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根据犯人小栗子的口供称, 当时他被德妃娘娘叫到御花园之后便一直在那里等候娘娘的到来, 等了大概一刻钟,而仵作验尸称尸体死亡时间大概在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间, 时间完全不吻合。”
大理寺正卿将余鹤的口供呈上。
“的确是,想要在一刻钟内完成杀人抛尸几乎不可能, 且那两个目击的宫女称亲眼见到小栗子和小饺子起了争执,小栗子一怒之下将小饺子推下了湖中,这也与仵作得出的结论完全不符。”
皇帝只手点着龙椅扶手, 若有所思道。
“且草民验过宫女锦媛的尸体后发现,她的脖子下面有两道勒痕,说明她是先被人勒死再吊上房梁伪装成自缢, 恕草民直言,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人杀害伪装亦或是处理尸体的, 绝非一般人, 换句话说,此人一定乃武功高强之人。”
大理寺正卿也跟着点头:“仵作先生所言极是, 且凶手一定为男性,那两名被杀害的目击宫女死于重伤,是毫无防备下被人用剑刺穿了腹部,所以凶手还是个擅于用剑的人。”
“武功高强者, 还不会在宫内引起别人怀疑的,除了大内侍卫,恐怕没有别人了吧。”皇帝诧异问道。
“依微臣之见, 既然乃武功高强之人,飞檐走壁混入宫中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连太师忍不住插嘴道。
“且这人绝对是受人指使,他的杀人动机就是为了挑拨小栗子和太子殿下,以及德妃娘娘淑妃娘娘等人,将这宫中搅得一团乱,所以可以断定,真正的幕后主使绝对不在这四位当中,但绝对是长居宫中,对于宫内构造非常熟悉的,且挑选这个不算特别的时候,那么或许其本人正经历特别的事。”
坐在一旁的熹淑妃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倒是站在她身后的若安紧张地攥紧了手——
“皇上。”
就在大家都在心里分析谁的嫌疑更大之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琳昭仪却突然开口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如同激光一样齐齐射了过去。
这个时候开口说话,是脑子秀逗了么。
“臣妾知道这种时候臣妾插嘴不得,但臣妾还是想说,既然已经证明了小栗子公公的清白,那不如此时就这么了了吧,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琳昭仪紧紧攥着手绢,嘴唇微微颤抖。
昨日熹淑妃告诉她,一般这种时候敢出来说话的多半都会被怀疑,但恰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危险的言辞也是最安全的言辞,这样皇上就会觉得真正的主使这时候根本不敢露头发声,其实倒是这种反向思维,最能洗脱嫌疑。
都说一孕傻三年,琳昭仪或许也是太着急了,一听到有人腹诽她就受不了了,于是便毫不犹豫的轻信了熹淑妃之言。
皇帝的目光缓缓看过去,这一瞬间,他忽然有点看不懂琳昭仪了。
长居宫中,其本人又有特别的事情,比如怀孕,又不是方才提到的那四位中的任何一位,这个时候大家都急着抓住凶手,应该分析凶手才对,但她却说为了皇室着想语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怎么看,所有的矛头都直直指向了琳昭仪啊……
“妹妹何出此言,为何一将嫌疑范围缩小,妹妹便迫不及待发声,说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熹淑妃忽然间冷声呛道。
琳昭仪迷茫地看着她,柳眉紧蹙,接着摇摇头:“这不是昨日姐姐让我……”
“小栗子公公遭奸人所害,吃尽苦头,我最宠爱的小饺子以及德妃妹妹的侍女都无辜被害,真正的凶手却还在逍遥法外,谁不想抓住凶手还受冤之人一个公道,你却说就这么算了?”熹淑妃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
她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生气,气得胸脯都跟着剧烈起伏。
“臣妾……”琳昭仪一时哑言,被熹淑妃这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呆了。
“这么迫不及待要求结案,还是说,这件事本就和你逃脱不了干系。”熹淑妃凤目一瞪。
“臣妾……臣妾没有!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熹淑妃一拍椅子,愤怒而起,“这时候了你还嘴硬?”
