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寂静的祠堂里此刻站满了人, 蒲团被扔在角落, 木板上踩满脚印,瞧着狼藉不堪。
王夫人扯着秋姨娘的头发, 一脸嚣张的讽刺道:“贱人!你以为世子护着你,你就没事了?”
秋姨娘发髻凌乱,狼狈的跪在地上,哭求的说:“夫人, 求求你饶了我, 饶了贱妾吧。”
“饶你?”
王夫人冷笑一声,啪的一记耳光甩她脸上,口不择言的骂道:“下贱胚子,跟你娘一样就会勾引男人!”
秋姨娘左边脸颊高高的肿起来, 她惊慌的磕头道:“夫人,我真的不知道那天王爷为什么会来,求求你放过贱妾吧!”
“你会不知道?”
王夫人恶毒的瞪着她,阴沉的说:“我看你这贱婢就是想一举得子, 好以此来动摇我的位置吧!”
秋姨娘脸上惊恐万状, 矢口否认道:“不不不, 不是的, 贱妾从未想过,也不敢的!”
她卑微的恳求着:“求求夫人, 贱妾可以死,只求让我生下腹中胎儿,他是无辜的啊...”
王夫人眼里狠毒, 接过旁边丫鬟递来的茶盏,悠悠的抿了一口,这才游刃有余的看向地上的秋姨娘,森然的说:“在你这贱人肚子里,他就不无辜!”
“你还想把他生下来?!”
她一脸阴霾的把茶盏掷过去,秋姨娘脸色骤变,急忙往侧边躲了下,那装着热茶的茶盏险险擦过肩膀,啪嚓一声摔在身后。
见她躲开,王夫人脸一黑,冰冷的说:“你还敢躲?”
秋姨娘瘫坐在地,吓得一个字也憋不出来,泪流满面的使劲摇头。
王夫人瞥了眼身旁的迎春。
迎春会意,接过旁边嬷嬷托盘里的汤药,慢慢朝地上的秋姨娘走去。
秋姨娘瞳孔紧缩,意识到什么,双脚蹬着地,神色无助的拼命往后退,直到背靠墙角。
迎春和那个嬷嬷轻而易举的追上她,两人一手扯住秋姨娘的头发,一手掰开秋姨娘的嘴,正准备往里灌药时。
房门突地被人推开。
祠堂里的众人被惊动,齐齐转过头,往门外望去。
傅时雨穿着一袭料子陈旧的青色布衫,擦肩而过的风卷起宽大的衣摆,这样一个落魄书生的打扮,却让屋子里的人不由自主的屏息敛气。
看着屋子里混乱不堪的场面,以及角落里泣不成声的秋姨娘,那双秀美的眸子里却丝毫不见惊讶和惶然,脸上像是盖着一层清冷淡薄的光晕,竟是从一个男子身上瞧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感。
傅时雨迈开腿,施施然的跨进门槛,眼尾横扫一圈,淡笑着说:“在忙呢?”
闲聊似的语气让众人忘了他是一个不速之客,面面相觑的停下手中动作。
秋姨娘突然反应过来,神色激动的喊道:“救我!求求你!”
这声呼救打断王夫人的愣神,她凌厉的目光落在傅时雨脸上,冷冷的问:“你是谁?”
傅时雨勾唇笑着,良久,才轻描淡写的说:“在下是来替夫人出主意的。”
王夫人不明所以,皱眉道:“什么意思?”
傅时雨意味深长道:“夫人难道不知,王爷五天前启程回京,今晚便会抵达京城。”
这自然是胡乱编造的,之前偶然听过楚东歌说起这回事,但广陵王路上一直没传来消息,所以也不敢确定他什么时候会抵达京城。
此话一出,众人登时失声,王夫人更是吓得脸色骤白,“此话当真?”
傅时雨眼里沉静,意味不明的说:“夫人难道不奇怪,这种重要关头,为何世子会突然离开王府?”
本就心虚的王夫人更是吓得魂不守舍,想起什么,她又阴测测道:“你既然是世子的人,为何会帮我?”
