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光,郁弥便下了床。累积在床脚、那些大大小小的透明袋和玻璃罐,是郁弥将四个咸面包、一只甜甜圈与两瓶焦糖布丁一举解决后的成果。虽然平常就老在吃面包了――面包是种多么方便携带又易于入口的食物,而且超商的即期食品又常常有面包,是故一个礼拜之内,郁弥总会吞下至少六个面包――但是面包果然还是百吃不厌,接在绝食以后品尝更是百倍美味……总之浩劫重生后,郁弥觉得自己更爱面包了。
洋南同学带来的面包,使郁弥不仅填饱肚子,精力也大大地恢复了。目送着他们的大台休旅车开走后,郁弥在二十分钟之内就扫光了袋中的食物,挑选面包的不知是谁?对她的口味与喜好竟是如此了如指掌!
彷若重生的郁弥精神特好,一夜未眠。接着在梳洗、淋浴,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后,郁弥踏出房门,目的地是一楼的厨房。
与重要的洋南同学们的相会,令郁弥备感窝心与美好……她哪可能狠下心抛弃他们、重考进东大呢?再说她的梦想呢?貌似饿得太过彻底,她连当作家的初衷都抛去脑后了呢。所以郁弥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既然已经预见绝食的成效不彰,那么她就应该再寻找别的方式――
而现在,她就是要去执行全新计划的。
管家云田人已经在厨房里头了,正是要动手准备一家人早餐的时候。刚刚经过月历,郁弥才知道今天是礼拜四,原来她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进食,也没有去学校上课了。倒是郁弥就不感觉只有三天,她觉得绝食的日子有三十天那么长。
郁弥把云田请出了厨房,因为她打算自己烹煮今早的餐食――尽管云田是百般不乐意,一来责任心极强的云田想克尽职守;二来则是他认为郁弥还很虚弱,是连上下楼梯都很困难、连一把菜刀也拿不起来的那种虚弱……不过拗不过郁弥,云田还是乖乖地退出了厨房。
「谢谢你,云田先生。」
「倘若小姐累了,请尽管吩咐,云田我会第一时间冲过来接手的。」
「没有那个必要啦,请云田先生快去睡回笼觉吧。」
云田是在楠皓人两岁、郁弥诞生后不久,为因应一头栽入自有品牌创业的女主人楠佳乃,而前来楠家任职的全职管家。今年的郁弥是十九岁,那么也就是说,云田已经在楠家工作了十九年之久。懂事之前就和云田朝夕相处,郁弥和云田的感情比许多亲戚都要深远。在郁弥的心中,云田不是受雇于楠家的下人,而是和蔼慈祥的长辈一类的存在。
如今的云田已是六十好几。每每想到云田随时都有可能退休回乡,郁弥就一边为分别难过,一边又为云田能享受清闲的晚年而感到高兴。是一种相当复杂的心情。
然后郁弥卷起袖子,从冰箱拿出需要的食材,逐一料理她已经计划好的菜单。在洋南公寓的小厨房做菜习惯了,自家那可以转好几个圈,且大烤箱、料理台、各种刀具与烹调器具等一应俱全的系统厨房,一时之间郁弥还不大能适应。
时机掌握得非常巧妙。当郁弥把最后一道的煎鱼端上桌时,睡衣外面还有天鹅绒睡袍的楠崇史与楠佳乃从卧房出来了。
指着满桌的饭菜,楠佳乃讶异地合不拢嘴。「这些都是郁弥做的吗?」
点点头,郁弥答道:「嗯,想让爸爸和妈妈吃我煮的菜……」
「哇,这是我第一次看郁弥穿围裙呢!」
郁弥接着瞄了一眼楠崇史。依然是扑克脸的楠崇史既不吃惊、没有怒气,不过也感觉不到高兴等其他任何的情感。
替楠崇史和楠佳乃拉开椅子后,郁弥说道:「坐下吧,我来盛饭和舀汤。」
