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Chapter9

    今天的郁弥一样有Maci的早班。与车站本体紧密相依的简餐咖啡Maci,为把握通勤上班族和学生的早餐商机,早晨七点钟就开门做生意了,卖些可颂面包和三明治之类的。由此,负责早班的人员得六点抵达Maci,进行开店前的整理和作业。

    所以郁弥凌晨五时就从床上坐起来了。与昨天相比,肌肉的疲痛已有所减缓,真不枉费她回家前绕到药妆店的那一段路──网络推荐的清凉贴布果然有用,莫怪店内中国游客的提篮都有数盒!郁弥决定下班后再去药妆店采买。

    然而,皮肉的痛苦减轻之同时,无形的心理负担却增加了──今早,楠家兄妹俩罕见地有了龃龉。

    方才,郁弥在厨房煎着荷包蛋时,楠皓人正好进家门了。难得的是楠皓人没有醉醺醺的,神智清楚的他在饭桌坐下,跟郁弥要了一颗全熟的蛋。

    几个礼拜前,撞见正在做饭的自家妹妹,楠皓人既是难以置信,又对食物本身的安全性担忧。不过在放胆试食几回过后,现在的楠皓人不仅会要求郁弥下厨,还得寸进尺地把新买的食谱塞给郁弥,要她练习意大利免、法式主餐与英式甜点……

    享用郁弥的料理的楠皓人,心情总是特别好。而自己的厨艺受到好评,郁弥自然也乐得下厨。(且自从接受楠皓人的点餐,菜钱和上超市就全交给他了)

    一手叉着煎蛋,一手的食指转着钥匙圈。不知怎地,楠皓人比平时还更有兴致。

    「郁弥,妳看这是什么?」

    「楼下那台车的钥匙啊。」

    「哈,傻妹子!」

    楠皓人一脸「就知道妳会这么说」──料事如神的秀才哥哥老有这种表情。「妳仔细看,这把的标志是Lamborghini,和Porsche可天差地远了好吧!」

    哥哥好像以为每个人都对跑车很有兴趣。然后郁弥问了楠皓人购买动机。

    「……只是因为刚好有空车位?」

    「真要说的话还有别的!原本的Porsche不是蓝的吗?但红色的Lamborghini也很帅气啊!我干脆就也把它买下来了……等等,为什么郁弥的脸色这么难看?」

    「哥哥真的变了。」

    「什么?」

    「只是嘴巴没说而已,不过这些日子,我一直有在观察──哥哥,你每一天不是打游戏、上夜店,就是开车去找朋友,日夜颠倒还天天喝酒。钱花得和放水流没两样,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一丁点也没有考虑实用性和数量……」

    「要不是厨房现在是由我来管,再买几个冰箱都不够哥哥用!房间更是夸张,一大堆没用过的皮夹、鞋子和衣服,不是只穿过一次就扔再那儿,就是连着盒子都还被收在袋里!」

    楠皓人的脸色明显地转为不悦。他皱起眉头,眼神移向他方。

    「我也为哥哥找过理由,可能医学部的课业太辛苦了,哥哥是需要放松……」

    可是郁弥不仅错了,还被楠皓人嘲弄似地反问──像他这种钱财能够轻易到手,人际关系如鱼得水,而且轻轻松松就能拿下每学期的第一名、日后还有现成医院能够承接的人,是有什么事情可以成为他的压力来源?

    「但是哥哥以前不是这样的!」

    虽称不上是上进,不过过去的楠皓人作息绝对是规律又正常,脑子聪明之外也相当开朗阳光──喜欢触碰新领域(如在轻井泽提过的机械舞)也会外出打球或是跑步。

    郁弥原本以为楠皓人只是普通的消极松散,孰料……「哥哥这不是完全地自甘堕落,耽溺于物质和享乐世界中了吗?」

    「我知道妳上星期有回家……是老爸要妳来跟我说这些的?」

    「跟爸妈无关,是我自己的想法!」

    「我想也是。」

    楠皓人冷漠而无动于衷。「自从我同意接医院,他就再也没有干涉过我的生活了。」

    「所以妳也别多嘴了!」

    语毕,楠皓人粗鲁地退开椅子,离开饭厅。

    「英梨沙,妳说哥哥到底是怎么了嘛……为什么要突然生气呢?从前的我不管和哥哥说什么,他都可以心平气和地和我讨论的。」

    一早就闷闷不乐,郁弥让黄濑英梨沙忍不住上前关心。于是郁弥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在我看来,郁弥的哥哥并不像是单纯的发脾气。」

    「咦?是吗?」

    点点头,黄濑英梨沙的眼神中有着肯定。「感觉他隐藏着什么,还没有说出口。」

    「不过……就我的角度而言,实在很难理解妳哥哥啊。」

    黄濑英梨沙将一杯盖套入刚冲好的热拿铁,语气中有着程度不轻的认同困难。

    「先天条件那么好,能够做到许多一般人无法的事,为什么非得要把自己搞得醉生梦死呢?──妳哥哥若真如此聪明,应该也明白这样是对谁都没有好处的吧!」

    **

    郁弥万万没有想到,楠皓人的行径居然让素来没什么反面情绪,端庄又自持的黄濑英梨沙动了肝火,从来没有抱怨过任何事的她甚至还说了「唉!想到就心塞!真不希望我未来的同学是一堆这种家伙!」事后,黄濑英梨沙为着自己的失态向郁弥道歉,她反省自己不该批评郁弥的家人,在他人背后说三道四更是有违做人之道。