祠堂里噤若寒蝉,傅时雨像是没察觉到紧绷的氛围,泰然自若的说:“夫人有所不知。”
“在下本是个郎中,来京城投亲,没曾想刚进城门,便撞上了世子,然后他便…把我……”
王夫听着他没头没尾的话,蹙眉道:“怎么了?”
秋姨娘弱弱的抽泣声也停下来,怔愣的望着他。
傅时雨垂眸,眉间紧锁,狭长漆黑的睫毛盖住眼睑,同时也隔绝了他们投过来的目光。
他幽幽叹息道:“这事着实有些羞于启齿。”
众人心里的瘾儿被勾起来,见他迟迟不说,眼里均升起几分不悦,王夫人不耐烦的催促,“快说!后来怎么了?”
傅时雨眼里满是愁绪,语气哀怨的说:“世子见在下生的貌美,竟起了歹心,不仅将我掳进府里,每日还……”
见他又在重要关头收声,众人气的紧咬牙根,王夫人脸上更是风雨欲来,狠声道:“他到底把你怎么了!”
傅时雨微微侧过脸,藏住眼里快溢出来的笑意,断断续续的说。
“世子每…每日还强迫在下与他行苟且之事。”
众人哗然失色,静默无声。
王夫人不敢置信的瞪着眼,连角落的秋姨娘也傻了,目光呆滞的望着他。
虽然心知这番话太过匪夷所思,但瞧着他那张堪称绝色的脸,又感觉一切好像都能说得通。
王夫人如同抓住了什么重要把柄,眼里狂喜的呢喃着:“没想到他竟有此等癖好...”
傅时雨装作没听到,重新面对王夫人,轻笑道:“在下可以帮夫人不露马脚的除掉秋姨娘和她腹中孩子,而夫人只需帮我备点盘缠,助在下逃出王府即可。”
王夫人狐疑的问:“当真?”
傅时雨并不回答,只说:“选择权在夫人这里。”
王夫人沉吟片刻,冷声道:“你打算如何流掉她腹中胎儿?”
傅时雨从袖里取出一个青色玉瓶,笑容和煦,徐徐道来:“这颗药丹是在下奔走各地,集齐所有偏方制成的,秋姨娘服下后,她便会陷入昏睡之中,因无法进食,腹中胎儿日渐虚弱,自然也跟着滑掉了。”
这话全靠瞎扯淡,在场里的人没有大夫在,再加上前面还加了一记广陵王今晚回府的重锤,所以王夫人望着傅时雨平静坦然的脸色,不仅没有一丝怀疑,还听的很是认真。
傅时雨把她神色收进眼底,笑吟吟的继续说:“届时王爷回府,夫人只需推说秋姨娘重病在榻,随后静静等待秋姨娘的死期便可,而世子就算怀疑,也找不出任何证据。”
王夫人双眸一亮,催道:“那快……快给她服下去!”
角落的秋姨娘愤恨的说:“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傅时雨笑容满面,眼里却冷然无情,轻声笑道:“各取所需而已。”
“夫人身上正好有在下想要的东西。”
秋姨娘没想到这人虽生副好相貌,心肠却这番歹毒冷漠。
她死死瞪着傅时雨,嘴边直呼世子错把鱼目当珍珠。
傅时雨不见生气,不疾不徐的走到她跟前,看到秋姨娘眼里汹涌的恨意,他笑了笑,背对着王夫人,无声又快速的说了句什么。
秋姨娘脸色微变,傅时雨已经伸手把那颗药丹塞进她嘴里,然后捏着下巴稍稍一抬,那药就咕噜从喉咙里滑了下去。
几息功夫,不敢相信的秋姨娘张着嘴,发出一声细微难受的呜咽,随后便轰然昏倒在地。
王夫人眼里浮出喜色,忍不住拍了两下手,“大夫好手段。”
傅时雨缓缓站起来,谦逊的说:“夫人过奖。”
语罢,他又继续道:“还请夫人给在下找辆马车。”
王夫人现在心花怒放,浑身畅快,哪还有不应的道理,连忙吩咐:“你们还不快去!”
下人前脚刚出去,神色惶恐的管家后脚就赶进来。
“夫人不好了!奴才看到世子从后门回来了!”
