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Chapter29

    凝视着眼前冒着蒸腾白烟的不锈钢保温筒,握着筷子的郁弥动也不动。虽说厨艺不佳的母亲楠佳乃通过连日以来的重复练习,从忘了加盐巴、不知道要放姜片导致整锅汤只喝得到生猛的鱼腥味,到最近显然开窍了般,学会了所谓的「二次料理」──鲈鱼切块,加入柠檬汁去腥,再将表面煎成金黄色泽──或是煮成鱼汤稀饭和味噌汤底,展现了她在短期内习得的烹煮技巧与变化……可是一个月下来,每日三餐之中必定有一条完整的鲈鱼,纵令楠佳乃端出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珍馐美馔,郁弥也不得不感到腻口与抗拒。

    「我不想吃……」

    筷子置于桌面,苦着脸的郁弥撇过头。「天天吃这个,已经是极限了啦……」

    「怎么可以这样!?妈咪特地早起为郁弥做的呢!」

    坐在床铺边缘的楠佳乃大受打击,一脸无法接受地握住郁弥的手腕。「不管不管!让妳吃就吃!这样郁弥的脚才能早日康复啊!」

    母女俩就这么僵持了十来分钟,最后以郁弥妥协地含下一口鱼肉而告终。尽管吃得不甘不愿,郁弥到底还是不忍糟蹋母亲的一番苦心。生下自己以后,楠佳乃的生活重心全摆在珠宝事业,十几年没有亲自下厨……想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楠佳乃为了受伤的自己重拾厨具,还认真地向管家云田讨教,郁弥的内心还是充满感激的。

    然后郁弥和楠佳乃的后方传来了敲门声。楠佳乃前去应门,来访的是赤司征十郎与楠伊万里。与他们寒暄几句后,楠佳乃便叮咛郁弥务必将鱼汤解决干净,接着便提起系着丝带的鳄鱼皮铂金包,离开了病房。

    与楠伊万里一同走到郁弥的病床前,赤司征十郎笑着问道:「又在喝鱼汤了?」

    「嗯……是的。」

    对着床上桌的保温筒,郁弥无奈地答道:「毕竟是妈妈的心意,不能浪费,再说大部分时间吃的也是营养师准备的嘛!对了,今天好难得哦,征和伊万里是一起过来的呢!」

    「其实是刚好在电梯里碰见的。」

    说完,楠伊万里从袋中取出花束,递给郁弥。

    「哇……好漂亮!这个黄色的小花!」

    「那是文心兰,算是这束花的主角。其次是香水百合,配角则是麒麟跟菖蒲叶。在中国的节庆中,菖蒲是被用作趋吉避凶的植物哦!」

    「这样啊……」

    鼻尖凑近花朵之间,郁弥深深地吸了一口大气。「好清新的香味!」

    「顺带一提,从花材到包装都没有假手他人,全都是伊万里姐自己完成的。」

    「什么!?」

    听到赤司征十郎这么说,郁弥先是讶异,随后则是感到深沉的无力。「唉……觉得自己更加没用了……」

    自从右脚骨折后,原本行动自如,而且根本闲不下来的郁弥变得凡事都得依赖他人。只要是超过伸直的手臂构得到的地方,几乎都得拜托身边的人帮忙。曾经有一次,楠佳乃回去前忘了把充电线放回床头柜,让郁弥无法为自己的手机充电,机子的电量在当晚全数耗尽……结果隔天松方凉香怎么也连络不上郁弥,误以为她在医院想不开了,紧张地打到了楠家,引发了一场骚动。

    除了无法随心所欲地拿取东西,靠着自己的力量步行也是非常辛苦。所以一旦要移动,哪怕只是坐上轮椅、去到房间角落,郁弥都不得不倚靠他人。上厕所就更不必说了,如果母亲不在,她就得按铃请护士过来协助。最麻烦的洗澡当然绝不可能亲力亲为,每一天都是楠佳乃把她推到浴室,然后脱掉衣服、进行淋浴。

    是故骨折的第一个礼拜,郁弥是活在混合了无助、沮丧与屈辱,复杂且难堪的感受之中的。虽然明白是莫可奈何的事,然而对总是自由自在、独立生活的郁弥来说,这样的日子是非常难以适应,而且没有人道的。

    好在度过了漫长的第一周以后,郁弥便渐渐释怀,接受了现况。

    「不是约好了不再说丧气话的吗?」

    「嗯,是这样没错……征,对不起……」

    「就是啊!可真不乖!」

    楠伊万里拍了下楠郁弥的额头。「这只是过渡期嘛!父亲也说了郁弥的自愈力异于常人──普通人要花费的回复期间,郁弥居然只需要一半不到呢!所以要有信心啊!」

    「说到这个,真的很感激大家对我的特别照顾!」

    一个月前,甫知晓郁弥的伤势,楠崇史即当机立断,要求郁弥转到东京的港区中央医院,就近照顾(是郁弥主动告知的,毕竟不可能一直麻烦大学同学,更何况当时已经快要开学了)然后楠崇史与港区中央院长楠大智决定,要动用最好的医疗资源,以不留下任何后遗症为目标,替郁弥全方位地诊治。

    所以郁弥不仅有最大间的单人病房,专属的物理治疗师、护士、营养师,还是由楠大智亲自看诊的。母亲楠佳乃也天天来到郁弥的房间,照料女儿的生理需求。

    不仅是亲爱的家人,东京的朋友们也轮番着探望郁弥,还替她捎来了不少礼物与书籍。像是此刻坐在床旁的赤司征十郎与楠伊万里,就已经拜访过不下五回了。

    「谢谢你们!因为有各位的支持与鼓励,我才没有一直悲观下去……」

    「而且静下心来一想,我是很幸运的,伤到的只有右脚,左脚完全可以动!虽说初期还是生不如死,可是现在只要拄着拐杖,我就可以自己行走了!大伯也说,最快再一星期就能让我出院,回静冈上学!」

    「是呀。人生啊,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楠伊万里祥和地笑着。「就算不走,时间也会推着人前进的。」

    「不过就算身体的情况可以了,洋南大学那边也……」

    赤司征十郎的眉心流露着些微的担忧。

    「是的,征,我知道你为何而担心,谢谢你。」

    拨弄着纤长的菖蒲叶,郁弥低声回应:「可是纵有再冠冕堂皇的借口,也压不过回去面对的必要性,还有就是我的自尊问题……至少我得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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