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Chapter3

    「欸──小郁弥要出道了吗！？社长还是藤冈先生！」

    明亮的琥珀色双眸飞快地眨了数下，黄濑凉太迸出惊呼。

    「嘘！」

    郁弥紧张地盖住了黄濑凉太的嘴。「这事儿还没确定，航平叔叔只是给我建议……」

    此时郁弥发觉周围的目光纷纷扫向黄濑凉太和自己，便立刻将手从黄濑凉太的脸上收走，不好意思地朝着众人鞠躬。

    「呼……黄濑，请低调点！这里可是随便都会撞到记者先生小姐的地方。」

    按照表定行程，今天郁弥来到了全国最大的民营广播业者──新日电视台录像，这回是以名校的学霸们分享学习历程为主题，目标收视群为正在准备入学测验的广大学子们──至于黄濑凉太则是来和制作方讨论运动娱乐节目「极限加速」。恰好两人工作结束的时间差不多，于是相约于新日的休息区茶叙。

    「小郁弥，妳知道吗？我认识很多、很多的艺人……但是他们，包括我，没有一人的星途是可以与妳媲美的！」

    「起点──是我去年偶然地请小郁弥到杂志的摄影现场帮忙，因为妳有在做万事屋嘛？也因此妳跟藤冈先生重逢了，并获得了摄影展的出镜邀请……接着过了一年多，妳因为夏川赏而让『楠郁弥』三个字传遍了全日本──」

    「然后又是藤冈先生，表示要出钱出力来栽培妳，甚至为妳成立了事务所！虽然我们和藤冈先生的相处就像朋友，不过小郁弥你可不要忘记哦？藤冈先生是获奖无数的国际级摄影大师，是业界的佼佼者和领头羊，随时都有多如繁星的模特儿想要和他合作！我、小嶋和慧都是通过正规甄选才得以加入摄影展的……」

    郁弥顿时坐正了身体。

    「是！我没忘……我非常明白以自己的情况来说，就是所谓的走后门！对不起！」

    「我不是要小郁弥道歉啦！」

    放下盛满冰块的柠檬红茶，黄濑凉太轻敲了下郁弥的额头。

    「我的意思是──小郁弥！在我们演艺圈，妳拥有人人羡慕的超强机运啊！与其说是顺遂，更像是不请自来！大多数人都是不放弃每个机会、默默耕耘，等待着走红的那一天到来……妳却不是！彷佛一切都为妳准备好了似地，老天爷就是要让妳吃这行饭！而现在，就是时机成熟的时刻──」

    「啊，不过我不是说小郁弥没有努力哦？妳对拍照和录节目的积极用心我都看在眼里，而且小郁弥也是真有才华！就算是我也知道的，不是随便哪个读文学的都能拿下夏川赏的三个首奖，对吧？」

    「嗯──是没错，但我……」

    「总而言之！」

    使劲地抓住郁弥的肩膀，黄濑凉太的精神异常振奋。「请绝对要接受藤冈先生的提案！这是命中注定，小郁弥肯定早晚都会走上这条路的！」

    「我……」

    迟疑了一下，郁弥点了点头。「我会慎重考虑的，姑且也有了家人的支持。」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啦！要是拍掉这块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敲门砖……我说白点，那可是会天怒人怨的！」

    人怨不意外，然而天怒就太夸张了啦！郁弥心想。

    「凉太！」

    郁弥和黄濑凉太同时往声音的来源处转头──是一位身材修长，拥有大海般深蓝发色的男子。

    男子在郁弥和黄濑凉太的桌边停下脚步。郁弥抬起头，然后注意到男子微弯的长浏海底下，有双清澈的、湛蓝色的美丽双眸。

    「是时矢啊！怎么了吗？」

    「伊丹先生让我来叫你，说是有特别要和我俩说明的地方。」

    「好，我这就去！」

    双手合十，黄濑凉太向郁弥赔不是。「抱歉哦！小郁弥，我得先走了。」

    「没事。杯子我会帮黄濑扔的，你赶紧过去吧。」

    在耳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后，黄濑凉太小跑步离开了。而名为时矢的男子转身之前，对郁弥点了点头、微笑致意。

    「时矢……想必就是黄濑提过的一之濑时矢了吧？ST☆RISH的团员之一。」

    「本人还满亲切的嘛！不然光从屏幕形象，会觉得一之濑先生是个冷静的人……」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自己和黄濑凉太的影料杯端到回收区后，郁弥走出了新日电视台。

    从包里拿出鸭舌帽及口罩熟练地戴上，郁弥紧接着招了一台出租车。目的地是港区中央医院，郁弥要前往探视出院不过几天、而今却再度进驻病房的高中好友松方凉香。

    **

    通过港区中央医院的大门、笔直地穿越建筑历史逾百年的红砖本馆后，「医研」──港区中央医院与政府合作成立的国家级医学研究中心便近在眼前。

    将视线投向医研的最高点──那传承了百年的港区中央医院的图徽──郁弥感觉自己的后脑勺与后颈已完全贴合。医研乃斥资数百亿日币打造，总楼层数超过五十，而且由内而外的设计装潢都有浓厚的超现代感的高层建筑。医研的功能涵盖学术、实验、教学和会议等，独步全球的顶尖科技及医疗设备自不必说，医研还有精心规划、对外开放的医学博物馆，以及收藏了古今中外诸多珍贵文献的图书馆。

