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仪式后, 报纸和戏曲杂志上都刊登了类似“著名京剧花旦表演艺术家范玉薇首次收徒,拜师仪式在京举办” 的内容。
盛慕槐特意挑了两份有照片的留下来, 用作纪念。
没过两天, 是戏校学生可以出校门的周末, 周青蓉也终于从戏校里出来, 和盛慕槐一起陪着班主把首都好好逛了一遍,在周日晚上将他送上了离开的火车。
在成为范玉薇的弟子以后,盛慕槐的生活一下就变得丰富起来。最大的变化就是她可以在放学以后出校门了。
范玉薇只要有演出,就会给她留票,让她坐在前几排最正中的位置观摩学习,有时候演完了还会把盛慕槐带回家, 细细地跟她讲戏, 天如果太晚了就让她在家里留宿。
别看范玉薇是那么大一个京剧名家了, 家里却十分朴实, 六十平米的大小,除了那张蒙着西洋花布的皮质沙发, 其他全都是最普通的八十年代家具。只有墙上挂着的范玉薇各式剧照, 以及阳台上摆满的植物与鲜花透露出房间主人从事艺术的身份。
演出之后的讲戏是最有效果的, 不仅巩固了盛慕槐自己观摩学习到的知识,也能让她及时提出疑问, 获得解答。
这种时候,范玉薇往往会传授给她很多刚才临场时用到的技巧, 这是看视频或者只在课堂上学习不来的。
为了让盛慕槐了解更多的流派知识, 在讲解知名唱段的时候, 她不仅教自己的唱法,还会把梅、尚、程、荀四派的风格特色讲解一遍。梅、荀二位先生她正经拜过师,尚、程的戏她也曾仔细揣摩思考,甚至贴演过,所以讲起来都能如数家珍。
周末的时候,范玉薇会带盛慕槐看戏,有京剧,有舞剧,有歌剧,这些活动池世秋也会参与。
相处过几次,就能发现小池确实是个温柔体贴到骨子里的人,怪不得那么多戏曲界的前辈提起他都赞不绝口。只不过因为从小受到的关注太多,对陌生人他多半保持一种有涵养的距离。
盛慕槐发现,在和范玉薇学戏以后,她的辛派戏也演得更好了。一通百通,原来许多朦朦胧胧戳不破的地方好像透进了不少光,再加上某些不懂的地方还能问李韵笙,她的辛派戏比辛韵春本人教的时候更有进步了。
不知道回去以后,爷爷会怎么说。
这样很快就到了期末,在考完试后,盛慕槐和周青蓉收拾东西准备一起回凤山。
两人没带太多行李,又不想麻烦剧院的人,就没告诉他们具体到家的时间,打算回到凤山以后再给他们一个惊喜。
坐了一整夜的火车,又转汽车,好不容易走到了凤山门口,却听见小院电视机里传来十分熟悉的粤语歌“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抛开世事断愁怨,相伴到天边”
这不是八三版射雕英雄传的主题曲吗
一看门内,已经站了坐了满坑满谷的人,王二麻比上次见长高了半个头,仍旧十分中二的跳到桌子上,做出一个引弓射天的姿势,一边跟着唱“射雕引弓塞外奔驰,笑傲此生不厌倦”
院子里的人头把电视挡了个严严实实,但是盛慕槐知道,现在恐怕已经进展到“万人空巷看射雕”这个历史环节了。
周青蓉一脸懵,指着王二麻说“眉毛哥这是又疯了”
谁知道王二麻精准捕捉到了她的声音,一回头,看到两人,顿时一个跟头蹦了下来,一边跑还一边叫“班主爷爷大师兄快,青蓉和槐槐回来啦”
那边在院子里看电视的邻居回头怒斥“别吵,已经开始了” 再看到拿着行李的盛慕槐和周青蓉后才住了嘴。
爷爷、班主、薛山、凌胜楼、梅姨、笑兰姐、侯成业都从人群中走出来。
爷爷戴了一副老花眼镜,头发应该刚刚自己修剪过,虽然花白了不少,但看着还是挺精神的。
他一看到盛慕槐,从眼睛里就带出笑来,朝她伸出了手。
“爷爷” 盛慕槐蹦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爷爷要是普通乡下老头儿,肯定会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可是洋派的辛老板,手掌温和地在盛慕槐背上拍了两下,比了比她的个头“长高了。”
盛慕槐笑笑“食堂的伙食好”
和大家一一问好,她特意看了眼凌胜楼。本来以为这次自己和大师兄搭戏不会再有那么大的身高差了,没想到他半年里不声不响地长到了一米八。
