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征十郎并没有和郁弥谈太多。不过赤司征十郎向郁弥揭示的一项事理,使郁弥不仅对他心生佩服,同时间也产生了相当程度的共鸣。
既然作为独生子于赤司家族中诞生,那么终其一生、他都将与「赤司氏」紧紧相依、密不可分。「赤司征十郎」这个名字,赋予他的不止是芸芸众生汲营追求,甚至穷尽一生也不可得的庞大财富、傲人权势、高端地位与烜赫名声,也为他带来了延续家族荣耀、兴旺、血脉的使命和责任──赤司征十郎并不是被「期待」如此,而是身为悠远的赤司家谱中的一员,他本应顺应与承担这份义务。
所以从有记忆以来,赤司征十郎的日常就是反复的学习和熟习。一门才艺或是技术熟练了,紧接而来就是难度提升的进阶,或是转而接触新的课程和学问,这般循环宛如永无止尽,且少有空档或闲暇──平心而论,即便拥有的才能已是超高水平,然而赤司征十郎的人生还是一点都不轻松,他仍是有喘不过气,以及对负荷感到沉重和压力的时刻。当然了,身不由己、莫可奈何的时候也是所在多有,并不希罕。
不过,即便不是自由的、即便日子的排程大多不是自己安排的,赤司征十郎也不认为就要对此不满或抱怨──因为那是没有意义的。
除非赤司征十郎想要打破现状。
「然而就我的情况而言,若是要拥有自我的掌控权,就非得和赤司家族的命运完全切割。毕竟赤司家族不会容许半调子,摆脱以外的选项,就是接近百分之百的投入和经营。」
「但征是不可能脱离赤司家的吧?因为征是叔叔唯一的儿子。」
「赤司家是不能没有我的。」
赤司征十郎以不可质疑的语气答道。
在这般前提底下,赤司征十郎的未来是清晰而明确的。而若他非常明白往后的自己要做什么──那么该获取的不应迟疑,而势必得舍弃的也不会心软,何来所谓的「牺牲」与「不甘」?
「就如同邦妮。对妳而言,一边工作一边念书、为了累积储蓄而省吃俭用,是选择洋南大学的必然,也是读文学的必经之路──谈不上是委曲求全的,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那我懂了。」
赤司征十郎一拿自己当例子,郁弥就非常能够感同身受。
「哥哥缺乏的就是征这样不可动摇的觉悟!才会本来顺着家里的意见,又因为我忽然不继承家业,就跟着摇摆不定……依着他人的想法感到不对劲,但要他说出以后要从事什么,又不知所以然。」
「看来哥哥一直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哩。」
「邦妮对皓人哥真是口不留情呢。」
赤司征十郎为楠皓人缓颊。「皓人哥一定不是没有思考过,只是还在迷惘和寻找罢了。」
郁弥的瞳孔流露出肯定与欣喜,她对赤司征十郎笑说:「征,我早就想和你说了……尽管智商的分数是哥哥高了一点儿,但谈到处世的智慧和哲学,你可把他甩了不知几条街呢!」
这就是为什么在郁弥的心中,楠皓人是秀才,而赤司征十郎是贤者。
而赤司征十郎的深思熟虑,也是深获楠家兄妹信任的理由所在。他们相信,凡是赤司征十郎的决定,就必定埋藏着周到而缜密的考虑。
「果然还是征比较厉害──啊!那我放心了,如果征不用因此失去什么的话……」
「倒也不尽然哦。」
「咦?」
「皓人哥并没有说错。确实为了赤司家,我因而不得不割舍深爱之物呢。」
「是什么?!」
郁弥和赤司征十郎四目交接。
两人的目光因此重合了好一段时间。然而不见赤司征十郎有开口的打算……而他也真的至始至终都没有回答。
不过他饱含着柔和笑意的眼神,彷佛是在告诉她──
妳总会明白的。有那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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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郁弥有所惊觉时,这个升上大学后的第一个暑假,已然剩下不到一半。尽管每天的日程表不尽相似,然而相同的是,几乎早午晚都有不一样的行事──担当主旋律的Maci,佐以单周两回的千石清纯的英文家教,藤冈航平提供的模特儿兼职,还有频率急速上升的赤司家书房电脑化作业,以及偶尔的单纯出游如花火大会、代代木公园行等──所以郁弥的日子可说是非常实在。
但即便如此,郁弥还是感觉不甚踏实。可能是因为心力都放在赚钱,无暇增进自身的文学素养之故吧!(夏川赏得奖后,不比往先,郁弥对此变得非常上心)毕竟她在工作付出的努力,为的就是能够一圆作家的梦,结果如今的时间都投注于维系生计与学籍上头,怎么想都是本末倒置。
然而郁弥也莫可奈何。因为要是不能在洋南文学部继续读书,那至今为止的种种就真算是白费了……总而言之,现阶段的她就是不得不将大多数的心力放在工作,只有待日后经济比较宽裕的时候,再好好补强这段的空白期了。
不过能参加的文学奖还是要把握,有投稿就有机会嘛!