郁弥今天做的是正统的和风早餐。海带芽与鲑鱼味噌汤、烤鲭鱼、煎蛋卷、凉拌纳豆,还有才起锅的热腾腾白米饭。
楠佳乃吃得非常认真,也赞不绝口。「好久没吃日式的早餐了,好怀念哦!而且总觉得郁弥的厨艺比妈咪还好了。」
「因为家里的饭都是家政妇在煮的嘛。」
眼尾有一滴泪珠,楠佳乃的开心似乎混合着伤感。「这就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吗……」
至于楠崇史就是从头到尾默默地吃着,没有发表哪怕只有一句的感言。重点是他的表情毫无变化,郁弥无法推敲他到底是觉得好吃,或是她的手艺有待加强。
「爸爸。」
正在啜饮味噌汤的楠崇史没有回应。
「我不知道这些饭菜合不合你的口味,不过我可以肯定,假如我念的是东大,仍然住在家里的话,这一桌子的菜……就算是最简单的白饭,我一定也是做不来的。」
「教我做菜、跟我说自炊的健康和必要性的,是一位名叫山崎宗介的大哥。我曾在他的居酒屋上班过,他不仅常常让我吃店里的菜,还无偿出借一个房间给我落脚……他对我的好,就像我在静冈县的亲人一样。」
然后郁弥说,不只是做饭,自行打理生活的必须──洗衣、打扫、清洁等,她也通通都学会了。而且正是因为得自己挣钱,除了居酒屋,她也有了在超商、咖啡厅、模特儿与家教的工作经验……
「所以我了解到,以前的自己有如活在象牙塔,压根儿不明白外面的世界是如何运作──原来单靠自己、就想在外地有立足之处是多么地不容易!租金、水电、生活费和通勤等花费的加总,只有一份薪水根本就不能支撑,我得一边读书、一边身兼多职才能继续在静冈生活……」
另外不得不提的,就是为人处事了。工作让她接触到了各色各样的人──大部分的人都是认真、勤奋又善良的,也很愿意在她困难之际伸出援手。可是世间不是只有好人,即便她非常努力、没有做错事,也还是会有人来找碴。还有,不少机会与待遇都得亲自争取,因为外人没有义务要对她好、或是看得起她。困境也是如此,如果不靠自己振作或是突破,往往也不会有出口或是被颠覆的。
然而就算是碰了钉子、踢到铁板,她也不后悔选择了洋南大学。诚然,她是有想过:「为什么我不乖乖听话,当初去东大教育学部就好了呢?」但回想起来,郁弥认为,正是因为切身感受到了痛苦、辛劳与不便,她的人生方更加快乐、丰富以及有成就感,也才能看清谁是值得来往、真正对她好的人。
而上述都是完全依赖父母,绝对不会体验到的、宝贵的生命经历。
「而且,我终于也理解了爸爸妈妈对我的爱、呵护还有苦心!谢谢你们给了我无忧无虑、吃穿不愁的优渥环境!不仅尽心尽力地栽培我,总是给我最好的,包容我的任意妄为,每次我想要什么,也从来不问价格、二话不说就买给我!」
「对不起,我真的花了你们很多的钱!比如说我用的iphone,就是现在的我不可能买得起的……」
「郁弥!」
已然双泪其下,楠佳乃退出饭桌椅,走去将对面的郁弥一把揽住。「妳长大了!变成熟了!妈咪为妳骄傲!」
「妈妈!」
母女场面热烈地相拥彼此。站在饭厅外缘的云田欣慰地擦拭着眼泪。
磅!
用力地把餐具放下,楠崇史指间的一双银筷与桌面产生撞击声响。
「可以结束了吗?妳们两个。」
沉着一张脸,楠崇史总算开口讲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我告诉妳,楠郁弥……妳说的这些事,我压根儿就不在乎。」
接Chapter 21(下)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