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Chapter28

    一闭上眼,时空便彷佛倒流至昨夜的团体舞。在《逃避可耻但有用》的主题曲中,「交迭的十指、脸颊的芬芳」是其中的两句歌词,而搭配语意的舞步分别是左手划头半圈、右手做出邀请状,以及抬起单边手掌轻轻地带过下巴下方──即便过了一晚,荷玥还是能在脑海里清晰地记起正在对面的黑子哲也。尽管黑子哲也还挺会打篮球的,对跳舞却一窍不通,跳到这部份时还尤其别扭,肢体不协调地就像是头痛、擦汗和手指抽筋……

    而虽然动作如此喜感,黑子哲也的脸却仍一如既往的正经。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与他对跳的荷玥还是觉得特别有趣。

    「啊……」

    举起双臂,荷玥伸了个长达三十秒的懒腰。「要是真能回到那时候就好了!团体舞是多么愉快哪……」

    燃烧得旺盛与温暖的营火、节奏轻快悦耳的舞曲、不断轮流交替的舞伴,与绽放在每一个人脸上的真心而快乐的笑靥──说起来,隔宿露营应有的样貌就到团体舞为止了呢。在流程走到试胆大会以后,这场文理工学部联合露营就超出预期地完全走调了。

    楠郁弥落入山谷只是开端,一连串的暴走意外接着到来。佐久间莉绪尽管闪过了荒北靖友的拳头,但没有逃过今晨来自众人的谴责与暴力。那个当下,身为餐饮副组长的荷玥是在场的,不过全面失控的日本人让她看呆、也被吓着了,因此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她连自己该不该行动都不晓得,因为她知道楠郁弥与佐久间莉绪的矛盾与纠葛,也明白二年级生气的理由,再说她果断也是站在楠郁弥这边的──

    说白一点,佐久间莉绪今天遭受的,只是天理昭彰的报应而已。以佐久间莉绪过去的犯行而言,这点程度的痛苦与羞辱根本……只能说是死有余辜。更不用说佐久间莉绪居然还想趁着试胆大会,把楠郁弥推向死亡之境。

    这就是所谓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了吧?

    「唉!但为什么我心里竟有一个角落,是对佐久间感到同情的呢?果然是因为没有经历过大一上学期那段吧──」

    楠郁弥等人升上大学一年级时,她还是台湾的高中生呢!

    「幸好宵夜和早餐都平顺地完成了,郁弥可以安心养伤了……而大戏也在刚才无事落幕……」

    虽然戏码的结局是有些悲伤的。男主角待宫荣吉(荷玥觉得角色斯文有礼的形象和待宫荣吉十分不搭)的太空梭进入黑洞后,因引擎发生故障而迷失于时间隧道之中,失去音讯。等不到情郎归来的女主角罪木沙罗非常悲痛,一生未嫁,孤独地度过了余生──不过绝望中仍是有希望的,女主角弥留之际,她迷离的目光依稀看见了男主角。原来男主角找到了回地球的路,而外貌依旧是出发之前、那青春飞扬的模样……

    原以为一定是圆满收尾的荷玥哭成了泪人儿。剧情很能引发荷玥的共鸣,因为现在的她就与男朋友分隔两地,唯有借着视讯电话才能见到彼此……

    「一想到,觉得又要掉眼泪了……」

    「喂,从刚刚开始妳就在闹哪样啊?自言自语也就算了,可别哭哭啼啼地让人以为我在欺负妳啊!」

    「咦?」

    荷玥回过头去。「青峰同学,你在啊?」

    这个时间点,大多数的人都身在广场。戏演完了,积分最高的小队也在颁奖仪式中获得奖励──烧肉吃到饱的半价券,全员的十二人份──现在正是交谊时间,不分一和二年级,大家都在广场交换SNS或是分享心得。

    再没有多久就要乘车下山了,中午的餐盒会在游览车内发放。而荷玥基于有始有终的责任感,正在小木屋进行最终检查。

    「那里的空气让人待不下去。」

    「因为还挂心着郁弥,所以无法融入广场欢乐的社交氛围吗……嗯,我懂。」

    青峰大辉没有否认。

    「青峰同学,一直很想跟你说。你和我一个朋友很像呢。」

    「谁?」

    「这个嘛……反正是很重要的人。」

    「什么啊。」

    露出了微妙的表情,青峰大辉一屁股坐在木屋大厅的沙发,翘起了脚,然后闭上眼睛。

    默不作声地盯着青峰大辉的脸──荷玥深深觉得,青峰大辉真的跟自己的男朋友好相似。先不说名字里都有个「辉」字,俩人的气质还是很相近的。因为都喜欢篮球,他们的皮肤都被太阳晒得很黑;为了运动方便,他们的头发都没有留长;或许是因为篮球是需要跳高的运动?他们的身高都是鹤立鸡群,引人注目的……

    而最相像的部分是……荷玥昨天找到了,青峰大辉和她的男朋友都是在有心事时,会沉默地不想开口、静静地做着手边事的类型。

    想着想着,荷玥变得极欲想看男朋友的脸,便走到工人的行李放置处蹲下,在自己的行李袋中找寻钱包。

    「奇怪,我并没有放得这么深啊……」

    翻了五分钟,还是没有摸到皮夹。荷玥慌了,把自己的行李袋往下,倒出里头所有的物品……

    「咦……咦!?」

    「很吵啊!安静点!」

    「呀啊──!」

    抱住了头,荷玥崩溃地大叫道:「我的钱包……我的钱包不见了!我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有提款卡──通通都在那里面啊!」