于学鹏对邻居说“诸位对不起,两个孩子回家了,今天就请大家先回去吧。”
邻居们都露出了恋恋不舍又十分失望的表情。
盛慕槐说“班主,别呀,热热闹闹的挺好的。咱们把东西放好了,也可以跟着一起看,有什么事儿等演完了再说呗。”
“我看行” 王二麻的眼睛耳朵可忙了,又要关注刚回来的两个师妹,又要时不时跳起来看电视,听里面到底在说什么,简直手忙脚乱。
青蓉也抿唇点头“是呀,我们在学校里闷久了,也挺想看看电视的。”
于学鹏自己心里其实也痒痒的,就说“那行,快把行李放好,我前排给你们弄两个位置出来。”
盛慕槐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里,屁股一碰床就瘫倒在上面,被子褥子都是爷爷新换的,还有肥皂和阳光的香味。她在被褥里滚了两圈,心里甜甜的。
“太好了,就想窝在这里,放完假都不想回首都了。”
爷爷笑“怎么,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nonono,不是狗窝,是爷爷给我新铺的温暖牌被窝” 盛慕槐抱着枕头说。
“那么大人了,还和小孩一样呢。不知道的以为范玉薇虐待你了。” 盛春忍俊不禁。
盛慕槐支起身子,刚要说什么,窗户被敲响了,王二麻在外面喊“槐槐快出来看射雕了”
“好嘞” 盛慕槐从床上爬起来,和爷爷一起走出去,吃惊地是爷爷竟然也坐在前排当射雕的忠实观众。
电视里正放到穆念慈到王府质问杨康,和杨康一起喝酒的那段。
王二麻点点盛慕槐,小声说“槐槐,你看杨康是不是长得像大师兄”
盛慕槐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说“气质不大一样,而且大师兄眼睛比较大。”
“对,我觉得大师兄长得还更好看。” 周青蓉也加入了小声讨论。
“咳。” 坐在他们身后的凌胜楼咳了一声,前面三个碎碎念的立刻坐正了。
经过这么一说,盛慕槐越看越觉得电视上的杨康身高、肤色、五官确实和凌胜楼有几分相似,再看喝醉的穆念慈和他暧昧地互动,那感觉就很微妙了。
最后,穆念慈醉倒在床上,杨康微微低下头,仿佛要亲吻她的脸颊,可最后还是忍耐住了,脸上千种神情闪过,最后却只是替她盖了一条毯子。
真是虐恋情深啊。就连早就看过各种版本射雕的盛慕槐也心里一紧,感到了一丝怅惘。再侧头一看,周青蓉早已经看进去了,手捧着脸,和王二麻两个都一副无比认真的样子。
等一集放完,院子里的人才陆续散去。盛慕槐和周青蓉分别去拿扫把和抹布要收拾院子,被李雪梅和于笑兰强势拦下“你们就坐在凳子上和大家聊聊天今天不准干活儿”
于是大家问起了首都的事儿,于学鹏又绘声绘色地说起了那天的拜师宴。虽然他回凤山的时候已经描述过好几次了,但这回正主也在,大家当然兴致勃勃,问起盛慕槐各种问题。
盛慕槐说“我带了两张报纸回来,上面有那天的照片。”
“快拿来快拿来”
盛慕槐去书包里把两份报纸拿出来,让大家传阅。两张照片一张是盛慕槐给范玉薇敬茶,身后站着见证人;一张是全体到场者的大合影。
“这是知名老生钱韵风,这是我的引荐人李韵笙” 大家问盛慕槐上面的人都是谁,盛慕槐只能一一讲解。
最后报纸传到了爷爷的手上,他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着报纸上的槐槐,和她身后每一张熟悉的脸。半晌他才缓慢而认真地把报纸折起来“槐槐,我帮你保存起来,可别弄丢了。”
盛慕槐点头。
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寒假的计划。首都戏校的寒假有一个月,还有十几天才过春节,凤山特意等着她们回来演封箱戏。
于学鹏说“我们打算二月七号和附近几个村的京剧团一起在镇上老剧场合演封箱戏。这也是我们在老剧场演的最后一场戏了。”
“为什么” 盛慕槐和周青蓉诧异地问。
自她们加入凤山起,老剧场就是凤山的大本营,以前每周凤山在老剧场都有固定的演出,后来演出场次少了,一个月也有两三回。
