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庆第四十一年霜降
皇城
平日里热闹的大街此刻冷清了不少, 重病在榻的隋庆帝听到广陵王薨殁的噩耗后, 更是大感悲痛,茶饭不思。太子为人孝顺仁厚, 听闻隋庆帝病倒的消息,代拟圣旨,全城与君同丧三日,忌荤忌杀生, 忌饮酒作乐, 白绸挂满十里长街,檐上皆挂满纸扎的白灯笼。
广陵王为国捐躯,死于异乡。王府得到消息后,这几日嚎哭不断, 夜半尽是嘤嘤哀啼。秋姨娘抱着刚出生的小少爷已经哭倒了好几回,尚还年少的楚东歌懵懂无知,再加上府中下人有心隐瞒,所以她暂且还是同平日里一样, 在府里该吃吃该喝喝, 勉强平静着。
今个晨日初生, 城门早早开启, 百姓沿街等候,身着孝服的楚晏神色肃穆地骑着匹黑马, 一条白色布带系在额间,冷然凌厉地走在队伍的正前方,身后缓慢驰行的马车上正拉着一口玄黑的檀木棺材。
漫天飞着黄纸钱, 百姓们雅雀无声,随着黑棺一过,不约而同地屈膝跪倒一片。
浩浩荡荡的军队,步伐整齐,脚步沉重,广陵王生前的几个亲信副将皆是红了眼眶,应逐更是连日食不下咽,背着人抹了好几把脸。
广陵王没有封地,所以陵墓修建在皇陵附近,需在府内停棺几日后,才会安排出殡。
在百姓的低声抽泣中,楚晏和随行的军队来到了广陵王府的门口。
里面早已布置好了灵堂,秋姨娘素面朝天,挽着发,穿着孝服和王府下人候在门口,当看到后面的黑棺时,她不禁呜咽一声,恸哭了出来。
“王爷!”秋姨娘跪倒在棺材旁,泣不成声道:“你怎能说走就走,留妾身一人在世上,你还没看过梦泽呢!怎么就去了啊!”
梦泽是她所生的小少爷,广陵王当时赶不回来,来信取的名。
她刚出月子,身子还很虚弱,旁边丫鬟赶紧去搀扶她起来。
楚东歌懵懵懂懂地站在门口,看到马上铁面冷漠的大哥,本来欣喜奔出来的脚步也顿在朱红大门前,一脸无措地看着他们。
“莺莺。”
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穿透人海,穿透嚎啕和嘤啼,很是清晰地响在楚东歌耳边。
她目瞪口呆地抬起头,往马上的高大身影望去。
这是自家二哥头一回唤自己的小名。
楚晏淡淡道:“过来。”
楚东歌不知怎的有点害怕,在原地犹豫了良久,才走到了楚晏跟前。盼了想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二哥,此刻竟让她有些高兴不起来。
她看了看周围正啜泣的下人,又看了眼哭的不能自已的秋姨娘,最后看向脸色肃穆的二哥,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
“二哥,父王呢?”楚东歌小声问。
短短几个字足以让秋姨娘泪如泉涌,她哽咽道:“小姐,王爷他……”
“薨了。”比起她的艰涩难言,楚晏倒是平静地替她接过了话头。
广陵王临终时,除了提到远在潢城的楚晗,并未提到还在家中等候的妾室和女儿,原本以为他只是没把她们放在心上,后来他却在广陵王的遗物里,发现了一对珠花,一双虎头鞋,一盒胭脂以及那个老旧泛白的荷包。
原来不是没放在心上,而是怀着太重的亏欠失了言语。
楚东歌仿佛被抽了魂儿,一脸木讷地抬头。她虚岁已是金钗之年,可以清楚懂得生死的含义,听到她二哥说父王薨了,短暂的空白过后,她肉的像两节小藕的手臂开始抹起了眼泪。
搁平日里,她肯定要开始撒泼闹腾,但今个楚晏在场,她不敢造次,只能委委屈屈地低泣起来,连声音都不敢放的太大。
楚晏瞧着她暗自垂泪的可怜模样,默默叹了口气,翻身从马背上下来。
楚东歌朦胧的视线突然一黑,看到眼皮子底下出现了双沾着泥灰的皮靴,再往上是裹着黑裤的长腿,最后头顶上方是自家二哥黝黑不少,也更加英挺的脸庞。
“二哥……”她抽噎着喊了声,“我没哭。”
楚晏淡淡睨着她快流进嘴里的鼻涕,拿出怀里的绢帕替楚东歌擦了两下鼻子。
他一个男儿,平日里粗枝大叶,哪会做这种事,粗鲁的抹了两下,楚东歌的鼻子和眼睛都红了起来。
……痛的。
楚东歌忍着没说,也不愿说,自家二哥头一回给自己擦鼻涕,这件事甚至冲淡了些刚刚父王去世的难过。
把她的脸擦干净后,楚晏这才从怀里掏出那对小巧精致的珠花,有些笨拙地插在楚东歌的发髻上。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楚晏冷淡开口:“父王给你的。”
这下才忍住的眼泪又决堤了,楚东歌嗓门高,洪钟似的,又尖,嚎的声音比谁都大,竟压过了周围所有人悲恸欲绝的哭声。
楚晏被她吵得头疼,冷声道:“要哭等会去灵堂哭。”
楚东歌猛地收声,一脸希冀地望着他,“二哥,能抱抱莺莺吗?”
