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深给家中父亲去了信,将今日之事一一叙述。
他站在廊下,看着院中泛黄的树叶。
小镇不大,以姜家的势力要找一个人,并非难事。初始,父亲只打算奉上一些财物,结了这救命之恩。
但是后面打听到楚景的经历,又有了点别的想法。最重要的是,楚景救人之后,从未对任何人提起,更别说向他们索要回报。
时间久了,他们确定楚景是真的没将救人之事放在心上,仿佛不值一提。
他们私下观察其行为,见他在人群中若无其事的卖绿豆汤,丝毫不受影响。遇到问题了,也四两拨千斤,从容应对。放得下身段却保有骨气,不自怨自艾,努力改善困境。
若还说有什么小毛病,大概就是楚景太过依赖抄书赚钱,但后来他们再去问,听书铺掌柜说,楚景不但换了书抄,而且抄书的数量也骤减。
他们也查到楚景在寻合适的先生,父亲之前那点想法也越来越大,只是收徒事大,所以让他过来观察一段时间,顺便给楚景解决了一个小麻烦。
没想到楚景帮别人时云淡风轻,受一点恩惠,就坐立不安恨不得快点偿还。
姜深摇了摇头,萧瑟的秋风拂过他的身体,衣袂飘飘,颇有几分洒脱之态。
几片树叶也随风飘落,纷纷扬扬飘在他身前,姜深抬手,一片树叶稳稳落在他的手心。叶子罕见的翠绿,叶中的脉络青丝可见。
………
楚成安听说儿子差点被打,就盘算着怎么一劳永逸。
为此,他还让他娘别准备明天的松糕。
小买卖是赚钱,但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也没反对。
楚成安和楚成茂两兄弟凑在一起,商量明天的事宜。楚景还想出谋划策,直接让他爹大手一捞,抱回屋睡觉。
楚景:他没有武力,但有脑子啊!
楚景躺回床上,想起明天要给人陪读,心里又跟悬了把大刀似的。
他没给人做过陪读啊,陪读需要做些什么?
楚景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坐起来,把头发揉的乱糟糟。
“不管了,就当顶头上司处吧。”
有了决定,楚景的一颗心踏实了,倒头睡下,没多久就陷入了香甜的梦乡,他今天可真的是累坏了呢。
他这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其他人怜惜他昨日受了罪,都没叫醒他。
秋末的天光大亮可不像夏季,楚景问了家里人时辰后,顿时用最快速度洗漱吃饭,可他平日细嚼慢咽惯了,突然加快速度吃饭,一时受不住,被噎的不行。
老元氏心疼的不得了,“景儿不急,慢慢吃。”
楚景咽下口中的食物,道:“昨日姜公子有言在先,让我巳时在昨日的地方等着。”
现在距离巳时,只剩两刻钟的时间。楚景放下筷子,向家里人告辞,就带着他的书箱匆匆往外走。
楚成安一手拿过饼子和竹筒跟上,把儿子背在背上,“你吃东西,爹背你走。”
楚景犹豫片刻,就趴他爹背上了。他咬了一口饼子,放慢速度嚼着。
等他赶到昨日与姜深约定的地点时,还没有马车。
“好险,差点就迟到了。”楚景揉着胸口,缓缓喘气。
楚成安和楚成茂比他还紧张,目不转睛盯着前方。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辆马车向他们行驶而来。
“是那辆车吗。”楚成安小声问道。
楚景:“嗯。”
安平在他们面前停下马车,眼眸弯弯:“让楚小公子久等了。”
楚景:“没有,我们也刚到不久。”
安平跟楚成安和楚成茂问好,然后道:“那楚小公子,咱们这就走吧。”
他放下小凳,方便楚景上马车。
楚成安在一旁欲言又止,楚景上马车的动作也迟疑了。
安平见状,神色不变,依然保持着笑容道:“楚小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楚景回头看了一眼他爹,整理一下语言,问道:“请问我们要去哪里?”