皇帝坐在那里,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一众大臣都在窃窃私语,不知道该怎么站队。
“皇上,不如派人查一查琳昭仪的寝宫,如果冤枉了她,臣妾便向她赔礼道歉,但如果真是她,一定会与凶手有书信来往或者其他什么证据,搜一搜,自然就真相大白。”
“凭什么搜我的寝宫,明明是你……”
“你若是清清白白,害怕别人搜么?”熹淑妃扬起嘴角,冷笑道。
“那就照淑妃的意思去办,马上派人去搜昭璇宫。”依然还是不给琳昭仪把话说完的机会,这一次,是皇上打断了她。
琳昭仪挺着大肚子,坐在椅子上,强烈的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
她望着熹淑妃,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中了她的圈套。
她现在觉得自己又蠢又可笑,竟然会轻易相信一个和自己有利益竞争关系的人,轻信她所谓的反向思维。
不大一会儿,几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了,其中一个小太监弯着腰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东西呈上:
“陛下,这是我们从琳昭仪宫中搜到的。”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那小太监手中拿着一封信。
琳昭仪瞬时瞪大眼睛。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还写过信什么的。
皇帝看了她一眼,接着拆开信封,一甩其中的信纸,看着看着,表情巨变,一瞬间铁青,看起来骇人异常。
看到皇帝龙颜大怒,底下百官没有一个敢说话的。
“你和宫女锦媛的书信来往,一字一句,写得清清楚楚!这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把这个毒妇……暂时打入冷宫,昭璇宫所有东西分发至各个后宫,等她诞下婴孩后,再收押听候发落!”
琳昭仪只觉突如其来当头一棒,甚至不给自己任何心理准备,意外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来临了——
“皇,皇上,我没有,不是,那封信不是我写的!”琳昭仪哭喊道。
旁边来了两个小太监,一人一边将琳昭仪从椅子上拽起来,一个踉跄,琳昭仪跌坐在地。
“证据确凿,你还狡辩,念你我夫妻一场,朕留你一条命,你却还在这里不知悔改!”皇帝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他对琳昭仪简直失望透顶,本以为她是那种温婉贤淑的女子,不成想,早就开始算计起来了。
“真的不是我,是淑妃娘娘昨日来找我,教我这么说的!”
熹淑妃冷笑一声:“没想到你是这等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念你怀有身孕,特意从娘家要了安胎补品好心给你送过去,不成想却被你倒打一耙。”
“我没有我没有!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啊!”琳昭仪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喊道,泪水糊了满脸。
真的,谁也不怪,就怪自己蠢。
皇帝深吸一口,转过身不想再看她,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带下去。”
“皇上,冤枉啊!皇上,我真的没做过这种事啊!”
琳昭仪的惨叫声愈来愈小,直至完全消失于大殿之上——
若廷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也被吓到了,呆呆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一旁的熹淑妃,表情却是异于常人的平静,他余光瞄到若安微微颤抖的手,笑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松下来——
————————
“哎呦卧槽,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余鹤抱怨着,将手中那只破破烂烂的折纸鹤猛地摔在地上。
本来他准备效仿舍友哄女孩子开心那一套,也折个千了八百的纸鹤讨殷池雪开心,但古代大多用的是宣纸,非常软,很难折成型,再加上他双手包的粽子似的,就这个撅着腚趴桌子上折了一上午,结果才折出来一只,还蔫了吧唧的贼难看。
“讨个锤锤鱼的好,大不了让他去皇上面前告御状,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说着,余鹤还泄愤似的把那堆裁剪好准备折纸鹤的纸片都扫到了地上。
恰好,殷池雪推门而进——
“这些纸惹到你了?”看着满地狼藉,他忍不住问道。
余鹤怂了,赶紧老老实实蹲下身子将纸捡起来:“没有,哪的话,不小心碰到地上而已。”
殷池雪脱下外袍,顺手将地上的纸片捡起放好,他看着余鹤,似乎是有点犹豫,半晌终于缓缓开口道:
“关于小饺子被杀一案的裁决结果出来了。”
余鹤一听,激动的差点没从地上一跃而起穿透屋顶直奔大气层之外。
“怎么样!我是不是沉冤得雪了!”