    郁弥倒觉得楠皓人真的就是欠骂,不是有句话是「佛也会光火」?就楠皓人的现状来说不是没有可能……全天下有多少人不工作就没有饭吃,又有多少学生上课的同时还要兼差赚学费(包括她自己)楠皓人却在拥有一切的前提下向下沉沦,不知感恩与满足,也不去行正经而有意义的事。

    退一百万步来说,就算学生时期允许比较惬意,不过楠皓人的生活态度还是大有问题吧?

    「比如说现在就把身体搞坏了,当上医生后没多久就过劳死。即便健康的活到那时好了……让哥哥这种人当医生,好像也很让人忧心医疗质量。」

    至少她就不想自己的家人或是朋友遇上哥哥……

    「妳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什么啊?让人心里毛毛的耶……」

    牵着Bianchi的荒北靖友,此时就站在离郁弥几步之遥的地方。

    前天花火大会结束后,郁弥接到了荒北靖友的来电。他说这几天都会待在东京,假若郁弥无事可做的话──

    「后,后天……要……要……不、不去代代木公园吗!?」

    通话中的荒北靖友说起话来不若往常麻利,琐碎得宛如遭到干扰的电波。

    「代代木公园?那里有办活动吗?」

    结果荒北靖友也答不上来。郁弥坚持追问之下才知道(好几度郁弥都觉得荒北靖友要挂断了)原来荒北靖友和高中同学约好了骑车,大概中午解散,而路线终点将位在代代木公园。

    「也就是说,荒北君中午后就有空了对吧?没问题!我星期二也只有早班哦!」

    对头的荒北靖友静默了若干秒。

    「那就,原宿车站口见……?」

    「好的!」

    于是今天下午一点,郁弥和荒北靖友会合了。此时的荒北靖友尽管戴着自行车专用的安全帽,底下却是一身休闲感的麻料衬衫和卡其短裤。

    「好久不见──荒北君的打扮真新奇呢?明明是去骑车,却没有穿骑行衣吗?」

    「笨蛋!当然是换下来了啊!谁会穿着都是汗的车衣走在市区啊!」

    「哦?」

    郁弥张大了双眼。「荒北君意外地……会注意到这方面的礼节呢。」

    「这明明是谁都会知道的常识吧!」

    又来了!不擅长被称赞的傲娇属性。郁弥暗笑。「好啦好啦,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呢?」

    「蛤?」

    「荒北君既然特地换了衣服,刚才又提到『市区』,不就是想去哪里走走的打算吗?」

    「呃……在那之前,不先吃个饭吗?」

    「也是呢!荒北君刚骑完车,肚子肯定饿了。」

    「妳自己才是刚刚下班吧。」

    于是郁弥和荒北靖友便走出原宿车站,安置好Bianchi后,两人进入竹下通觅食。竹下通本来就是热闹的观光景点,暑假的午后更可用人山人海形容,一眼望去所见的都是人头,被阳光晒暖的空气中飘荡着各国语言的谈笑。

    由于大多数的餐厅都客满了,两人索性站在路边吃现做的可丽饼。郁弥超喜欢吃可丽饼,每次来竹下通都要尝尝不同的品项。

    「草莓奶酪蛋糕冰淇淋口味也好好吃……」

    荒北靖友注视着陶醉于可丽饼的郁弥。他点的是鲔鱼干酪生菜可丽饼。

    「似乎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嘛。」

    「嗯,店家把质量维系的很好,味道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哦。」

    「不是可丽饼……我说的是妳!」

    「我?」郁弥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背靠向围墙,荒北靖友道出了其中缘由。在轻井泽道别之后,他就听待宫荣吉说串贵族发生了火灾。尽管郁弥确定没事,也已经投靠于住在东京的楠皓人……

    「不过这种事比起听人家讲,还是眼见为凭……比较准啦。」

    郁弥即刻停止了咀嚼。

    啊,她终于明白自己问到「何以要去代代木公园」时,荒北靖友支支吾吾的原因了。因为他约她出来不为别的,就只是想用双眼确认她是否一切安好啊!

    可是对荒北靖友来说,这不是能坦率说出口的理由吧!

    「谢谢你!荒北君,我人很好的。」

    一股暖流通过郁弥的心窝。

    然后荒北靖友问到楠皓人的手,他竟然也还惦记着这事儿──和楠皓人住在一起的她都快遗忘了。

    「等那层痂脱落就没事了!」

    「……那很好。」

    说完,荒北靖友回过头,犹如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似地,快速地四处张望了一番。

    「楠,不要动,妳在这里等一下。」

    「咦?」

    抛下了句「好事的家伙跟了过来」后,荒北靖友走向主干街道,隐没于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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