安平回道:“公子在东街那条巷子里租了一座宅子暂住,小的今日带楚小公子去的也是此处。”
楚景点点头,然后不再犹豫,进了马车。
安平驾驶着马车离开,也注意到身后跟着人,所以他的速度并不快。
楚成安两兄弟一路跟过去,亲眼见到儿子下车,然后一名比儿子大不了两岁的少年笑着把人带进去。
不知是不是巧合,距离几座院子的地方,就是陈清在镇上与人合租的院子。
楚成安稍稍放下心,然后继续等至中午,都没听到儿子的喊声,两兄弟才离开。
楚成安花钱买了六张大饼,跟哥哥对半分了,再喝些水,肚子饱饱的。
“走,我们去会会那几个欺软怕硬的孬种。”
他们寻着人问话,小地方压根藏不住事,两人顺藤摸瓜一路杀到对方村子里,却听闻那几人不知得罪了谁,昨晚让人套了麻袋痛打一顿,纷纷断了一条腿。
楚成安第一时间就想到那位姜公子,因为太巧了。
村民神色间颇为痛快:“那几个混子平日里就不干好事,这次惹到硬茬子被人收拾了,活该,呸。”
楚成安跟他哥打了声招呼,偷偷跑到对方屋外,透过窗子,看到床上哀哀叫唤的男人。
好巧不巧,床上的人正好看过来,顿时惊慌失措:“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再不敢打你们的主意了。”
如果知道欺负那个小子,会折一条腿,他说什么也不会去惹对方。
昨晚上那些人还说了,如果他们还不老实,想找人报复,那三条腿都不必留了。
他真的怕了,这次他认栽,再不敢惹事了。
楚成安问了几句话,再仔细观察一番,确定对方没说谎,才离开这个村子,跟着哥哥去了镇上。
而另一边,楚景进了院子之后,先被姜深问了一些学习上的事情,聊至晌午,又被对方带着吃了一顿午餐。歇息一刻钟后,姜深拿出一本论语考他。
四书五经中,论语是楚景学的好一些的,只是遇到个别问题,他还是答不出来。
姜深也不急,耐心跟他讲解。
论语春秋等等,最开始是没有分段的,所以衍生出了不同的学派。但这种现象在玄帝登基后散了,因为玄帝当年以一人之力,压下众士族,强行给各种书籍分了段,还让人大肆宣传。
据说那段时间,玄帝一个月最高记录被刺杀了十二次。随后各种高门士族被揪出来,谋害皇帝,满门抄斩。
咳咳,思绪跑远了。
楚景收敛思绪,认真听讲。
这一讲就到了黄昏,姜深合上书籍,问他:“今日所学可记下了。”
楚景:“嗯。”
“你回去吧,明日我要检查。”
楚景行了一礼,离开了院子。
出了院门,被冷风一吹,他的脑子顿时清明了。
不对呀,他是来给姜公子做陪读的,怎么最后变成姜公子教他念书了呢。
“景儿。”楚成安搓了搓僵硬的手,一路跑过来,“我们回家吧。”
楚景被转移注意力,“爹,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呀,我不放心。”
楚成安问他在院子里做什么,听到儿子跟着人念书时也惊了。
楚成茂感慨道:“没想到陪读这么好啊,管午饭还教念书。”
楚景:呃,虽然但是
好吧,他也不知道。
楚成安低头对儿子道:“姜公子救了你,本就于你有恩,更加不能占人家便宜,明日你在外面吃,或者自己带些食物过去。”
晚上楚成安跟家里人商量一番,决定明天买些东西,上门道谢。
楚景自然是赞成的,不过也让他爹量力而行,最重要的是心意。
于是第二天,姜深就收到了两条猪肉,一篮鸡蛋,若干点心和红枣。
姜深:………
楚景和其父在一边劝,姜深只好把东西收下了,不过晌午说什么也要带着楚景一起吃午饭。
楚景心里很过意不去,但很快他就知道,让他过意不去的事还多着呢。
姜深唤他:景弟,你过来默写。
景弟,你字迹略有瑕疵,刚好我这里有一副字帖,你拿回去临摹。
景弟,今天有什么地方不懂的,让我看看。
景弟,我让你背诵的内容背完了吗
景弟………景弟……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他都遵循付出才有收获的定律。
现在,姜深救他在前,无条件对他好在后,真的打破了楚景的认知。
楚景好几次询问原因,姜深只是模棱两可道:“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楚景觉得对方把他当三岁小孩哄
不过,楚景获得的好处是实打实的。经过几个月的查漏补缺,他进步神速。
姜深暗道:年后可以把人带去给父亲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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