殷池雪点点头。
“那真凶是谁,快告诉我!”
余鹤现在真是迫不及待想要从殷池雪的口中听到“熹淑妃”三个字,他甚至都想好了,为了庆祝这奸妃被“啪啪”打脸,晚上一定要怒吃三碗饭,把这些日子受的的委屈全讨回来。
他紧紧盯着殷池雪的嘴唇,像复习高考一样认真地听着殷池雪所说的每一个字——
也是三个字,但却从“熹淑妃”变成了“琳昭仪”。
余鹤愣了下,接着上前一把揪住殷池雪的衣领,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你说谁?”
“昭璇宫的琳昭仪。”殷池雪也再向他确认了一遍。
琳昭仪这个人,余鹤之前都没怎么听说过,所以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是很陌生的。
“所以王爷你的意思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其实是这个什么昭仪,是她买通德妃的宫女来陷害我?”
殷池雪点点头。
“不可能啊,我和那位昭仪是真无冤无仇,连见都没见过几次,她可能都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为什么要陷害我呢?”
“她现在怀了龙种,又得势,同怀龙种的德妃自然便成了她的眼中钉,或许她的野心不止于此,她真正想要的是若廷的太子之位,所以便会想出这种计俩陷害你和德妃,顺道拖太子下水。”
余鹤听后,只觉可笑。
他望着殷池雪,心寒地摇摇头:
“这种蹩脚的谎言,殷池雪,你不会信了吧。”
话音刚落,余鹤便一个不备被殷池雪猛地捏住了脸。
“谁给你的胆子直呼我大名。”
余鹤却没有和他耍宝的心情,猛地拍掉他的手:
“我当日在皇帝寿辰上设计摆了若安和熹淑妃娘俩儿一道,他们不可能就此罢休的,什么琳昭仪嫉妒德妃为眼中钉,我看根本就是这个熹淑妃想一石三鸟。”
“话虽如此,可孰是孰非,还要拿证据讲话,我们从琳昭仪的寝宫中搜出了她与宫女锦媛来往的书信,并且在小饺子口鼻中发现的布料也是运往后宫的,这所有矛头直指琳昭仪,你让别人如何相信她。”
余鹤无奈地笑了。
是啊,一切拿证据讲话,仅凭他人三言两语,谁会信,谁敢信。
“殷池雪,我只是想说,熹淑妃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善茬,她今天敢设计陷害琳昭仪和德妃,明天就敢算计皇后和瑜贵妃,那么你能保证,她真不会有一天算计到你头上?”
殷池雪望着余鹤那张过度认真的小脸,半晌,忽然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余鹤瞪他一眼。
“我只是在笑,你跟着着急什么劲儿,没害你不就成了?”殷池雪言语轻佻,令人极度不爽。
“还是说,你是在担心我?”
“少自作多情,谁担心你啊。”余鹤一听,马上就炸毛了。
“那你急什么。”
余鹤愣住,马上又开始装样:“急了么?我……急了么?没有吧。”
殷池雪见他有点尴尬,也没再继续都弄他,话锋一转,难得的认真说道:
“不用担心我,我心中自有分寸。但现在,你要听话,不要再去继续插手这件事,对你没好处。”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受冤,然后无动于衷?”
