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郁弥生平第一次购买耳针,她本以为永远都不会触碰这些连着坠饰的细小金属棍──竟然要把这玩意儿放入扎在耳垂的洞里去,这种作法到底是哪位作古先贤想出来的?真不知该说是崭新还是鬼畜。而且这构想不分海内外都得到了普及与延续,追究其起源说不定还跟人类历史的长度相去不远……看来无论是生长在哪个时代的女性,对美的追求都是不遗余力,有时甚至达到了自虐的程度呢。
郁弥在车站商场的饰品专卖店待了好久,虽然她要买的是可用在刚穿的耳洞中、装饰以简单为主,材质是医疗钢、K金或其他抗过敏材质的耳针,事实上选择性并不高──可是饰品店陈列的耳环样式与素材目不暇给、五花八门,金、银、玫瑰金,珍珠、水钻、锆石、贝壳花,还有毛球、流苏,或是滴油、釉彩等等……款式的多样性更是无法一语道尽,总之尽管对穿耳洞仍怀抱着恐惧,不过郁弥能够理解为何总有女人前仆后继地要打耳洞了。
因为美丽的耳环真的很令人着迷,甘愿为之流连。能将之戴到耳朵上,对于爱美的女人们来说肯定是件快乐的事。
最后在店员的帮助下,郁弥买了副前端点缀着超小颗白钻的12K金耳针。由于刚打好的耳洞相当脆弱,为了不让头发或衣服勾到耳环造成耳洞被拉扯,最前端的饰品是越小越好的。
结账完毕后,一边端详耳针,郁弥一边走向店外。
然后不专心走路的郁弥于过道撞上了其他客人,手中的耳针也同时落到了地上。
「啊!对不起!」
「没关系……」
面前的女子率先弯下腰、替郁弥拾起耳针,物归原主。
「啊咧?这不是我们餐饮组长的楠同学吗?」
方才女子低头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不过身子一打直,即可知眼前人正是……
「日比野同学?真巧呢!」
即便是假日的校外,日比野桃萌也依然是量产型女子的风格。郁弥在车站这儿看到了好多日比野桃萌的同类。
「谢谢妳了,真不好意思,还让日比野同学帮我捡东西。」
「没什么啦。」
日比野桃萌笑了笑。「倒是楠同学……假若妳等会儿没事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吃厚松饼呢?这时间的Honey life有双人套餐的优惠哦。」
「虽然我也很喜欢吃厚松,可是我才刚吃饱……」
握住郁弥的手腕,日比野桃萌撒娇地喊道:「唉呦──甜点是装在另一个胃的啦!」
「走吧!楠同学,去Honey life啰!」
一回神,郁弥已经坐在日比野桃萌口中的Honey life。草莓色与蜜糖色相间的墙壁与天花板,奶油拉花形状的窗棂,马卡龙造型的沙发与单人椅,各种仿真食物如千层派、泡芙、布丁等的摆设品,还有弥漫于空气中的香甜气息──Honey life给郁弥一种走进糖果屋的幻觉。
不过满座情绪高涨、喋喋不休的女性立刻又把郁弥拉回了现实。
话说回来,虽然日比野桃萌是她的组员,不过从开学迄今、她们之间的对话还没有超过十句……
「日比野同学,看来妳真的很爱厚松饼呢。」
要不然日比野桃萌可以约好朋友过来嘛,何必迫不及待地找上她这种……于车站的饰品店偶遇,根本称不上是熟识的同班同学呢?
