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傅时雨说完那句话后, 楚晏就不理人了。
他面无表情地靠坐在石壁上, 昏黄的火光映着他英俊的脸庞,紧绷的棱角显得坚硬锋利。
傅时雨傍晚的时候趁雨停, 出去摘了几个青绿野果,洗干净后,他递过来两个,“世子要吗?”
楚晏正在闭目养神, 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连垂下的眼睫都不曾颤动一下。
傅时雨见他不吃,自己收回手咬了口,一点没熟,酸的发涩。
天亮要赶路, 快两天没吃东西,他担心没力气,还是囫囵吃了两个。
吃完,舌尖顿时麻木发苦, 胃里开始阵阵绞痛。
他系好身上的深红外袍, 从地上缓缓站起来, 环顾一圈后, 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原本以为身后的人不会回答,结果他却一反常态地冒了句, “狼牙谷。”
“狼牙谷......”傅时雨感觉有点熟悉,略略沉吟,又说:“世子上次提的地方?”
“嗯。”
柴火噼里啪啦炸着火星, 两人的影子在石壁上拉得窄长。
傅时雨微微眯起眼,试探地问:“那世子上次为什么会提起这里?”
楚晏徐徐睁眼,幽深的瞳仁极快划过微妙的异色。
傅时雨眼里一怔,刚刚竟在这张冷冰冰的脸上瞥见了一丝羞愤。
褪的极快,碰巧被他收进眼底。
长久的沉默后,楚晏生硬开口:“没什么。”
傅时雨这次没就此止住话头,而是轻声地问:“我以前见过世子,对吗?”
清澈的眼里仿佛可以穿透人心,他朝前走了几步,暗红的长袍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阴影。
“不瞒世子,我有段记忆是残缺的。”
楚晏听到这话,抿了下唇,眼底被他外袍的颜色映得泛红。
他问:“什么记忆?”
傅时雨在楚晏对面坐下来,神色认真地说:“我之前没骗世子,三皇子确实派人追杀过我。”
“但后来我不慎跌落山崖,侥幸捡回一条命,之后就没了记忆,再醒来我已经在广陵王府了。”
楚晏皱了下眉。
上一世这人并没说过失忆这话,甚至连他的过去,这人向来都是缄默不说,连只言片语都从未提过。
察觉到傅时雨的目光还在脸上打量,他回过神,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脑子里骤然闪过什么,楚晏又冷声道:“跌落山崖?”
傅时雨不明他是何意,只能如实说:“嗯。”
“当时三皇子派来的刺客一路追杀,那天晚上又下大雨,天色暗看不清,我也不怎的跑到了断魂崖上,刚踩到崖边就塌陷了。”
楚晏眉峰紧拧,如同抓到了点什么,但又摸不到苗头,静静听着他的下言。
“我只记得从山崖上滚了下去,后面的记忆就断了。”
楚晏思忖良久,终于抓住了那缕稍纵即逝的光亮,语气冷淡地问:“大雨下了几日?”
傅时雨不明所以,疑惑地回:“五日左右,我记得是端午前一日停的。”
正奇怪楚晏为何这么问,他心里骤然咯噔一下,默默垂下眼,小声呢喃着,“不应该啊......”
“我怎会知道雨什么时候停?”
山洞里一片死寂,甚至连时不时打响鼻的马匹都安静地趴伏在地。
外面怒号的狂风吹动洞门的树枝,发出簌簌似群蛇爬行的诡音。
楚晏脸色被石壁衬得更加惨白,他直击人心地说:“既说天色暗看不清,你怎确定自己跑到了断魂崖。”
他罕见多言了句,“你记得太过清楚,说明里面有问题。”
“嗯。”
傅时雨点了点头,他现在也回过味来了。
没错。
而且既然自己跌落山崖的时候正在下雨,那不可能知道雨什么时候会停。
按照这么说的话,自己或许不是失忆,而是真的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因为脑子里的这段记忆根本不是原主的,而是有人把小说里的那段描写,用第三人称在脑海里叙述给了自己。
傅时雨眼里困惑。
那自己现在是谁?
跟书里的傅时雨是不是一个人?
如果自己是凭空穿来的话,那这身伤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胸口这古怪的图腾,对了,还有......那两本莫名其妙的书。
所有的疑点全部堆积脑海里,傅时雨完全理不出一个头绪。
楚晏突然对着黑暗深处,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前世今生。”
“你信吗?”
傅时雨抬眼,不知该怎么回答,良久,才答:“信。”
“世子是说前世我跟您有仇吗?”
楚晏眸光渐渐深沉,傅时雨以为这人会说什么的时候,他却沉默在在杂草堆倒下来,转过身睡了。
“......”
傅时雨凑上前喊道:“世子?”