余鹤不能理解殷池雪这种思维,虽然话说没错,这件事和自己本没一点关系,熹淑妃想要害人能找出一万个理由,自己也只不过是她计划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我们没法管,后宫之事,你去插一脚难免遭人口舌,在宫中生活可不像你想的那样可以任意妄为,明白么。”
余鹤听着殷池雪的解释,虽然表面上还是不服气,但心里也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你想帮助别人,首先第一件事是,你要自己好好活下去。”殷池雪看着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余鹤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好了,你先去歇息吧,好好养伤,等好一点了我再把你送回宫中。”说着,殷池雪起身要走。
“你去哪。”余鹤忽然站起身,紧跟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殷池雪转身的那一刻,不安感霎时袭来,那种恐惧没由来的侵袭了全身。
殷池雪笑笑:“再过几日便是我和沈小姐的婚事,我得提前准备准备吧。”
倏然间,就像是被人从头泼下一盆凉水。
余鹤呆呆的,良久,才轻声问道:
“不,不结婚好不好。”
“为什么呢。”殷池雪笑道。
“你喜欢她么。”
“喜欢与否,于成婚来说,毫无意义,这世上,尤其是生于皇家之人,根本无权选择自己的成婚对象,我们成婚的意义,仅在于国家社稷安定。”
“是因为,沈平良有造反之心,所以……才不得已要娶他的女儿,是么……”余鹤嚅嚅道。
殷池雪回首望着他,半晌,忽然抬手捏住他的脸:
“你一个太监,管得倒宽。”
余鹤自嘲地笑笑,是啊,自己区区一个下等太监,还妄想与丞相之女争荣,说出来不怕人笑掉大牙。
半晌,他从桌子上僵硬地抓起那只蔫了吧唧的千纸鹤,低着头,伸过手去——
“这是什么。”
看着那只丑陋的纸鹤,殷池雪禁不住问道。
“送你的结婚礼物,祝你和沈小姐,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殷池雪看看那只纸鹤,又看看满脸伤感之色的余鹤,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又笑什么,嫌我没文化不会说话是吧,那我再多说几句,祝你百年好合,琴瑟和弦,幸福美满……”
“好了。”殷池雪打断他,伸手接过那只丑陋的纸鹤。
“若廷这小子到底有没有好好传话,我不是说了,要你对我有点信心么。”
余鹤顿时愣住,就像个没智商的呆子一样,怔怔问道:
“什,什么……”
“真的不记得我了?不可能,一直在装傻对吧,不然为什么要为了我进宫。”殷池雪循循善诱道。
“什么啊,这人说什么呢。”余鹤鄙夷。
殷池雪伸手按住他的脑袋,揉了揉毛:“给你一点提示,二十二年前,龙岭,龙啸山——”
——————————
“母妃,要早早来接我哦。”八岁的小男孩瞪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依依不舍地拉着面前那个女人的手。
那女人身披黑色斗篷,将自己严严实实裹在里面。
透过那一点点缝隙,小男孩看到了女人脸上肆流不停的眼泪。
“为娘没用,保护不了你。”女人伸出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抚摸着小男孩白嫩的小脸。
“雪儿,你一定要乖乖在这里等着,绝对绝对不可以乱跑,若是为娘之后不来,皇后娘娘也会过来寻你,你要记住,若是到时娘不在了,你一定,一定要认皇后娘娘做母后,知道么。”
小男孩不解地歪着头:“为什么,我不要认她做娘,我只认母妃你一个。”
说着,小男孩稚嫩的小手紧紧扒住那女人的肩膀,眼泪也跟着流个不停。
“娘没办法再继续照顾你了。”女人紧紧将男孩拥在怀中,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衫,“若是以后回了宫,除了皇后娘娘的话,其他人谁都轻信不得,知道么,不然就会像娘一样,落得如此下场。”
小男孩放声大哭,小手紧紧环住女人的脖子:“我不要,我不要你走!”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嘈杂之声,女人浑身一哆嗦,赶紧将小男孩的手扯下来:“娘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你就乖乖藏在这个山洞里,不管是谁来都不要出声,知道么。”
“不要走!”小男孩依然固执地抓住女人的手,死活不让她走。
眼看着那些人越走越近,女人心一横,一咬牙,狠狠将小男孩推开,小男孩一个踉跄撞在石壁上,额头上顿时擦破皮,鲜血顺着额角汩汩流下。
女人忙上前想查看情况,但听到那一声“搜搜这洞里有没有”,她不敢再耽搁,最后看了眼那小男孩,便匆匆跑了出去。