傅时雨眼里微怔,心里暗道不好,抬头果真见王夫人怀疑的目光射过来。
她转眼看向地上一动不动的秋姨娘,神色微沉,突然见角落火炉上的铫子扑扑冒着热烟。
———里面熬的是给秋姨娘补胎的汤药。
王夫人不知想到什么,阴气森森的勾起唇角,走过去直接把铫子提起来,然后朝秋姨娘大步迈去。
地上‘昏睡’的秋姨娘似乎是察觉到危险,肩膀忍不住开始微微发颤。
王夫人冷哼一声,嗤笑着说:“果然如此。”
傅时雨眸色渐深,藏在广袖中的手不禁攥紧。
眼见王夫人快要走到秋姨娘跟前,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喊!
“不要!”
楚东歌挣脱开朝落的手,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王夫人脚边,撕心裂肺的哭着:“夫人不要!不要伤害秋姨娘!”
王夫人面无表情的说:“让开。”
她微低着下巴,眼里幽暗,且淬着一丝狠毒,楚东歌这个角度望上去,这样的王夫人仿佛是一条盘旋粱上的毒蛇,正张开血盆大口,眼里冒着诡谲的绿光。
楚东歌顿时吓得亵裤一热,水迹浸湿了襦裙,印出一大滩深色的痕迹。
王夫人嫌恶的瞥她一眼,“既然你不让,我便连你一起泼。”
楚东歌吓的面无人色,双腿软的瘫跪在地,但饶是吓得魂飞魄散,她也固执的张开双臂,像只扑腾双翅的雏鹰,倔强的挡在秋姨娘身前。
王夫人眼里一冷,干脆连着铫子对准楚东歌的脸扔去。
离最近的朝落眼里一惊,连忙几步上前,伸手把楚东歌严严实实抱在怀里。
“砰——”身后铫子落在砖上发出清脆的震响。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朝落心里奇怪,徐徐睁眼。
只见傅时雨单膝跪在她们身前,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面若宣纸,惨白的近乎透明,朝落目光下移,看到褐色的药汤在他身后泼溅了一地。
朝落瞬间慌了,赶紧上前抓住他肩膀,越着急嘴里的话越说不出来,挣扎半天,才艰涩的吐了句,“不…不用的…我背后…很多…”
傅时雨勉强扯着唇角,扬起一个苍白的笑脸,“少一道是一道。”
朝落眼底泛起水光,摇摇头,“我…我不…不值得…”
傅时雨突然笑了,声音虽轻的像风,但吐字沉重有力。
他温和的说:“为何不值得?”
“……你也是姑娘。”
朝落如同被重石击中胸口,心里一空,这句没有丝毫起伏的陈述不停地在脑海里徘徊。
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人用这样温柔肯定的语气说。
——她其实也是可以被人保护的姑娘。
王夫人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眼里嘲讽,刚准备说话。祠堂的门突然被一脚踹开,恐怖的威压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她僵硬的四肢麻木,结结巴巴的喊了声,“世…世子…”
楚晏阴鸷的目光扫向角落,看到傅时雨背后浸湿的衣衫和地上正在冒热气的药汤时,脑子里轰的一声……爆了!
王夫人还未来得及说话,颈项骤然被人狠狠扼紧。
楚晏身上煞气萦绕,眼里却出奇的冷静,他指节逐渐用力收紧,王夫人只能被迫垫起双脚。
窒息的濒死感涌入后脑,她惧怕的威胁道:“世…世子…我好歹是王爷的侧室…你不能杀我!”
楚晏嗤之以鼻,全然不把她放进眼里,余光不经意瞥见傅时雨绷紧的侧脸,额间透明的汗珠汇聚成一道细小的水流,顺着温润的棱角缓缓滑进衣襟。
他掐着王夫人的手蓦地一松。
脑仁嗡嗡作响的傅时雨突然被一把横抱起来,他条件反射地抓住这人的肩膀,徐徐抬起眼,看着楚晏那张黑云密布的臭脸,刚想开口。
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楚晏如同被人踩中痛脚般,眼里又恼又恨,各种烦躁复杂的情绪溢于言表,等逐一在傅时雨眼里闪现后,最后化为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叱。
“闭嘴!”
傅时雨:“……”
——我好像一句话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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