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很多无能无力的事情,但是我们不能认命……”
看着小孩似是隐忍着泪光的眼睛,季娑捏紧了拳。
这一刻,季娑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名字让每个最高位面的民众心生敬仰。
纵然这些年很少露面,他的事迹却在最高位面代代传颂,他创造了无数神话,维持了最高位面三千年来的和平,他仁慈、公正又悲悯,战无不胜,是最高位面千万年来最称职的领袖。
季娑成长至今曾经无数次翻看一段录像。
冲天的火光之中,高大英俊的男人在一片废墟之中俯身抱住了不停哭泣的婴孩,笨拙又轻柔地擦掉了婴孩的眼泪:“不能哭,你还这么小,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活着……”
这句话给了季娑无穷的力量。
在生活和学业上遇到困惑的时候,一想起那一段录像,季娑便会重新恢复生活的勇气。
何其幸运,她是位面的元帅亲手从废墟里救出来的、那颗被陨石撞毁的行星上唯一的生存者。
元帅是最高位面的丰碑,他的一言一行都受到了无数人瞩目,每个最高位面的人都铭记着元帅的教诲,并且自觉地传递着元帅所传达的精神。
元帅是季娑心中的光。
季娑看过很多遍元帅的人物传记:战场上的元帅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战友。
而早在面前的小孩默认想要成为明君的时候,这沉默别扭的小孩在季娑心中便已经成了战友。
想到元帅曾经说过的话,季娑看着祁焚的视线瞬间变得无比温和。
“别着急,”季娑收起平日里带了几分吊儿郎当的笑容,摸了摸小孩的头:“你再试试,现在还早,不要急着放弃……”
“就算你最后没有成功,也没人会怪你,你是一个很棒的小孩……”
季娑凝望着小孩的眼,眸底溢满了温柔:“到时候我再来帮你想办法,我们一起来面对。”
大不了她另外寻一个杂灵根的人来辅佐小孩开发功法。
她是真的这么想的吗?
祁焚皱眉打量着季娑的表情,他这些年见多了阳奉阴违,已经可以一眼辨认出旁人有没有在撒谎……
然而季娑的眼睛十分坦然,眼底一片澄明……
她并没有说谎。
祁焚垂下了头不由自主地抿起了唇:这阵子经常困扰祁焚的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又一次冒上了心田。
这愚蠢的吴道姑!
祁焚咬紧了牙,下意识想要在心里骂季娑几声,然而话到了嘴边祁焚忽然发现自己根本骂不出来。
他准备了一大堆应付季娑的话语,却没想到这些话一句都没有用上。
她说要和他一起面对……
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也不是居高临下的嘲讽。
她是真的想要成为他的伙伴。
吴道姑是疯了吗?自己现在对她而言明显是一个累赘……
幼年时他也曾祈求有人能帮他,能让他放心地交予后背。
然而迎接他的往往只有嫌弃和背叛……
后来祁焚便不再奢望了,他一步步变得无比强大,人人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祁焚已经习惯了自称‘寡人’,将世人看做手中无聊的玩具,他享受着这样孤独而清醒的滋味……
强者,不需要伙伴。
可是吴道姑却从来没有嫌弃过自己……
她对自己真的用情这么深吗?深到连自己的‘废物儿子’都不放弃?
然而祁焚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就算换了一个人不是自己,季娑也不会放弃那个人……
祁焚闭了闭眼,压下心中无比复杂的心绪。
季娑看着小孩垂着头又不说话了,设身处地想了想,觉得自己明白了小孩的挫败:小孩肯定是自尊心受损了!
季娑是个护崽的家长,在意识到症结之后,季娑当下便抽出半天时间带着小孩出了城门。
如今七大门派开始争夺地盘,战乱四起,启国正处两大宗门的边界处,除了都城还算比较安宁,其余地方的百姓几乎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此时启国都城周围聚集了许多流民:流民来自大陆各地,鱼龙混杂,不乏匪徒。
吴道姑一个女人,带着自己一个孩子,怎么敢就这么出去?
祁焚皱紧了眉。
“你敢不敢跟我出去?”季娑似是看出了祁焚的踟躇,弯下腰对上祁焚的眼。
祁焚原本是不想出去的,也知道吴道姑现在是在用最浅显的激将法……
然而祁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当他回过神之后,他已经默不作声跟在了季娑的背后。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看到小孩这么听话,季娑因为培养明君计划的不顺生出的烦闷也消散了很多,牵起小孩的手笑得无比灿烂。
祁焚抿紧唇垂下了头。
季娑回房准备了一下,又顺带着买了些救济灾民的干粮,之后便驾车带着小孩到了城门外头。
不同于城内的热闹繁华,城外的流民衣衫褴褛三五成群,看到出来的季娑和祁焚之后有些流民的眼睛里便放起了光,就像是恶狼看到了掉入狼群的绵羊。
祁焚沉下了脸。
难道吴道姑又想通过救济流民来培养自己怜悯之心?