“抓住她!宋宸妃在那里!”随着一声怒吼,几百个男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雪儿,你一定要平安啊。”女人在心里默念着,脚上的动作也不敢停,她现在只想尽可能的将这些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自己也尽量地跑到离儿子远一点的地方。
在一阵骚动过后,世界又重新归于平静——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小男孩就这样在这寒冷的山洞里窝了三天,滴水未进,身上只剩临走前带出来的一块桂花糕。
想自己前几天还在宫中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今日却活像个小乞丐,即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但他还是坚持要把最后一块桂花糕留给娘亲。
他相信,娘亲一定会过来找自己的,自己要做的,就是听话,乖乖等着。
山洞里又黑又冷,他几乎是保持那个双手抱腿的姿势坐了三天,饥寒交迫下,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是真的好想大哭一场,但娘亲说过,不能哭,绝对不可以发出声音,不然就会被坏人找到。
就在这时,洞口突兀响起鞋子踩在枯枝上的断裂声。
小男孩惊悚地瞪大眼睛,尽量将自己往角落里缩去,捂着嘴,连呼吸都不敢。
绝对,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那脚步声渐渐贴近,就像是黑暗中突如其来的怪物,长着他的血盆大口突然就冲了过来——
小男孩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这阒寂的山洞中格外响亮。
他捂着嘴巴,眼泪顺着手背划了下来。
娘亲,你在哪里啊,我真的好怕啊——
“啪。”
倏然间,洞中忽然明亮起来,带着一丝暖意,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照亮了眼前的世界——
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正举着火把站在自己面前,他穿着非常朴素甚至有些破烂的衣服,脸上没什么表情。
反倒是自己被吓得不轻。
“你是谁。”那举着火把的小男孩皱着眉头开口询问道。
娘亲说过,不管是谁,都不可以跟他走,也不可以和他说话,也不能发出声音。
“你怎么不说话,是哑巴么?”那男孩子颇没教养地询问道。
“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啊,为什么不回家,不冷么?”男孩子喋喋不休地问着,手也没闲着,将地上的木柴都捡起来装进背后的小箩筐里。
“真是个哑巴。”男孩子摇摇头,没有过多逗留,捡完柴便摇着头离开了。
只是第二天,他又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不回家么?”他依然自顾自地喋喋不休着,即使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第三天,男孩子又来了,这次手上还多了两只热腾腾的大馒头。
“你不会一直没吃东西吧,我瞧你都要昏过去了。”
确实是,自己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意识都开始渐渐变得模糊。
男孩子看了一会儿,最终无奈地过来扶起自己,将馒头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塞进自己嘴中。
干巴巴的馒头,噎的自己直咳嗽。
男孩子赶紧从小箩筐里找出一个木头瓶子,递过来:“这里面有水,不过我喝过,你要是不嫌弃,就喝吧。”
接过水,但还是不敢发出声音——
第四天,下了很大的雨,雨水冲塌了洞口的泥土,漫进山洞。
本以为男孩子不会再来了,结果他就像守时的上班族一样,还是过来了,这次,他用他那幼小瘦弱的小身板运了几根木头进来,然后用麻绳绑在一起,还搭了条破棉被在上面:
“这几日都会下雨,你睡地上怕是要被淹死,这床可能有点简陋,你就将就一下吧。”
之后,他便与自己并排坐在那只简易的小木床上,抱着腿,望着外面丝毫不见小的雨势。
“我叫余鹤,白鹤的鹤,你呢。”
啃着男孩带来的烧饼,考虑着该不该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因为母妃说过,如果随便和别人说话的话一定会被杀死的。
但是,他看起来不像坏人,如果是坏人怎么可能每天都送吃的给自己,还费了那么大劲为自己搭一张小床只为让自己过的舒服一点呢。
“雪。”思忖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之后又马上补充道:“殷池雪。”
这时候,那个自称余鹤的小男孩终于回过头,用惊讶的目光望着他:
“我还以为你真是哑巴,没想到你会说话。”
小小殷池雪啃着烧饼,默默低下了头。
“不过我见你穿的这么好,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在洞里生活了这么多天,你娘亲不要你了么?”