“老剧场要关门了。” 于学鹏说,“负责人前些天才告诉我的,镇上准备建新电影院了,这个老剧场过完年后就不再接任何戏曲表演,等新电影院建成,也就彻底关门了。”
盛慕槐和周青蓉都呆了。
尤其是盛慕槐。她光是知道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京剧将会遭受很大的冲击,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这个进程也这么早开始了。
“没事儿,咱们剧团早就不靠老剧场赚钱了。” 于学鹏安慰她们俩。
“要紧的是,这次是最后的演出,咱们得做好。槐槐,青蓉,你们在首都这么久,有什么拿手戏都使出来吧。”
盛慕槐说“我学了一出很好的武戏,可以和大师兄一起演,叫挡马。本来想过完年后再说,既然是最后一次在老剧场演出,就看看能不能和大师兄排出来吧。大师兄,你行吗”
凌胜楼点头“可以。”
周青蓉思考了两秒,就毫不犹豫地说“我想演白蛇传里的白素贞。”
“白蛇传啊,这场面很大,咱们戏班子里的人都没练过,不知道和另外两个戏班凑凑,能不能把人员给凑齐了。” 于学鹏有些为难地说。
“我可以只演断桥一折,没有龙套也没有关系。” 周青蓉说。
盛慕槐知道这是周青蓉的一个心病,也想助她完成心愿,就说“我能给蓉蓉演小青。”
“只演断桥那肯定没问题,成业可以演许仙。” 于学鹏点头。
等商量完毕,王二麻把盛慕槐拉到一边“槐槐,你抽空劝劝大师兄吧。”
“怎么了”
“他现在练功越练越疯了,以前只是半夜五点钟起来,现在四点半就在院子里练顶功、矮子功,然后还要挂在一根杆子上吊来吊去,跟练杂技似的,这一套下来两个多小时,他也不休息,又和我们一起练晨功,晚上我们都睡了,他还在排练厅里练,也不知道练到几点,你说万一有个闪失,这不是疯了吗”
“我相信大师兄有分寸的,明天早上我起床练早功的时候问问他,你也别着急。” 盛慕槐说。
“我能不急嘛。咱们院子里也就剩下我们哥儿两相依为命了。” 王二麻摇摇头。
当晚,梅姨弄了一桌很丰盛的菜。
盛慕槐坐在凌胜楼旁边,旁边是周青蓉,再旁边是王二麻。
王二麻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一边吃鸡肉一边说“槐槐,你现在拜在范玉薇的门下,会不会有很多英俊帅气的师兄你可不能被他们拐跑了啊,就像黄蓉似的,出了一趟门,爹也不要了,整天靖哥哥长靖哥哥短。”
“二麻子,我有个时候真想看看你的小脑瓜里究竟装着些什么。” 盛慕槐哭笑不得,“范玉薇没有其他徒弟,我去哪里找英俊帅气的师兄。”
周青蓉点点盛慕槐“槐槐,你忘了池帅啦。”
“池帅,谁” 王二麻敏锐地问。
凌胜楼也停下筷子,一双黝黑的眼睛看向盛慕槐,看得她心情紧张。
“你们肯定都知道池派,池帅就是池世秋,正统的池家继承人。” 周青蓉眼睛亮亮的“他长得可好了,是戏校好多女生的梦中情人呢。”
“切,能有咱们大师兄长得好吗” 王二麻不屑地撇嘴。
“那不一样,池帅是白净斯文的那种类型,而且他还很有礼貌。槐槐出去和师父看剧,回的晚了都是池帅把她送回宿舍的。” 周青蓉认真地说。
“就是小白脸呗。槐槐,你可不能被小白脸给骗了,你就说咱们哥两个,谁不会送你回家啊而且咱还那么有男子汉气概,肯定比他强。” 王二麻比了个肌肉。
“我说二麻子,你能不能别这么自恋啊 。” 周青蓉都快要忍不住翻白眼儿了“人家家世、样貌、实力,哪样比不上你啊”
“好了,倒变成你们两个吵了。” 盛慕槐来灭火“池世秋是世家公子,确实哪里都很好,但是我们只是好朋友而已,最多以后能在舞台上合作。”
凌胜楼本来对周青蓉和王二麻的话没有什么反应,但在盛慕槐说池世秋哪里都很好,以后会在舞台上合作时,握着筷子的手却一紧。
但他不着痕迹地遮掩了自己的情绪,没有人看出来有什么异常。
第二天,盛慕槐五点钟起床,凌胜楼已经在院子里练了好一阵子功。
盛慕槐朝他点点头,也不跟他说话,就在院子里也自己练起来。