    **

    时间是礼拜天的黄昏,隔宿露营结束后的数个钟头。

    「我们走了以后,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事啊。」

    「嗯……」

    斜躺于前半部抬升的床铺,眼睑下垂的楠郁弥望着窗外火烧似的晚霞,低吟般地回应。落日馀晖映在楠郁弥的侧脸,让穿著病人服的她虚弱之馀,又显得有些惆怅。

    真田茜与楠郁弥正在静冈医院的单人病房内。楠郁弥的脸颊与手臂贴着好几块方形纱布,表面渗着晕开的鲜血;膝盖以下被包裹得扎实厚重的右大腿,则是置于安装着柔软塑料垫的铁架上,架高的大腿离水平面约有三十公分。

    距今不久以前,隔宿露营的干部们还在这儿。整整五辆的大型游览车将工人与小队员载至洋南大学的正门口后,黑子哲也、金城真护、及川彻、待宫荣吉与青峰大辉,以及日比野桃萌、荷玥和白河蜜柑一行人就即刻赶来了静冈医院。没有一人不挂心着楠郁弥的腿部伤势,特别是开完刀不久的楠郁弥时不时因伤处作痛而发出□□时。

    而从上述等人的口中,真田茜与楠郁弥知道了试胆大会后、至隔宿露营第二天的种种情形。昨晚开会中途,夺门而出的荒北靖友险些要对佐久间莉绪大打出手;今天的早餐,佐久间莉绪于餐厅遭到公审,因而提前退出露营;早餐到闭幕式后的联谊时刻恢复了求而不得的平稳磁场,然而就在全体要移动行李、乘上游览车之际,荷玥的钱包凭空消失了……

    荷玥乱了方寸,因为她的个人证件、卡片,与家人汇来的生活费都在那只包内。而三位总召经过商量后,他们决定让全体人员打开自己的箱包、验明正身。结果检查了半天,荷玥的皮夹不在任何一个人的细软之中,反而在小木屋的其中一间房被找到了。

    皮夹被摊平,压在枕头之下。而那张床,正是日比野桃萌的床位。

    看着荷玥的财物出现在自己睡了一晚的枕头下面,日比野桃萌当场懵了,然后拼命地甩头,直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与这件事情毫无关系,甚至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荷玥的钱包……

    最后,依着及川彻出面为日比野桃萌的人格背书、荷玥松了口气地表示「钱都找回来了,不想把事情闹大」等理由,这事儿有惊无险地落幕了。

    不过即便是来到了楠郁弥的病房,日比野桃萌也坚称「自己不是犯人」,「绝对是有人故意栽赃」,还说要回去芦之湖星野露营场借调监视器,揪出到底是谁胆敢恶意抹黑,肯定不给那人好下场等等……其实基本上所有的二年级都是相信日比野桃萌的。毕竟大伙儿共事了这么久,前前后后、日比野桃萌的手中也有数十万日币来去过,但是连一次、金额短少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而仅次日比野桃萌、最坚持其清白的及川彻,更是极力担保日比野桃萌的无辜──「小桃萌绝对不会偷钱!否则我再也打不了排球,而且终其一生都无法就业,也找不到老婆!」

    尽管一年级将如何看待此事还不好说。不过负责搜索的仅限于二年级干部,众人也说好了不将内部运作外流,所以大部分人们对此皆不知情。

    真田茜与楠郁弥也认为,日比野桃萌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可是有谁会开这样的恶劣玩笑呢?一年级大抵可以排除,里头并没有认识日比野桃萌的后辈,二年级又……日比野桃萌也没跟谁结怨,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郁弥肚子饿了吧?再等一等,大家就会买好晚餐回来了……」

    楠郁弥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不饿……倒是茜从昨天半夜开始,就为了我一直忙得团团转的,辛苦妳了!妳可要多吃一点!」

    「没什么啦,正好可以减肥。」

    「水野医生都说了,妳已经是过瘦了……」

    然后楠郁弥伸出手,拿来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滑了滑后,失望的神色在其脸上一闪而过。

    「荒北同学还是没有回复吗?」

    「……嗯。」

    「而且也还没来……为什么没跟金城君他们一起过来呢?我好想见靖友,我想跟靖友说说话……」

    泪珠无声滑落,楠郁弥接着哽咽地对真田茜说道:「对不起,茜,请给我半小时,让我自己静一静……」

    「好……好的!」

    听到楠郁弥这么说,真田茜赶紧离开病房、在医院的走廊找了张椅子坐下。接着真田茜把line打开,和佐久间莉绪最后的通信纪录是昨日的将近午夜之际──虽然楠郁弥的感受可能会很差,可是作为佐久间莉绪的儿时玩伴,又听说了佐久间莉绪今早的遭遇,说什么真田茜都觉得自己有义务给予关心。

    然而不管真田茜拨了几通,佐久间莉绪都没有接起真田茜的来电。

    「莉绪……还好吗?」

    真田茜挂断通话。「虽然大家口径一致,都说是妳做的,可是……唉!总之现在不是耍任性的时候!快接我电话!不要又跟去年一样突然人间蒸发啊!」

    然后真田茜瞥了一眼医院墙上的挂钟。不知不觉,从走出楠郁弥的病房至今已经过了一小时,于是真田茜立刻站起身来,快步赶回。

    「郁……」

    手指触及门把的那一瞬间,真田茜从微开的门缝边看到了。荒北靖友来了,站在床尾的他与病床上的楠郁弥彼此注视着。

    「楠,分开吧。」

    房外的真田茜倒抽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把手缩回,荒北靖友接着又说了:

    「我是说,我们结束了。我要跟妳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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