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不曾和藤冈航平有过正式的约定,但礼拜五的郁弥通常是全日有空,于是郁弥的摄影工作、一周内肯定就有一次是排在这天了。而今天的预定比较特别,在去藤冈航平的公司之前,郁弥和黄濑凉太先约了要碰面──郁弥想在辞去Maci之际,送给黄濑英梨沙一份小礼物,好感谢一个多月以来、她对自己的诸多关照。然而对黄濑英梨沙的喜好不甚明了,所以郁弥就请她的弟弟黄濑凉太协助挑选了。
好在黄濑凉太相当乐意。经过讨论后,两人选定的地点是涩谷──涩谷不仅林立着多家百货公司,流行的时尚店铺也非常多,还有一整栋的精致杂货LoFt……每每走进LoFt,没有逗留个一个钟头以上,郁弥是绝不会离开的。LoFt实在太好逛了。
「黄濑,我在这里!」
黄濑凉太戴着藤编的绅士帽,是他也戴过来花火大会的那顶,还有太阳眼镜──非常正统的掩人耳目装扮。不过除此之外,宽松而不致于邋遢的棉衬杉、水洗过的淡蓝牛仔五分裤、有着名牌印花的帆布便鞋……黄濑凉太的打扮比时下的年轻人更有质感,即使不管脸、只看穿搭,黄濑凉太也够引人注目了,更何况他还那么高。
「小郁弥!久等了!」
黄濑凉太微笑。「哇,小郁弥今天的衣服好不一样!」
「咦?是吗?」
「是的哦,别小看我的记忆力哪。」
然后黄濑凉太偏过头去,一边想一边这么说着:「我们的头几次见面,小郁弥穿的都是方便活动的布料……布料软的上衣和短裙,接着是花火大会的浴衣──不过今天却是轻飘飘的细针织配上蕾丝雪纺半身裙,差别这么明显,当然一眼就能知道不同啊。」
「这就是专业模特儿对服装的敏感度吗?!」
黄濑凉太说得不错。第一、二次时,郁弥和黄濑凉太是在静冈相见的,那时的她东奔西跑,套在身上的确实都是棉类的T-shirt、衬衫,百褶短裙或是宽大的裙裤一类。第三回是在虎之门hills、藤冈航平开工作说明会的那天,当下的她由于衣物毁于串贵族的大火,出于不得已,她还是只能就着和前述差不多的衣服轮流换穿。(中间,郁弥独自上着模特儿的训练课,没有在工作场合遇上黄濑凉太)
不过这回,已经回家过一趟的郁弥,穿上的是以前和母亲一同去买的连身洋装──真要说起来,这才是郁弥原本的穿衣风格,经典的淑女风。虽然街头感或闲适风她也很喜欢。
「优雅、简约而又甜美,没有繁复装饰,非常讲究的质料……唯有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才撑得起来。」
黄濑凉太赞许地点点头。「嗯嗯,我能理解何以小赤司会为小郁弥倾倒了。」
「才没有那回事哩。征并不喜欢我啦。」
「小郁弥和小杏里都好迟钝啊……啊,等会儿还要去藤冈先生那里,我们快点走吧!」
「好!」
接着在涩谷走逛了两个钟头后,拎着LoFt的鲜黄色购物袋(最终,郁弥还是选择了LoFt)郁弥和黄濑凉太乘上JR转地铁,往虎之门前去。
「刚刚黄濑在柜台被认出来时,我冒出了一身冷汗呢!」
在通往办公楼层的虎之门hills电梯中,郁弥说起了发生在结账台的那件事儿。尽管是乔装后的黄濑凉太,然而逃不过排队于身后的铁杆粉的法眼,黄濑凉太一眼就被看穿──幸好该位粉丝相当理性,和黄濑凉太自拍一张后主动离去,并未在店内引起大骚动。
「我是没什么关系啦,倒是小郁弥可就不能大意啰!」
「什么意思?我并不是明星啊?」
「要是被误会成是我的女友的话──」
这时,身已在公司门前的郁弥和黄濑凉太,听到了连接着走廊的通道所传来的女性话语。
「我真是搞不懂耶!那个楠郁弥明明没有所属事务所,也算不上专业模特儿──不过是有点姿色的菜鸟罢了,凭什么可以和我平起平坐,还能得到藤冈的大力栽培?酬劳先不说,她被分配到的主题还比我多!?太莫名其妙了吧!」
「哼!要嘛是后台很硬,不然就是在和藤冈谈不伦恋!反正楠郁弥百分之百很污啦!摆明就是瞧不起我们这种认份打拼的嘛!」
下一秒,声音的主人即自走道的转角步出──那是留着一头漆黑如银河的过腰长发、犹如破晓晨曦的绝对白肌,并拥有焕发着傲气与不满的枣红色双瞳的女子。
她的名字是小嶋蔷薇,或者该说是艺名。在参与本回藤冈航平摄影展的模特儿中,无论人气还是知名度,小嶋蔷薇的等级都是居冠的。
望了黄濑凉太旁的郁弥一眼,小嶋蔷薇收起手机。
「妳都听到了是吧?」
抿着嘴的郁弥僵硬地颔首回应。
「很好,那么我再告诉妳──不只是我,大家都是这么看妳的!」
而在推开厚重的玻璃大门之前,脸色明白地显露着轻蔑,小嶋蔷薇对郁弥说道:
「接下来就是正式开拍了,妳要是敢给我扯后腿……好自为之吧!我是一定会给妳好看的。」
**
小嶋蔷薇的那一席话,令总是保持着开朗心情的郁弥郁闷了好一阵子。每每到藤冈航平的公司、参与模特儿这份工作,郁弥都是抱着学习新事物的开放心态去的。而不仅是藤冈航平、在场的工作人员们,连培训课程的讲师都对她很亲切──所以郁弥也就先入为主地认为,那些还没接触过太多的模特儿们都是如此,日后的拍摄也会在至今这般和谐稳定的气氛中进行。
孰料在这个企划之中,竟有人是以小嶋蔷薇这种眼光看待自己的。更糟糕的是,不是只有小嶋蔷薇……小嶋蔷薇嘴中的「大家」还有谁呢?是别的模特儿吗?或是也包括了藤冈航平的公司员工?