半个小时过去,凌胜楼挪到排练厅里,盛慕槐也跟着他进去,在他旁边练功,顺便观察他。
只见凌胜楼把自己挂在一根杆子上,练武丑的高难度技巧如卷帘儿、倒卷帘儿、挂蜡、倒挂金钩、千斤坠之类的动作。
大师兄最近武艺见长啊,盛慕槐暗自点头,但这些动作的惊险也让她皱眉。
按照王二麻的说法,他每天都在这里一个人练私功,晚上也不歇息,万一摔下来伤了,岂不是都没人来救他。
这样思考着,没看路,踢在了一块不平的地毯上面,差点摔一跤。
“小心。” 凌胜楼从横杆上跳下来,见盛慕槐已经稳住了平衡,才没有扶她。
“你想和我说什么” 他走到盛慕槐身前问。
“啊”
“你眼睛就没从我身上下来过。” 凌胜楼看着她。
这么明显吗,盛慕槐尴尬地整整衣摆,理了下思路说“听说你最近练功很用功。”
凌胜楼点头。
“甚至到了有些疯的程度。” 盛慕槐又说。
“王二麻讲的吧” 凌胜楼了然,王二麻自己不问他,倒去槐槐那里告状了。
“来,坐下。” 凌胜楼一指地毯,两人盘腿坐下。
盛慕槐思考后说“师兄,下苦功是没错的,但你怎么突然开始这么练而且周围也没个人保护,万一发生点意外可怎么办。
“槐槐,你应该知道,现在所有戏班的状况都不是很好。” 凌胜楼知道盛慕槐比一般同龄人都成熟,于是对她没有隐瞒。
“电视总有普及的一天,各种新的娱乐也会出现,看戏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盛慕槐无言。
“愿意送孩子来咱们这种私家戏班的也越来越少。笑兰姐和侯大哥打算今年六月结婚,如果笑兰姐有孩子了,咱们凤山的人就更不够,我必须得挑起大梁来。”
“那也不必太着急,技艺长进也要一步一个脚印,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呢。” 盛慕槐劝道。
“是啊,可你看我,我其实不适合演丑角。” 凌胜楼笑笑。
盛慕槐没有反驳,对于一个要求体格轻盈、落地无声的行当来说,凌胜楼的确太高大了。
“我要不加紧练,在台上要露怯的。”
“师兄,你有没有考虑再把武生好好拿起来,你适合走大武生的路子。” 盛慕槐认真给出建议。
“我晚上就在练武生,薛师父也知道。现在我的演出也是一半一半了。” 凌胜楼平静地说“隔行如隔山,不下苦功,怎么拿得下两个行当”
说完他有些无奈“也就王二麻什么都不懂,天天傻乐呵,又还瞎操心。”
凌胜楼这么一讲,一切似乎都很合理,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盛慕槐说“我会跟二麻子好好解释的。”
“算了,跟他讲什么,你要一说戏班子不如以前,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他准保能急得哭出来。就让他天天看看电视傻乐傻乐得了吧。” 反正对王二麻来讲,一切都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凌胜楼没有再多说,又去练功了。
戏班子不如从前,这是大势所趋,盛慕槐一边练功一边想。除了精进自己的技艺,让自己成名然后带动凤山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如果她以辛、范两门的弟子身份成角儿,带着凤山进京,说不定能闯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当天练完基本功,盛慕槐就开始和凌胜楼练挡马了,毕竟留给他们的只有短短十天的时间。
挡马是一出双人戏,讲得是杨八姐身挂腰牌乔装番将去辽国刺探军情,不料被失落番邦开酒肆的南朝旧将焦光普看见,他想盗取杨八姐的腰牌回故国,两人经过一番打斗,最终表明了身份,一同返回关内。
在这出戏里,杨八姐是女扮男装,头戴两条长长的雉尾,脚踩厚底靴,在无人时有小女儿家的神态,在人前又如同青年将官一样俊朗潇洒。
小女儿神态和文戏对盛慕槐是信手拈来,这出戏的亮点主要还在杨八姐和焦光普的打斗上。
经过一番交锋,焦光普认出了杨八姐的真实身份,上前相认,但是心虚的杨八姐直接就想开打。
