后一场也保持最佳的精神。
第三场考试来了,考的是策论,律法, 经义,题量非常大,难度也深。
楚景估摸着这是把第三场的试题一次性全发下来了, 不少人都白了脸色, 看到那厚厚的一沓试题, 只觉得头晕眼花。
楚景长长吐出一口气, 开始看题,第一遍他会把简单和有难度的题区分开,然后用最少的时间把稍微简单的题做了, 然后再去做大题。
当他看到律法题时,眼皮子狠狠跳了跳。律法题都是从现实中选取的,可正因为这样,难度才更大。
哪怕有玄帝横空出世,但晋朝也如同他曾经的世界一样,是个人情社会。
要不怎么有句话说:法理之外,还有人情呢。
前面几道题,楚景有八成把握,但最后一题时,他懵了。
题意说,有一户人家娶了貌美儿媳妇,不久后儿子外出,做婆婆的总担心儿媳妇出轨,于是晚上穿了她丈夫的衣衣裳故意去考验儿媳妇。谁知道儿媳妇性子刚烈,挣扎下扯掉了衣服,然后一看,发现是公公的衣服,不堪受辱,上吊自尽了。
后来官府介入调查,发现了婆婆脸上和脖子上的抓痕,才弄清楚真相。
毕竟是一条人命,问这个事怎么判?
楚景:………
他觉得他好像听过这个事,当时闹得还挺大,但是结局却非常堵心,因为当婆婆的给儿媳妇娘家人赔礼道歉,然后又赔偿了一定数量的银子后,就不了了之了。
这判决在楚景看来荒唐不已,然而在当下社会来看,却是再公正不过了。
儿媳妇是什么,晚辈。
婆婆是什么,长辈。
别说婆婆间接害死儿媳妇,就算真把儿媳妇儿弄死了,最多冠上个“恶婆婆”的名声,其他的不会有什么大事。
当然,儿媳妇儿娘家有权有势就另说了。
其实不止儿媳妇,这个时代就是当父母的弄死孩子,那都是家务事,除了被人指点几句心狠,照样屁事没有。
所以说,人权,真的是个好东西。
楚景揉了揉眉心,尽量摒弃掉负面情绪,提笔答题。
…………
等他把最后一题答完,他看着干净的卷面,漂亮工整的字体,心里松了一口气。
终于,答完了。
这场九天的考试终于结束了。
他从贡院里出来,一群考生中,他的神色还算好的,有的考生面如金纸,身体摇摇欲坠,那架势看着随时都要倒地不起了。
还好对方的亲戚或是小厮接住了他,把人扶回去。
楚景走出去后,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楚成安。
父子俩汇面,楚成安什么都不问,只是道:“我在家里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热水,看你回去后是先沐浴,还是先吃东西垫垫肚子。”
楚景温声道:“虽然这天不热,不过在里面待了九天,无法洗漱,身上的味道也不好闻,回去后还是先沐浴吧。沐浴完之后,再吃点东西,然后好好躺床上休息去。”
楚成安点头如捣蒜:“嗯嗯,就这么办。”
他们一路疾行回了小院,楚景迅速洗了个澡,又喝了一碗白粥,然后躺床上,两眼一闭,什么也不管的睡昏过去。
他这一觉就睡到第二天晌午,吓得楚成安几次跑进来摸他的额头,确定儿子没发热,才松了口气。
楚景在小院里休息了两天,就去了姜府,姜深姜栖都参加了这次的春闱,楚景跟他们待在书房里对答案。
姜深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姜栖的脸色垮了,“我有好几个地方都跟你们不一样。”
是你们,不是你。
姜深和楚景的答案大部分对得上,哪怕是策论这种主观题,他们也是大同小异,中心思想都是差不多。
楚景很是意外,他以为姜深这种土著
……呃,好吧,他穿过来时才5岁,十多年下来,接受四书五经的洗礼,跟土著又有多大区别呢。
姜深这个时候也不摆冷脸了,和楚景一起宽慰堂哥。
“名次还未出来,现在自己吓自己没有必要。”
“扶晔兄说得是。”
两人一人一句的劝,总算让姜栖心里好受点,他道:“没关系,反正这次春闱中不中,我都有喜事。”
当初他跟未婚妻两家人约定,就是春闱后去娶她。
楚景见姜栖脸上愁绪锐减,反而有股淡淡的喜悦,就知对方是自己慢慢看开了。
每次考试后,考生们的情绪都是激烈的,他们办聚会发表意见,他们太渴望通过一种方式来发泄心中的紧张。
楚景惯常不爱凑这个热闹,他有心想寻人,又觉得现在不是时候,于是就忍下来。
他在小院里有些闲,正好这个时候小齐公子跑过来,还带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儿,楚景虽然不见得多喜欢,但是很领小齐公子的一片心意。
小齐公子说着说着,又说起了一道散人,“这都这么久了,一道先生怎么还没有新作啊,真是急死个人了。”
楚景心说,一道先生以后恐怕都不会有新作了。
要说楚景有多爱画画也不见得,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种谋生手段罢了。而且于现阶段的他而言,还是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的谋生手段。