现在这种形势下她要是想这么做的话未免太愚蠢了一些……
祁焚倒不是惧怕这些流民,只是突然间有点生气,他觉得自己最近脑袋发昏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居然跟着这吴道姑开始瞎搞。
季娑仿若根本没有发现两旁的人虎视眈眈的视线。
她带着祁焚继续前行,一路走一路给妇孺小孩分发干粮,到了某个位置之后,季娑目光一凝,将祁焚唤到车门旁坐下,停下了马车。
“小娘子最好趁早将财物交出来,免得遭受皮肉之苦,”早就盯上季娑的几个大汉从旁边围了过来,为首的一个人看着季娑色眯眯地笑:“当然,小娘子要是陪好了我们几个兄弟,我们就会放过你的弟弟……”
这段日子几乎每隔几天就要被吴道姑气一次,祁焚觉得自己的脾气已经好了很多,然而这一次,对着这几个恶心的大汉,祁焚心中再次泛起了熟悉的杀戮的欲望。
季娑却仿若没有听到这些人的话,垂头看着面前的小孩:“看到的吗?当一个人的实力很弱的时候,便不得不忍受各种欺凌……”
“这短短一里路,这伙匪徒已经抢掉了好几个人的干粮,他们一路走到京城,也不知道一路上剥夺了多少人的生机。”
“这是我想要你知道的第一个道理:弱肉强食在任何时候都会存在。”
季娑并没有等小孩的回复,看到那群人淫/笑着围了过来,季娑冷下眼望了带头的人一眼,撸起袖子露出了藏在胳膊上的弓/弩。
这弓/弩是特制的,上方绷紧了十几只箭……
“小娘子,你以为这些小玩意能困住我们?”围过来的大汉们冷笑出声,伸手就想要抓季娑。
季娑眯了眯眼,挥下马鞭,随着骏马的嘶鸣声响起,季娑按下了开关!
箭矢射出,一声声‘噗噗’入肉的声音传来,箭头上涂着的毒瞬间发挥作用,仿若千万只蚂蚁噬咬,那几个靠近的大汉瞬间便倒了下来!
哀嚎声四起……
祁焚站在季娑身后,不自觉地眯起了眼。
他见过吴道姑原本风华绝代的美貌,然而那样的美貌并没有在他心中留下过多印象,可是此时却不一样,满地打滚的暴民的哀嚎在祁焚耳中成了无比愉悦的乐章,在这样的背景音之下,这一瞬间的季娑在祁焚眼中美得惊人……
别人看不明白,祁焚却发现了季娑每根箭矢都没浪费,每一只都射入了这群暴民体内……
这准头不是一两天可以炼成的。
这一刹那,祁焚甚至在充满了攻击性的季娑身上找到了同类的气息。
然而祁焚无比明白自己和吴道姑是不同的。
自己就像是潜藏在地底的毒蛇,带着永远也摆脱不掉的阴暗气息,吴道姑身上却有一种在祁焚看来带着点傻气的侠气,那不是七大宗门的修士之伪装出来的道貌岸然,吴道姑这女人毫不掩饰她的缺点,一颗心却是真正的光风霁月……
……
季娑并不知道祁焚的想法。她似是没有听到那些大汉们痛苦的嚎叫声,放下袖子蹲下来整理着小孩的衣领,认真地凝视着小孩的眼:“你看到了吗?我打不过这些人,却可以废了他们让他们以后再也无法为非作歹……”
“你爹虽然是杂灵根,却也爬到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
“这是我想要你知道的第二个道理:天赋很重要,然而努力和勤奋同样重要。”
季娑转过头,慢条斯理地从背上的包袱里摸出了一把刀,此时那几个流民知道碰到了硬茬,忙不迭拖着中毒的身体连滚带爬跑开,谁也顾不着彼此……
季娑没有追赶:这几个人中了毒,此后四肢无力,即便一个孩童都能将他们杀死。
“这就是我想要你明白的第三个道理,”季娑收起刀子回头望着小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像他们一样的乌合之众,一旦遇上了打击便再也顾不上彼此。”
“那个至高的位置无比孤寒,能看到最美的风光,下方却也铺着最崎岖的道路……”
“我希望你能受人拥戴,不仅是为了天下万民,更是为了你自己,即便你落入了困境,也能有千万人支持你……”
“但是你放心,”看着小孩低垂着头似是若有所思一般没有说话,季娑放软了声线再次摸了摸小孩的头:“你的身世注定了你成为明君的道路要比其余人更加坎坷一些,很多人会因为你的父亲对你存在偏见,但你不要害怕,即便你被天下人厌弃,我也会一心一意帮助着你。”
“这不是道理,是我身为一个姐姐对弟弟品行的信任……”
祁焚死死地咬紧了下唇,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住内心震撼的情绪。
为什么不早点遇到吴道姑呢?
若是在他小的时候遇到了吴道姑,他可能真的会成长成一个明君,若是他此时是真的小孩,他也会将吴道姑这番话记在心里……
祁焚心中生出了一些先前从未产生过的酸涩情绪。
……
然而他是祁焚,他已经成长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暴君。
他不需要人陪伴,也不需要人的敬仰。
吴道姑所做的一切只能是白费力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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