殷池雪摇摇头,没说话。
“是不是你闯了祸,怕你娘亲责罚你,于是你就偷偷跑出来了?”小小余鹤又问道。
殷池雪还是不说话。
“如果是这样,你赶紧回家啦,我把家里最后的余粮都偷出来给你了,我爹知道后拿鞭子抽了我一顿,还有被子,给了你我今晚就没得盖了,所以你赶紧回家吧。”
小小余鹤说着,泄了气般躺在那张简陋木床上,长叹一声:“明明你有那么好的条件,却还要同我这个本就过着乞丐般生活的人抢吃的抢被子,真是不公平。”
小小殷池雪似乎也觉得愧疚,啃烧饼的动作停了下来。
余鹤用余光瞄了他一眼,马上改口道:
“不过也无碍,春天马上来了,播种的季节到了,等到秋天我们家就可以收获许多许多粮食,而且之后天热了我也就不需要盖被子了。”
小小殷池雪依然缩在角落里,手里还抱着只啃了一半的烧饼。
“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良久,小小殷池雪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余鹤嗤笑一声,像个小大人一样说道:“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真的,我是皇子,我爹爹是皇帝,想要什么都会有的,相信我,我以后一定会给你最好的。”小小殷池雪急了,迫不及待地挑明了自己的身份。
“吹牛,皇上的儿子哪会在这穷山沟沟里挨饿受冻。”
小小殷池雪撇了撇嘴,小脸憋得通红。
小小余鹤看他这副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好啦,我知道了,我信你就是了。”
就这样,殷池雪在这山洞里过了大概半个月,靠着小余鹤的救济勉强活了下来,每天足不出洞,乖乖等待娘亲来带自己回宫。
直到有一天,龙岭来了一帮穿着打扮极具富贵气态的人,称要寻找遗落民间的皇子。
几乎翻遍了大半个龙岭,终于在龙啸山的山洞里发现了脏的像小泥猴一样的殷池雪。
当时小余鹤刚从小溪里逮了条鱼烤着吃,殷池雪就坐在一边悄悄咽口水时,那个女人忽然就出现了。
“好孩子,你受苦了。”她双眼含泪,跑过去一把将殷池雪抱在怀中,温柔地抚摸着他乱糟糟的长发。
“皇后……娘娘……”而殷池雪只是呆呆地喊了一句。
“别怕,母后来接你回宫了。”说着,皇后一摆手,示意身后的轿夫将轿子抬过来,抱着殷池雪上了轿子。
殷池雪看了看她身后,忍不住问道:“我母妃呢。”
皇后吸了吸鼻子,不着痕迹地拭去眼角的泪:“你母妃有事未能来接你,托我带你回宫,好孩子,瞧你冻得,手都生冻疮了。”
说着,皇后温柔地抓起殷池雪的小手包在手心轻轻搓了搓。
殷池雪回头,就见余鹤还拿着那条草鱼站在火堆旁,静静地望着自己。
“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了。”他极有礼貌地道谢道。
“害,这有什么呀,想不到你还真是个皇子。”余鹤说着,略有自卑的将手中烤焦的草鱼藏在身后。
这时候,殷池雪忽然从轿子里跳下来,直奔余鹤。
“鱼烤好了么?”殷池雪轻轻问道。
余鹤目光游离,始终不敢正眼看他:“嗯,烤,烤好了。”
殷池雪从他手里拿过那条草鱼,看了看,然后冲他扬了扬手中的草鱼:
“我们以后还会见面么。”
“我不知道。”余鹤诚实回答道,“你是皇子,我只是一介草民,门不当户不对,我岂敢肖想和你做朋友。”
殷池雪温柔的笑笑:“那没关系,等我以后做了皇帝,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将你接进宫中,谁敢说一个不字,我便诛他九族。”
“那,那我进了宫能做点什么呢。”
殷池雪认真地想了想,接着道:“可以做太监呀。”
——————————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和皇帝并非同父同母,而是因为你母妃被人害死,所以你认了前朝皇后做娘亲?!”
故事讲完,本该是令人感动落泪的再相见之礼,但余鹤的关注点却非常奇怪。
这不能怪他,殷池雪讲的这个故事和自己没半毛钱关系,只是那个殷池雪写的一个狗血剧本罢了,所以自己真的很难有什么代入感。
当然,还是会心疼小殷池雪曾经的遭遇,要不是因为有那个小余鹤,或许他早就死在龙岭了吧。
听他说的,感觉殷池雪小时候又软萌又单纯,怎么长大了就这德行?