「黄濑……你也是这么想我的吗?」
小嶋蔷薇离开后,郁弥又是震惊又是沮丧。
「呃。」
黄濑凉太的表情有一丝丝尴尬。「小郁弥和藤冈先生相认的当下我就在场啊!我很清楚小郁弥和藤冈先生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
「啊!老实说,我也有觉得小郁弥很幸运过啦!」
「嗯……」
垂下了头的郁弥,情绪低落地盯着地板。
「不过在演艺界,运气也等于实力的一种啊!不然平平都是长相好看的人,为什么有人一下子就窜红,有的只能默默地退出这个圈子?所以我可以保证──我没有忌妒郁弥哦!因为高中就出道的我,其实也可算是机运不错的一方……」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黄濑。」
那一天,除了不晓得如何面对小嶋蔷薇外,郁弥也变得无法和其他人们平常心相处。小嶋蔷薇的话在郁弥的脑中不停地旋绕着,就像着沿着同个轨道、持续不坠的纸飞机那般──原来在友好的表面底下,自己实际上是被鄙视的?知道她和藤冈航平交情的人,会觉得她不过是好运;而对此并不知晓的,就会把她想作是靠手段,或是藤冈航平的情人之类的?
即便他们没有这些想法好了,她正受着众人的照顾也是事实──就是因为郁弥还无法独立拍照,藤冈航平才帮她安排了课程。若不是雇用她,就不会多出这笔费用……而全然是新人的她,居然还能得到比较多的出镜数!
一个成本高、相关经验不足,又被委以重任的界外人士,拍摄者还是藤冈航平这样受到瞩高度目的摄影师──也难怪小嶋蔷薇会不服气了。小嶋蔷薇的年纪虽然比她小,但早在二、三年前就是流行杂志的模特儿,郁弥并不难想象她的心情。
「唉……!」
站在港区中央医院的本馆前,郁弥吐出了好大一口气。
「干嘛啊妳。」
青峰大辉为郁弥的叹息感到可怪。「要叹气的话就滚远点,我可不想被妳带衰!」
「青峰君,是你啊……五月呢?」
「那家伙说会晚点到,叫我们等她一下。」
礼拜天是郁弥和青峰大辉、桃井五月探望山崎宗介的日子。好不容易,山崎宗介从静冈转入了港区中央医院。知道这个消息后,郁弥马上连络桃井五月和青峰大辉,然后赶在同个星期去探视山崎宗介的情况。
「嗯,好的。」
接着郁弥和青峰大辉谁也没说话,沉默不语的两人因此衬得周围异常聒噪。
「……所以妳为什么要叹气啦?!」
「咦?青峰君会想知道?你不是才要我滚开吗?」
「反正也无事可做啊,妳就多说几句话吧。」
真不晓得青峰大辉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单纯就只是想打发时间──不过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郁弥也不介意向青峰大辉吐露心事。
然后郁弥把模特儿的工作现况和小嶋蔷薇的怨言说了一遭。
「蛤?小嶋?就是那个最近才出了写真集的女模?」
「我不清楚呢。但现行的模特圈中,貌似也只有她姓小嶋──青峰君喜欢她吗?」
「没啥感觉,就觉得她的胸部挺好看的。」
郁弥顿时无语。而正当郁弥觉得这个话题要终结于此时,换成了青峰大辉大声兴叹。
「怎么了呢,青峰君!?」
「因为妳太笨,我看不下去了!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烦恼的。」
「咦,就是……」
「我说啊……这很简单不是吗?」
青峰大辉说,如果是实力被质疑,就回敬以他们层级更高的实力。那么就算被抨击资历不足,也是显得那人不过尔尔而已──要是她暂时还做不到,那就努力、努力、再努力,直到说嘴的人通通心服口服为止。
「要不妳现在就退出那个企划呗。」
「不行!我都已经让航平叔叔花钱请讲师了!」
「那就没什么好说了啊。」
彷佛遮蔽天空的乌云一举退散那般清明,郁弥恍然大悟──青峰大辉说得很好,与周遭的看法没有关系,本来她就是要把事情做到尽善尽美、并求不断进步的嘛!倘若她因为小嶋蔷薇而胡思乱想、绑手绑脚,甚至裹足不前,才是真正给这个企划的所有人添了麻烦呢!
「真想不到!青峰君的脑袋装的不是只有女生的胸部耶!」
「妳……」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甩着粉红色长发的桃井五月慌乱地朝两人跑近。「呼……都是因为电车突然行驶,我不得不临时改搭巴士!」
「好的──那么谢谢你了,青峰君!」
「真要谢就帮我要小嶋的签名,要签在她的写真集封面。」
「呃,这个有点……」
「耶?你们在说什么?」
桃井五月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
青峰大辉率先郁弥和桃井五月,一步踏入港区中央医院的园区。「快点啦!再不进去天都要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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