“看剑” 盛慕槐把系了一条红穗的剑身抽出来,被凌胜楼直接按了回去,紧接着他被盛慕槐推着翻了个跟头。
盛慕槐手握长剑,盯着半卧在地的凌胜楼,两人眼神交汇,心里默数着锣鼓点,忽然凌胜楼一脚踢在剑套上,盛慕槐握在身后的剑便斜向上凌空飞出,凌胜楼一下从地上高高弹起,准确无误地接到了在远处落下的剑,单膝跪下将宝剑重新递给盛慕槐“将军,剑在这儿呢。”
盛慕槐接过剑,点点头“这段已经可以了,咱们继续往下练吧。”
凌胜楼真是个武戏的天才。无论什么剧情和动作,只要和他讲解一遍,再练上一遍,他基本上就不会再出错了。
当然,这天才也是十年每日不辍的苦功与汗水换来的。
接下俩,焦光普不停地想要解释,杨八姐能直接动手绝不逼逼。两人一个刺一个躲,从观众的角度看,杨八姐剑法潇洒漂亮,焦光普一会儿在空中飞,一会儿在地上翻,难度极高。
不过高能还在后面。杨八姐的剑一把把桌上的茶壶茶杯都扫掉,继续追刺焦光普。
他不想伤害杨八姐,又实在没招,一下跳到了桌子上,杨八姐一剑横扫,他高高跳起,又后空翻落地,在杨八姐一步步逼近中,把放在桌子后面的椅子挡在身前,拖到了台前来。
这把椅子将是他们后面的重要道具。
盛慕槐把剑放下,给凌胜楼讲解接下来的动作。他要怎样的拿着椅子挡剑,左闪右避,从地上越过椅背跳到椅子上,再空翻落地
然后就是那个经典动作,杨八姐手中执剑从椅背那端往上刺,焦光普在椅子的另一端双手握住八姐的手,弹跳横躺在椅面上,两腿叉开,八姐同时一腿踩上椅面儿,一腿高高抬起,剑往下刺出,做个“夜叉探海”的姿势。
在这个过程中,两人的手要握紧,不能松开。
凌胜楼的手很大,很有力,牢牢地包住了盛慕槐的手,让她有种被支撑和保护的感觉,仿佛有他在,盛慕槐就绝不会摔倒。所以盛慕槐一点儿也不担心,做这个动作也毫不犹豫,一下腿就上去了。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盛慕槐念白“番贼休胡言,剑下丧残生。” 然后各自分开,凌胜楼握着椅背和椅子一起翻倒,打个滚就势站起,动作一气呵成,毫不费力。
练完这一段,盛慕槐用毛巾擦擦额头上的汗说“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后面还有更难的动作,等明天再说。”
凌胜楼点点头。
两人走出排练厅,院子里已经围了许多人,每天的射雕时间到。
最近周青蓉已经被这部剧给迷住了,每天和王二麻抢占风水宝地,一集不落。
盛慕槐走过去,坐到了周青蓉给她留的位置上。嗯,其实她也是一集不落呢。
这段时间,凤山里没事就能听见有人在哼射雕的主题曲,盛慕槐甚至看到爷爷带着老花镜,在房间里入迷地读射雕原著,旁边还堆着天龙八部、雪山飞狐的书。
“槐槐,你别笑,你塑造杨八姐也可以从书里面找到灵感呢。” 爷爷看孙女看着自己偷偷笑,放下书言之凿凿地说。
“我知道爷爷。” 盛慕槐坐到爷爷的瘸腿椅旁边“我是高兴,您有这么个爱好挺好的。” 总比以前闷着发呆要好。
“我是老了,要不然我以前的爱好海了去了。” 盛春笑。
他的身份在孙女这是掉的差不多了,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
他说“我年轻的时候,打高尔夫,推牌九,写字画画,什么不行呀。你可别小看了你爷爷。”
“我不敢,爷爷最厉害了。” 盛慕槐及时送上一记彩虹屁。
盛慕槐发现王二麻和周青蓉怪怪的。
两个人总是躲着大家,在后院里不知道干些什么,如果一去看,两人立刻分开很远,装作没有说话的样子。
他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不会是情窦初开,在那里谈情说爱吧。想想周青蓉和王二麻谈恋爱的样子,盛慕槐把脑袋赶紧摇了摇,不要乱想,不要乱想。
可是有天排练完,凌胜楼也对盛慕槐说“我有些担心二麻子和青蓉,他们电视剧看得太入迷了。”
“你也发现了” 盛慕槐问。
“很明显。” 凌胜楼说。
“主要是被梅姨和班主发现他们的异常了,要我观察一下。” 凌胜楼又说。