“所以,要对我有信心。”殷池雪说罢,抬手捧起余鹤的脸,认真说道。
余鹤有点不好意思,忙回过头去:“我知道了,但是,你要怎么处理沈小姐的事,如果擅自悔婚,岂不是又让那沈平良抓了小辫子,他万一一怒之下当场举兵造反怎么办。”
“那就让他家大闺女先悔婚不就好了?”
听到殷池雪说得好像手到擒来一般,余鹤马上凑过去猴急地问道:“怎么让沈小姐先悔婚。”
“看你这样子,你又急了,就这么担心我?”殷池雪笑得眉眼弯弯。
余鹤:“……”
殷池雪冲他勾勾手指:“附耳过来。”
“其实沈小姐早就有位相好的小先生,不过就是平民出身,一直在沈府做帮工。”
余鹤听完瞬间就明白了:“所以你是想撺掇他们俩私奔是么?”
“不是我想撺掇,而是他们两人早就有了这种想法,碍于沈府戒备森严,一直没机会罢了。”
“你早说啊,害我这几天心里一直不上不下的,担心的要命。”余鹤释然地拍了拍他并不宽厚的小胸脯。
接着,他还不怀好意地用手肘戳戳殷池雪的胸膛:“那这样你府上不就少了一位王妃?”
殷池雪微笑:“是啊。”
“有替位的么,没有的话,我就勉强……”说着,他还颇不知耻地朝着殷池雪挤眉弄眼一番。
“勉强顺位是吧,不用勉强,我不喜欢勉强别人。”殷池雪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你,行,你有种。”余鹤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个殷池雪,要是能有小时候一半乖巧自己就不至于天天为了他身心备受折磨了。
“我可以抱你么?”突然间,他又说了这么一句。
“嗯?”
还不等余鹤反应过来,殷池雪已经欺身上前,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抓起来,然后双手托着他的PP将他放在自己腿上。
一时间,屋子里腾空飞起无数的粉色泡泡,气温好似也在不断飙升,两人身体紧紧相贴,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热度。
以及如雷贯耳的心跳声。
余鹤此时羞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任他是个钢铁直男都招架不住殷池雪这么会撩。
殷池雪双手扶住他的腰,脑袋埋进他怀中,泼墨长发倾泻而下,随着穿堂风微微拂起,搔的余鹤脖子直痒痒。
“不用勉强啊,我不希望你勉强,那个位置本来就是留给你的。”
“真,真的么,会不会有点太快了啊。”余鹤结结巴巴地问道。
“快?你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快不快。”
余鹤TM现在脑袋都快爆炸了,特别是面对殷池雪这张脸的时候根本没有思考能力,再加上他那极具诱惑性的言论,说实话,余鹤现在有点把持不住。
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把持不住好吧。
“那,那就……试一试,也,也行……”思忖良久,余鹤终于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结果殷池雪那边却没了声。
余鹤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屏息等待他的回答,结果这人就像突然断气一样没了下文。
他心道殷池雪该不会激动的晕过去了吧,忙坐直身子,低下头一看——
接着两片薄唇便紧紧贴到了一起。
底下是殷池雪稍显得意的笑。
行吧,虽然很想放声尖叫、嘶吼,但这不符合自己的气质,所以还是——
细细品味好了。
——————————
余鹤第一次见到沈佩佩的时候,着实被她小小惊艳了一番。
他伪装成殷池雪家的下人,跟着殷池雪一道来到沈府假装商议婚礼细节。
第一次,他见到了那个不过十九岁的小姑娘,出落的芙蓉花一般,水灵又可爱,看起来也温文尔雅的,一看就是读过很多书。
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偏偏摊上这么一爹。
“王爷,久等了。”沈平良抱着拳头,脸上笑得像朵菊花一样嘚嘚瑟瑟的从后堂出来了。
殷池雪今天带了几大箱子聘礼过来,乐的沈平良合不拢嘴。
余鹤就在一边望着家丁将那一箱箱聘礼搬走,心里极不痛快。
“怎么了,怎么黑着张脸。”见他小脸紧绷,殷池雪忍不住问道。
余鹤没说话,假装四处看风景。
哎,这傻小子心思太好猜了。
于是趁人不注意,殷池雪凑到余鹤面前,压低声音道:
“乖,以后这些都是你的,我先暂时借来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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