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鹤毛躁地推开门,木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一声响,吓得里面那个正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的男人一哆嗦,忙寻声望去。
就连余鹤自己都被这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嘟哝着这门什么材质这么凶。
床上的那个男人,看模样也就二十不到,瘦的麻杆一样,常年窝在屋里皮肤白的似纸,倒是五官精致的很,这么看去,就像是一尊脆弱易碎的瓷娃娃,在床上静候生命最后的时光。
“生面孔,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陈少爷微微抬眼,脸色苍白,病态显露无疑。
“对,我是新来的,您可以叫我阿荫。”
余鹤将托盘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端起药碗,用汤匙搅了搅那碗光是闻着就反胃的红棕色药汤:“少爷,先吃药吧。”
陈少爷望着那碗药汤,眉头紧蹙,微微别过头:“我不想喝,太苦了。”
“苦口良药嘛,不吃药病怎么会好。”说着,余鹤舀起一勺药汤送到陈少爷嘴边。
“我不喝。”陈少爷开始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一副誓死不从的架势。
“乖,喝了它,你要是嫌苦我一会儿去厨房帮你看看有没有梅子,给你解解苦。”余鹤开始还算耐心地哄道。
“不喝!你拿开!”陈少爷干脆动手推开余鹤。
余鹤被推得晃了下,手中的药碗差一点就摔在地上,滚烫的药汤溅了几滴出来,烫得他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现在终于被这臭小子磨得失掉了最后一丝耐心,把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放。
陈少爷偏头看了余鹤一眼,看出他有些生气,刚想放低姿态讨个好,但转念一想,他不过是区区一介下人,自己凭什么要屈尊降贵和他示好。
于是两人就互相不说话,这么僵持着。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余鹤摸了摸瓷碗,觉得药汤应该没那么烫了,他马上端起药碗,一把捏过陈少爷的下巴,强迫他转向自己这边,然后用老妈训儿子的架势怒道:
“我数三个数,马上喝掉。”
“你一个下人,还敢对我如此无礼!”
陈少爷奋力挣扎起来,还动手推搡着余鹤,但这病恹恹的躯体,不管再怎么使劲儿在余鹤看来就像给他挠痒痒一样。
陈少爷折腾的小脸通红,忽然间开始弯腰剧烈咳嗽起来。
刹那间,浓稠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在被子上染了斑驳猩红。
余鹤就这么瞧着他,禁不住微微皱了眉。
这种被家里宠到不知死活的小少爷就应该扔到贫困地区去体验体验生活,那时候就懂得自己有多幸福了。
“喝药。”余鹤还是固执地举着药碗,语气也不善。
“不喝。”陈少爷咳嗽着,还要抽空回怼他。
“行吧,你爱喝不喝,我还不伺候了,反正你喝不喝都是一死,就别浪费资源了,这么好的药材还不如留着给有需要的人。”
说罢,余鹤将碗放在桌上,起身要出门。
“对啊,横竖都是一死,我何不如让自己死前痛快一点呢。”
就在余鹤踱步到门口的瞬间,他听到背后传来这样沙哑的一句。
他愣了下,缓缓回过头,就见陈少爷正倚在床头,望着窗外枯枝,眼眶微微发红。
不行,不能让他死这么快,他死了,自己的妹妹还要跟着遭罪。
“死前痛快没用,只会让你更留恋这个世界,走得不甘心,要痛快,就痛快一辈子。”
听到这句话,那小少爷明显怔了下,他缓缓回过头,望着余鹤,脸上写满了哀愁。
“我还能,有一辈子么?”他这样问道。
这个问题,余鹤也不敢断言,毕竟这是一九三几年,医疗水平非常落后的时代,单靠那些赤脚医生,甚至都很难说是不是会给人越治病越严重。
“你现在考虑这些根本没用。”说着,余鹤随手打开了窗子,想通通风透透气。
“我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陈少爷疲惫地垂下脑袋,喃喃道。
“不是的,其实命运大多数时候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余鹤也不知道这种超前理论这无知的小少爷会不会懂。
“你生病了,是因为你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也不积极配合治疗,乖乖听医生的话,哪怕病不能根治,起码,也可以让你多活几年。”
“活着多没意思啊,每天就是坐在这间昏暗的房子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病痛折磨着,孤独的等死罢了。”
余鹤觉得他没有一点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和蓬勃,也没有年轻人对于未来的信心和期待。
不过想来也是,就他这样子,每天还真就是坐在房间里等死,哪有什么期待可言。
“你现在能站起来么?”余鹤忽然话锋一转。
“能,其实我走路也没大碍,但是大夫说我过多走动会伤身劳神,要我躺在房间里好好休养。”
庸医,绝对是庸医。
“好了,你这个无知的小少爷,别悲天悯人的,今晚九点,在房间里等我。”余鹤轻佻笑道。
“不要叫我小少爷,我有名字,我叫玉梓,不过,等你做什么。”那小少爷脾气还挺倔,听不得别人玩笑他。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要和别人说,还有,药一定要喝,我就不在这里看着你了,我相信你会喝的,对吧。”
“凭什么听你的。”玉梓少爷撅起小嘴。
余鹤笑着耸耸肩,一溜烟跑出了房门。
“一个下人,这么凶。”
玉梓小少爷不满地抱怨道,他无力地倚在床头,喘着粗气,眼神飘忽。
飘着飘着,就飘到了一旁的药碗。
他愣愣看了一会儿,最终伸出纤细的手,端过那只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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