“这样啊其实他们俩也十六岁了,这个年纪有点小秘密很正常,大人如果横加干涉可能会起到反向左右,咱们两个私下问问挺好的。”
“你倒懂的挺多。” 凌胜楼唇角微勾“我没记错的话,你比他们还要小一岁吧”
盛慕槐想,懂的多什么啊,牡丹狗,高中被表白还要人家好好学习的那种人,说多了都是泪。
“可能是我心理年龄成熟吧。” 盛慕槐微笑。
盛慕槐和凌胜楼决定分头找周青蓉和王二麻“聊聊”。
盛慕槐找了个于笑兰不在的时候,敲响了周青蓉的门。门里面本来还有动静,突然安静了,周青蓉问“谁啊”
“我。”
“槐槐呀,快进来。”
盛慕槐坐到了周青蓉的床上,看着她,眼神紧张地盯着被子,好像想隐瞒点什么。
“青蓉,你也坐呀。” 盛慕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周青蓉过来坐下了。
“青蓉,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盛慕槐摆出温和的神情,活像一个通晓情理的班主任。
“说什么” 周青蓉诧异地问。
“什么都可以呀,比如你回来以后感觉有什么变化,比如感情啊什么之类的。”
“没有什么啊。” 周青蓉回答“最近不都在忙着排练封箱戏吗,我在好好练呐。”
“可是我看你经常和眉毛哥一起呀,你们也不排一出戏。” 盛慕槐循循善诱。
“那个,现在还不能说。” 周青蓉面色一变。
“好呀,所以你和二麻子还真有小秘密了”
“哎呀,不是那种秘密。” 周青蓉总算弄明白了盛慕槐什么意思,脸微红说“不是,你们想到哪里去了”
“那你们这些天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都被班主和梅姨发现了。你要不说,我可要罚你了。” 盛慕槐说着往手上呵气。
周青蓉说“真没什么,我们还没准备好呢准备好了你们就知道了”
盛慕槐的手伸了过来,周青蓉条件反射地一手护住腰,一手握住盛慕槐的手臂“槐槐,饶了我吧。”
“你们是不是想干什么坏事了” 盛慕槐逼近她问。
“真不是。” 周青蓉赶紧摇头,因为害怕盛慕槐的手,一边忍不住发笑一边说“你跟班主和师娘解释一下,就说,就说我们是在准备一个惊喜。”
盛慕槐这才放过周青蓉。
问凌胜楼,他说王二麻也誓死不说,问他是不是喜欢周青蓉,他的脸倒全红了,暂时看不出他俩是不是在谈朋友。
盛慕槐大师兄你好像不小心透露了二麻子哥的秘密啊快住口
她整理了下思路说“反正青蓉是说他们在准备一个惊喜,没别的,我看她说的不像是假话。咱们跟班主和梅姨解释一下,别让他们担心就成。”
凌胜楼点了点头。
既然搞不懂两人究竟在忙什么,那就只能专注在练功上了。
盛慕槐和凌胜楼很快就把挡马给顺了下来,演给剧团的人看,也获得了一致好评,都说这是一出能抓住满场眼球的戏。
两人却并没有因为夸奖而满足,这出戏还有很多细节可以抠。
第二天大清早,盛慕槐起得有点晚,她来到排练厅的时候,凌胜楼已经开始练轴功了。
只见他的身影在那根杆子上左右腾挪,上下翻滚,但盛慕槐这些天已经从看得替他捏把汗到习惯了,一点没觉得会出什么问题。
她绑上跷开始练圆场,可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了一声巨大的断裂声,原来凌胜楼在空中翻到了一半,握在手中的杆子忽然从中间断裂开来,他没有着力点,因为惯性的原因一下就被甩了出去。
“大师兄” 盛慕槐着急地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摔落下来。
好在凌胜楼的腰腹功夫很好,在半空中硬生生地转了半个圈,避免了头朝下砸地的悲剧,可毕竟在空中难以调节,他的腿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盛慕槐把跷一甩,冲了上来。
只见凌胜楼的半截小腿都弯了,脸上冷汗直流,看样子是小腿骨折了。