小齐公子陪着楚景说了一会儿,就走了。他神情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是怕楚景担心名次,想开口宽慰,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好,所以最后只好溜了。
楚景看出来了,却没点破。老实说,随着放榜日子的来临,他心里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同年四月十五放榜,杏花开放,又叫杏榜。
那天一大早,楚家父子都早早起来了,两人吃过早饭,楚成安对儿子道:“你别紧张,爹去帮你看名次。”
楚景:………
他觉得他爹真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紧绷的神经就松了松,他柔声道:“那就麻烦爹了。”
“嗨,不麻烦。爹这就走了。”楚成安嘴上还说着话,人却已经跑到小院门口了。
他一路狂奔到贡院门口。他来得算早的了,但有人比他来得更早,看打扮都是小厮之流,或者跟他打扮差不多的平头百姓。
一群人挤挤挨挨在贡院门口,巳时正,官差贴榜,人群顿时沸腾,楚成安多高大一汉子,愣是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
幸好是他来了,若是换做景儿,恐怕都被人推倒了,他心里默默想着。
楚成安一双眼睛从尾巴上开始看,他觉得这样看到最后,惊喜会更大。当然了,如果没中的话,那失望也就更大了。
随着名次越来越往前,楚成安的心就悬得越高。
这个时候旁边还不断爆发出欢呼声。
“中了中了,我家公子中了。”
“我家公子也中了。”
“裴公子是第一名,是会元。裴公子是会元。”
“第二名是谁?”
“………”
这种情况下,楚成安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老天保佑,可千万要让我家景儿高中啊。
当楚成安目光落到前五,看到熟悉的字眼时,他眼眶一红,眼里就淌了泪,第五名,竟然是第五名。
当初景儿想要参加会试时,他的心里就提着,怕儿子考不好,旁的读书人都是都是考到二三十岁,他儿子才十八岁,马上快满十九岁,这么年轻真的能行吗。
可他当爹的,能质疑儿子行不行吗?不能。
他要鼓励儿子,儿子可以,儿子一定能行。
当初他为什么会进赌坊,还不是听到一些闲言碎语。景儿的赔率是1/3,他当初押了十两银子,名次公布出来,他能得三十两银子了。
这钱来得好容易,让人险些晃了神,不过想起他爹的蒲叶大掌,楚成安立刻就清醒了。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这次就算了,以后再不进赌坊了。
他爹对赌坊那是恨之欲绝的,楚成安绝不怀疑,他再多来几次,让他爹知晓,他爹恐怕会来个大义灭亲。
楚成安回过神来,就兴高采烈往家跑。
他一把推开院门,大声道: “中了,中了。”
楚成安气喘吁吁道:“景儿你是第五名。太给爹争气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景也高兴,父子俩正在说话,没过一会儿,小院外传来锣鼓声,差人报喜的声音远远传开:“恭喜固蔯县举子楚老爷高中会试第五名………”
声音嘹亮极了。
楚景不知道对方后面还说了什么,报喜声让他心里最后一丝不确定也没了,他中了,就算之前心里有把握,可也没有名次真正出来那一刻那么踏实。
楚家父子租住的院子周围都是平头百姓,乍然听闻他们周边有人高中,纷纷围拢过来,道喜声一时连绵不绝。
“这位公子看起来好年轻啊,看他打扮,还未及弱冠吧。”
“对啊,也不知道他有无婚配。”
“应该是有的,这么出色的年轻人,谁能嫁给他真是有福了。”
“也不知道人家吃什么长大的,脑子真聪明啊”
“可不是么”
“………”
楚成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铜钱洒出去,现场气氛更加热闹了。
父子俩笑着应付完道喜的人群,回了屋。激动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楚成安看着儿子傻笑。
楚景这会儿冷静下来,“爹,扶晔兄和安留兄中了没有?”
楚成安卡壳:“………我一心就看你去了。”
楚景想了想:“我们这会儿去姜府。”但又觉得不妥:“算了,我们还是先回贡院门口,再看一次杏榜。”
楚成安自然没有不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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