日比野桃萌放下沏满了水蜜桃冰茶的玻璃杯。「厚松的确是很好吃,但对今天的人家来说,厚松只是一个口实而已。」
「口实?」
「嗯──因为人家好想和楠同学聊聊天嘛。」
「有些话,人家实在不吐不快哩。」
「……咦?」
这时,服务生在两人中间摆上一盘高度十公分的双层厚松饼。才刚烤好的,还冒着白花花的热烟。
然后日比野桃萌把松饼平分成两盘,并将其中一只盘子放到郁弥的桌前。
「就是啊──」
日比野桃萌在松饼的表面浇上大量的枫糖浆,接着插起,一口含入。
「难道妳们真以为人家什么都没听到吗?」
「听到什么?」
「前天古诗选读的中堂下课,楠同学应该还没忘记和真田同学聊了些什么吧?」
「……日比野同学都听见了?可是妳那时不是睡着了吗……?」
「人家耳朵很灵的啦,而且真田那个大块头的嗓门并不小哦。」
「是这样啊……对不起!日比野同学!」
在他人背后说三道四还被抓包,令郁弥感到非常惭愧,羞得简直想挖地遁逃。
「楠同学不需要道歉哦?妳又没说人家什么不好听的话。」
「咦,可是毕竟……」
「人家就直说了吧──」
放下刀叉,日比野桃萌不甚愉悦地板起了脸。
「对!人家就是量产型女子!那又怎样啦?」
**
日比野桃萌对真田茜的言论非常不服气。已经微愠的她对郁弥说──尽管真田茜嘴上是「日比野比我强太多太多」,似乎是在向她表示恭维,可是另一方面却又不断地强调「日比野是量产型女子」,还说她是在跟男生「套近乎」……摆明了真田茜的心底就是在瞧不起她,只不过说话方式比较拐弯抹角罢了。
「日比野同学,我认为茜应该是没有那层意思的……」
「我倒想反问她了!穿上杂志刊载的人气服饰有什么错?选择最定番、最不会出错的王道搭配哪里不对了?还有我就只是正常地关心金城、同他闲谈……我跟金城是朋友耶!为什么却要被说得好像我在刻意跟他装熟?」
说到气头上,日比野桃萌已经舍去了「人家」的第一人称,而改用「我」了。
「我付出了时间、力气与金钱妆点自己,让我能看起来更可爱,而且也跨出了那一步,去接近我抱有兴趣的男生──所以我不明白!何以真田能那般自命清高地轻视人?至少我没有像她那样,穿着宽大的棉上衣和完全没有修饰作用的牛仔裤就出现在金城面前,更没有在原地裹足不前,痴痴盼望着金城朝我走来!」
日比野桃萌的脸胀红了。可见她对真田茜的话语是非常地生气、强烈不认同的。
「所以我才讨厌女生!自己不努力、又不拿出勇气,借口一大堆,就嘴巴特别厉害、特别能笑话和嘲讽比她们勇敢和积极的人而已!」
说完,日比野桃萌举起水蜜桃冰茶,一干而尽。
至于郁弥则是动也不动。日比野桃萌突如其然的吐实与怨言,已经令她的脑袋运转停顿了。
「嗯──」
郁弥咬住下唇,尽可能地整理自己的思绪。
「楠同学,妳其实是无辜的……可是这些话我已经憋很久了,不说我是不会舒坦的!正好有这个机会,我也顾不得交情什么的一股脑儿地就向妳发泄了。」
「对不起,一定造成妳的困扰了。」
郁弥摇摇头。「不……」
「日比野同学,我也得跟妳坦白,我……也是有罪的。」
然后郁弥告诉日比野桃萌,因为她把日比野桃萌看作是了量产型女子,于是以貌取人,直接把她认定是「一点都不独特,不接触也没有丝毫损失的人」。
「日比野同学,我并没有比较高尚,我也小看了妳……妳明明是这么地有思想又有作为的女生,对不起!」
「……楠同学。」
「是,若日比野同学想责备我,请不必顾忌。」
「妳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咦?」
「妳并没有因为真田是妳的好友,就不分是非黑白地站在她那边……」
「虽然我并不怎么融入班级,可是我一直有在观察──楠同学从被休学的那个佐久间排挤、陷害,到重新获得清白,再成为文学部的核心与主力……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有迷失自我,比如以类似佐久间的手段回击她,或是干脆逃避不来上课……」
「楠同学果真是不一样的……所以人家才觉得可以向妳倾吐。当然啦,还有楠同学是人家的组长嘛,让妳多了解人家肯定是好的。」
「这样呀。我好高兴。」
郁弥笑开了怀。
「那么我可以向日比野同学提建议吗?」
「叫人家桃萌就好啦,组长。」
「嗯,桃萌,就是……」
郁弥鼓励日比野桃萌在穿搭加入个人特色,发展适合自己的风格。还有就是日比野桃萌的妆──她的皮肤很好,实在不需要上那么厚重的粉底,肯定是薄透的底妆更能发挥她的优势。
然后是放大五官优点,削减弱势。比如日比野桃萌的眼睛很好看,就在眼妆多下点功夫。脸型稍嫌圆润的话,就在脸蛋侧边刷上修饰粉,诸如此类。
日比野桃萌甜笑。
「知道了,人家会试试看的!」
「以前就只有被说长得普通,再怎么化都是白搭……会这么认真给人家提意见的只有组长了呢。」
「也都是我个人的想法,不是什么专业的……啊!」
睁大了双眼,郁弥倏地从自己的座位站起。
「组长?」
「桃萌,等……等我一下,我好像看到熟人了……」
说完,郁弥即跳出桌外,奔出了Honey 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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