「郁弥,早安。」
神采奕奕的楠皓人向郁弥道了声早。「有什么需要我帮妳的吗?」
「早安,哥哥。早餐快要完成了,请哥哥把餐具摆到桌上吧。」
「了解。」
撤出松方凉香的香闺后,楠皓人即有了立竿见影的变化。他不再上夜店,也不再凌晨入眠、中午起床,作息已和郁弥相去不远。他变得会主动做家事,郁弥在厨房时,也会帮忙洗菜和顾锅子之类的。而且楠皓人在Amazon买了许多原文书籍,郁弥常常看到他斜躺在床铺或沙发上阅读。(不过楠皓人仍旧会玩游戏,这是他和松方凉香的共同兴趣)
爱的力量太伟大了。郁弥不禁要这么感叹。
尽管需要调适,不过郁弥已经接受了兄长与好友在一起的既定事实。毕竟要是他们发展顺调,松方凉香就很有可能成为自己的一家人……比起那一天来临时才慢半拍地调整心态,那不如现在就做好心理准备。
「哥哥和凉香会结婚吧?」
「说这些还太早了啦,傻妹子。」
说着,楠皓人用叉子戳起一条酥脆的培根。
「虽然哥哥交过的女朋友有一大把,但我还是要跟你说──没有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就是在耍流氓。」
「另外,婚前是不可以做那件事的哦!」
「……郁弥,我常怀疑妳是活在哪个年代的。别把老爸的话照单全收好吗!」
「我不认为爸爸的婚姻理念有时代的分别!你们要是搞出人命,baby是要由谁来负责?哥哥是绝对行不通的吧!自己都不像个大人了,更甭说要生儿育女……」
楠皓人似笑非笑地回应:「妳是保健室老师吗?在给我上生命伦理?」
「哥哥你误会了,我早就没在指望你了。」
郁弥摆出正经的脸孔。
「我是在保护凉香──凉香是那种很容易没有安全感,又不大会拒绝他人的类型,而且哥哥是她的第一个男朋友……我怎么想都替凉香感到担心。」
「如果有什么万一,受到伤害的一定是凉香。」
「是我的错觉吗?我在郁弥内心的形象越来越不堪了?」
郁弥一语不发地啜饮着加热的鲜奶。
「喂,就算心里不这么想,好歹妳也否认下吧!」
瞟了楠皓人一眼,郁弥答道:「我不喜欢做言行不一致的事。」
「呜呜……」
楠皓人哀号。「我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可爱的妹妹的心呢?」
后来郁弥想到新开隼人。「凉香好像有了要好的男性朋友」和「我曾经看那男的开车来载她」,原来新开隼人口中的男主角就是自家的大哥楠皓人啊!
……没来由地,郁弥就是觉得对不住新开隼人。
另外,楠皓人制造的事端安顿下来后,郁弥回拨给了真田茜。除了感谢她当下的镇定(真田茜明明时常手忙脚乱地)和起到关键作用的建议外,也一道让她知道楠皓人与松方凉香已成情侣的事儿──毕竟郁弥总要让她了解什么车祸坏人的都是虚惊一场,楠皓人不过是在女友那儿图个清静。
「郁弥的哥哥和松方同学啊……很速配不是吗?不只是俊男美女,学校和家世也都相当匹配……」
「咦,想不到茜也会注意家庭背景呢。」
「还不都是我爸妈和亲戚!他们笃定我交不到男朋友,每次回京都就说要介绍对象给我相亲,也不想想我才大学一年级……」
真田茜的口气变得郁闷,郁弥觉得自己可以推敲她此时的表情。「不过郁弥也是吧?楠氏也是个大家族,妳的父母亲肯定会为妳精挑细选的。」
「我家倒是从来没有和我讨论过婚事。但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想象透过相亲结婚。」
「郁弥是不会有这方面的烦恼啦!该烦心的是我这种很可能嫁不掉的……」
她们接着就这话题打转了几十分钟。直到郁弥答应真田茜,大学开学后可以协助她减肥为止。
为不让爱情要素低落的相亲结婚成真,再加上向往着纯纯的恋爱,真田茜发自真心要改变自己──虽说外表不是一切,但现在的她和「美丽」压根儿扯不上边,连她都觉得自己不忍卒睹了,更甭说会有人看上她!距离毕业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不能连尝试都没有就自暴自弃。
「郁弥,谢谢妳!有了妳的支持,我感到自己更有希望了!」
「茜肯定能做到的!那我们就在学校见啰。」
「嗯!再见──等,等一下!郁弥!我还没有说正事!」
「哦,好的,茜请说。」
「是和宿营有关的事。黑子君和我想在暑假的后两天集合干部,讲解活动事项以外,也让我们在筹备前彼此熟悉。地点是我家,会过夜,结束后大家再一起回静冈。」
「也就是说要去京都啰?我还没去过呢!真是太棒了!」
然后郁弥问道:「不过干部除了我们,还有哪些人呀?」
「黑子君还在募集,到时就可以知道了!貌似会有没有见过的人哦。」
「是吗?那还真令人期待!」
不晓得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既然是黑子哲也认可的,就绝对是既优秀又有担当的人物吧!
总之,这场首度的宿营干部召见,已经令郁弥感到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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