喊完,他又伸手推了推楚晏的肩膀,“我知道你没睡。”
楚晏阖着眼一动不动,任傅时雨怎么喊,始终默不吭声。
傅时雨喊了半天,也有点累了,想起明天还要赶路,只能神色无奈地在楚晏身侧倒下来。
本来以为睡不着,傅时雨枕着手出了会神,困意缓缓袭来,最后眼皮子打架地睡了过去。
察觉到后背贴上来一股冰凉的体温,楚晏身体一僵,侧过头睨了眼。
发现可能是太冷,傅时雨在梦里无意识得向温暖的源头靠近,直到瘦弱的身子完全蜷缩在楚晏的阴影范围内。
那股淡淡清冷的药香从鼻子里钻进去,若有若无地吹撩着心里的火苗,察觉到身体深处隐隐又升起一丝燥热。
楚晏心情越发烦闷,忍不住往前移了些。
但身后的傅时雨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动作,如同是找到了一个人形暖炉,后面更是越来越过分,连手都搭在了楚晏的腰上。
楚晏眸色阴冷,不耐烦地想扔下去,掌心一触到他手背,脸上顿时愣了下。
——这么凉。
他起身,转头瞥了眼。
人形暖炉突然没了,傅时雨不满的轻哼了声,修长秀气的双眉紧蹙,双手抱臂着缩成一团。
楚晏深深地看了他半晌,最后松开紧抿的唇,极轻地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躺回去,转身把冷得微微发颤的傅时雨抱在怀里。
睡梦中的傅时雨餍足地喟叹一声,又重新睡沉了过去。
有人一夜好梦,有人彻夜难眠。
傅时雨第二天神清气爽地坐起身,见楚晏已经牵着马匹,早早地候在山洞门口。
见他醒了,楚晏冷淡道:“走吧。”
傅时雨见他眼下青黑,脸色罕见显出疲态和憔悴,好奇地问:“世子昨夜没歇好?”
不提还好,一提昨夜,楚晏的脸色骤然骤降,森冷地横他一眼。
傅时雨满头雾水,不明白这人熊熊怒火到底从何而来,回过神见楚晏已经走了,他急忙跟上去。
还好傅时雨有先见之明把马牵回了山洞。
他们一个身受重伤,一个身子骨弱,有匹马代步出谷要轻松很多。
狼牙谷已经属于大庆的地界,不用担心匈奴追来,楚晏驾马往大庆驻扎的军营行去。
约半日的路程,傍晚时分,他们已经可以远远看到平原上大大小小、并列排开的油布帐篷。
除了前晚,这算是傅时雨第一次来到军营。
残阳似血的余晖照耀着一望无际的荒芜平原,如同在整片大地上蒙了层金色的轻纱,候鸟沿着地平线振翅高飞,遥遥听见一声辨不清来向的高昂狼嚎。
如此震撼的景象,傅时雨心里也难免热血澎湃。
身后楚晏已经翻身下了马,见他还坐着没动,不耐道:“你要坐到什么时候?”
傅时雨回过神,刚想抓着马鞍下马,楚晏习惯性地揽住他的腰,轻而易举地把人抱下来。
本来想说自己现在勉强会骑马了,但见着楚晏冷若冰霜的臭脸,想想还是合上了嘴。
两人刚回到军营,一个高大威猛的壮汉迈大步、匆匆忙忙奔过来。
重阳单膝跪地,拱手道:“世子,将军让你回来去中军帐。”
楚晏冷漠地嗯了声。
重阳从地上站起来,瞥到他身后的傅时雨,眼里一惊,诧异道:“傅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傅时雨欠身行礼,“重阳大哥,好久不见。”
重阳探究的目光不停在两人身上打量,不经意瞥到楚晏阴鸷的眼神,顿时默默垂下眼,不敢再造次。
楚晏漠然道:“给他安排个住处。”
重阳立马应是。
交代完,楚晏这才不疾不徐地往中军大帐行去。
重阳见他走后,心里放松下来,转脸看向傅时雨,憨厚笑道:“傅公子跟我来吧,应该还有空着的营帐。”
傅时雨笑了笑,“多谢重阳大哥。”
重阳爽朗的摆手,“不必客气。”
他想起什么,又奇怪道:“不过你不是应该在京城吗?怎么会在这里?”
傅时雨淡淡开口:“来这里寻人。”
“刚好在蜀州城碰到了世子。”
“蜀州城?”重阳边走,边同他说闲聊,“不是匈奴的地盘吗?世子去那里作甚?”
傅时雨耐心解释,“世子在匈奴军营里受了伤,刚好被我救下,带回了蜀州城。”
听到这话的重阳面色一沉,耐人寻味地问:“那傅公子也清楚了世子去匈奴军营的目的?”
傅时雨点点头,如实说:“清楚。”
“世子所行是为了找卢堡谷的地图,我正好也想去这个地方,世子便把我捎带回这里。”
重阳脚步顿下来,表情凝重道:“傅公子是为了找姑尔寨?”
傅时雨本来就没打算隐瞒,轻轻点了点头,“不瞒重阳大哥,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其实便是为了找姑尔寨的踪迹。”
重阳思绪千转,问道:“你寻姑尔寨所为何事?”
傅时雨默然片刻,见周围没什么人,伸手拉开松松的暗红长袍,露出了胸口那个诡艳的青蛇图腾。
重阳盯着那古怪的图腾,总感觉好像有点熟悉。
傅时雨把他脸上的异样看在眼里,迅速拢好衣袍,话里隐隐有些急切,“重阳大哥见过?”
“嗯。”重阳不太确定地说:“好像见过。”
傅时雨追问道:“是什么?”
重阳埋下头,仔细回想了许久,猛地一拍脑袋,语气激动地说:“蛊!”
“好像是一种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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