“师兄你别动,我背你出去。” 盛慕槐光着脚,也顾不上穿鞋了,蹲在凌胜楼身前,让他把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起得来吗” 凌胜楼问。盛慕槐虽然不矮,在他身前却是小小一个。而且他坐在地上,这个姿势很难使劲。
“这么多年功不是白练的。别耽误时间了,师兄你抓稳,我要站起来了。” 盛慕槐抓住凌胜楼的大腿,运用腰腿的力量,硬生生背着一米八的凌胜楼原地站起,然后往排练厅外快步走去。
四周还静悄悄的,没有人起来。
把凌胜楼先放到板凳上,盛慕槐用力去拍于学鹏的房门。等于学鹏披着衣服出来,看到凌胜楼小腿的状况也吃了一惊,他连忙将一辆三轮车推出来,和李雪梅、盛慕槐一起把凌胜楼搬上了车,紧急送去镇医院。
好在槐下镇不大,十五分钟赶到了医院。
急诊室的医生让凌胜楼躺在病床上,检查了一下后说“一条腿没什么大事,另一条腿胫骨骨折,我们这里只能给你打石膏,如果要进一步检查得去县医院。”
“医生,很严重吗” 于学鹏问。
“这说不好,如果情况不好可能要做手术,但我们这做不了这个手术。当然了,你们也可以先打上石膏,一个月后看愈合情况怎么样,如果愈合不好,再去县医院,不过这样患者就要遭二重罪。” 医生说。
“医生,这会影响我以后的行动吗” 凌胜楼的脸因疼痛而略微发白,但仍旧镇定地问。
“如果骨头长得好,修养两三个月就能跑能跳了。你们是要在这里打石膏还是去县医院”
“班主,我建议您还是把大师兄送到县医院去做个完整的检查吧。大师兄是武丑和武生,这腿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盛慕槐看着凌胜楼那条变形了的腿,眼眶都微红了。
“对,一定要送去县医院。” 于学鹏毫不犹豫地说。
凌胜楼拍拍盛慕槐的手,安慰她“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你疼就别说话了。” 盛慕槐心里更酸了。这人怎么这样,自己都骨折了,还来安慰别人。
“一点小疼忍的了。” 凌胜楼说“梅姨,槐槐,你们两个先回凤山吧,别为我弄得人仰马翻。班主送我去就行了。”
“对,回去吧,把消息也告诉大家。” 于学鹏说。
李雪梅和盛慕槐虽然不放心,但也只得回去了。毕竟那么多人去县城不仅难找交通工具,也没意义。
凤山的人早都起来了,知道凌胜楼的情况都很揪心。人人没心情做别的,虽然也在练功、排练,但是心里都盼着大师兄能早点回来,知道他腿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可一直等到天擦黑的时候,于学鹏才带着凌胜楼回来了,他腿上打着一层厚厚的石膏,在于学鹏的搀扶下跳着进了小院。
“怎么样” 大家都关切地围上去。
“没什么事儿,照了片子,医生说石膏固定就行,一个月后回去复查。也是胜楼反应快,把身体调整到了特定的角度,才没有造成过大的伤害。” 于学鹏说。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凌胜楼对盛慕槐抱歉地说“对不起,没法陪你演挡马了。”
离封箱戏只有四天时间,凌胜楼这次是彻底不可能参加了。
盛慕槐说“你还说这些干什么呀,不能演就不能演,有什么大不了的。”
“班主,给槐槐换一出戏吧,她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又是最后一次在老剧场演出了。” 凌胜楼对于学鹏说。
于学鹏说“是啊,槐槐你另想一出能直接拿得出来的,戏服我们没有就像另外两个班子借。”
盛慕槐思考后说“演不了挡马,就演贵妃醉酒吧。”
这是一出经典剧目,三个戏班凑在一起,肯定能出足够的人,也有现成的戏服。而且,辛派这出戏是上跷的,与梅派不同,十分有特色。
“好,就唱贵妃醉酒。”于学鹏拍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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