    而医研亦有设立病房──除了临床用途之外──便是全面委由专业人士管理和照料，单月收费为一般住院费用三倍以上的单人疗养间。楠皓人给松方凉香安排的病房即属于此一类别。

    「听哥哥说凉香现在的病房和上次是相同的。也是嘛，毕竟出院和再入院相隔不到一个星期……」

    向一楼大厅的柜台人员询问后，郁弥搭乘电梯至医研的二十楼。沿途一一确认房门上的名牌，郁弥在走廊的最底端找到了松方凉香的房间。

    「凉香──」

    郁弥敲了几下门板，然而半分钟过去，并未得到响应。

    「咦？是外出了吗？」

    犹疑了一会儿，郁弥压下门把、直接入内。

    升高的电动床垫撑着松方凉香的上半身──以为房内没人的郁弥见到这副光景时，心脏收缩了一下──留心到门边的动静，松方凉香的头慢慢地转了过来，眼角上扬的杏核眼则是瞇成了细细的线。

    「郁弥……？是妳吗？」

    松方凉香的音量是微弱的，像是没有经过喉咙、直接从肺部发出来的气音。

    「嗯，是我……」

    将随身物品放置于书桌后，郁弥拉来一张高脚沙发椅，在松方凉香的床缘坐下。

    两手握住病床的支架──上回碰面、仍安装于松方凉香手臂的石膏已取下──松方凉香竭力挺起身子、往郁弥靠近。

    「真的是妳……好久不见了哦，郁弥……」

    「凉香的眼睛是怎么了？也受伤了吗？」

    「不……没有……」

    松方凉香摇了摇头。然而与其说是摇头，松方凉香更像是仅仅轻晃了数下。

    「就是吃了药，视力感觉又变得更差了。我原本就是重度近视啊……」

    「药？补血那类的吗？」

    一眼望去，松方凉香似乎并没有外伤──尽管郁弥知道，在松方凉香的左手腕处是有伤口的。而松方凉香给人的感觉极为虚弱，不仅是风飘一般的声音，松方凉香的双眼无神涣散，脸颊全然没有血色，肤况和嘴唇还有些微干燥龟裂。

    除此之外，松方凉香宽松的睡衣底下，明显可见浅浅浮起的胸骨。松方凉香原本便纤细的身材，貌似已愈趋骨感。

    「选择性血清回收抑制剂……是其中一种。」

    「欸？」

    「看来郁弥不知道啊……也好。」

    松方凉香的嘴角缓缓升起。

    「是抗忧郁药物哦──郁弥，我有忧郁症。」

    「忧郁症……」

    尽管病名不是首次听闻，不过不管是周围的人还是自己、都不曾得过此症状，因而郁弥感到相当陌生。

    「治疗忧郁症的药……副作用可多的呢。比如我刚刚提到的视力下降，还有口干、想吐、便秘，失眠……通常来讲其实还会变胖的，可是不知为何，我就是越来越瘦……」

    「那如果不吃呢？心情变好的话……」

    「呵、呵呵……」

    松方凉香咳嗽似地笑了几声。

    「虽然吃药的副作用让人很难过……但比起停止服药带来的后果，我是宁愿继续忍受──没有它们，我是不可能像这样和郁弥讲话的，连直视妳、我都没办法。」

    「没有办法……」

    说着，松方凉香的眼眶噙满泪水。「我就是做不到……！我又何尝不想振作、不想改变呢？可是一切对我来说，都好困难──郁弥，妳能理解这是什么样的感受吗？我跌倒了，我摔了重重的一跤，可是不像一般人、马上就能站起来……一摔倒，我就好像丧失了全部的力气，废物一样的傻愣在原地……」

    「郁弥的来意，我不是不明白……接到妳的电话、妳说要来探望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妳是要来劝我放下皓人，别再舍不得、对他纠缠不清了对不对？」

    郁弥吞下了一口水，然后点点头。「嗯，是的……」

    「皓人……就如同他的名字，光亮之人……纵然只是短暂的几个月，皓人也为我的人生带来了不可描述的光明和温暖……」

    「在与皓人相遇之前，我甚至都不晓得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是皓人让我懂了，他就是我守候与追寻了将近一辈子的，唯一的存在……」

    「我不能没有皓人。这话不单单是为了挽留皓人……对我而言，它是绝对的真理。就如同世人不能缺少阳光、空气和水──」

    抽抽噎噎地流下两行泪水，松方凉香的手指放上郁弥的手背──而松方凉香的指腹异常冰冷，根本都不像是正常人类该有的温度。

    「郁弥是我最好的朋友，妳的请求，我不可能置之不理……即便如此……郁弥，妳也要请我远离皓人……？」

    「妳真能狠的下心，说出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