见她得寸进尺,楚晏的神色转瞬阴霾下来。从小挨他冷刀子的楚东歌哪能不明白这意思,刚想改口,后背突然被一只结实的臂膀揽上前,随后身子跌入一个风尘仆仆但又温暖的怀抱里。
楚晏身上的气息是陌生的,但楚东歌却感觉很是安心。
她短短的手臂努力的环抱住楚晏的腰,软乎乎的小脸贴在宽阔的肩膀上蹭了蹭。
楚晏瞥了眼,衣衫上全是湿淋淋的鼻涕和眼泪,他脸上登时有些嫌弃。
“……”
见楚东歌一直不松手,他干脆把人从地上抱起来。
去年还能跟小鸡仔似的提起来,今年楚晏抱着她竟感到有些吃力。
这丫头,这一年,看来胖了不少……
他想起前世傅时雨的话,现在也对着楚东歌复述了遍,“该减肥了。”
小姑娘抬起脑袋,睁着圆溜溜的杏眼,一脸天真地问:“二哥,什么叫减肥?”
楚晏漠然道:“少吃多动。”
“不然以后长太胖走路都费劲。”
其实当年傅时雨原话是,“少吃多动,不然以后会经常生病,吃东西都费劲了。”
他语气温温柔柔的,说话也漂亮,楚东歌听着舒服,再加上怕以后真的吃不进东西,后来也正开始按照傅时雨说的减肥了。
但现在由楚晏的口中说出来,瞬间变了味儿,本来难得温馨的兄妹气氛瞬间滞凝下来。
心安理得躺在楚晏怀里撒娇的楚东歌,突然像是爆发了般,哇哇大哭起来,甚至开始蹬着腿,要从楚晏身上挣扎下来。
“我再也不要二哥了!”
她委屈的胸口一阵起伏,眼眶红肿,瞧着好不可怜。
“我讨厌二哥!”
从小到大,她第一次对楚晏说出讨厌的字眼。
果然,从古至今,女孩儿都讨厌被人拿体重来做文章。
楚东歌气鼓鼓地往王府里冲去,不小心踢到门槛,还不小心绊了个跟头。
楚晏拧着眉,瞥着她胖的像个皮球,一边哭一边跑远的背影,想起恍若隔世的旧事,眼里有些失神。
“世子?”重阳在旁边喊了声。
楚晏骤然回神,沉声道:“抬棺。”
他看着头顶庄严森森的王府牌匾,轻声呢喃了句,“父王,我带你归家了。”
除开将军的身份,广陵王乃皇亲国戚,身份尊贵,出殡前的事宜复杂繁琐,且吊唁的大臣也开始陆陆续续地来了,王府上上下下的人皆是歇不住脚的忙活起来。
宫中来了消息,圣上怜惜广陵世子年少丧父,且长途跋涉,身心交瘁,便特批他明日进宫面圣。
广陵世子尚未娶妻,广陵王又常年在沙场,府中只有一门妾室,所以很多事都落在了楚晏肩上。
他忙到太阳落土,月盘高挂。等到大臣和老将们都走完了,他才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歇了会儿。
重阳听到楚晏传唤,匆匆忙忙地奔过来,“何事?世子。”
楚晏睨他一眼,蓦地冲重阳招了招手。
重阳心里疑惑,附耳凑了过去。
*
傅时雨关上院门,太子刚已经来过了,他也得知了楚晏回京的消息。
广陵王的离世,他算是料到了,也算是没料到。料到他以后会死,但没料到发生了一连串的蝴蝶效应后,他还是会死。
有些事,冥冥之中,结果其实早就注定好了。
人亦是世间万物,敌不过天道轮回。
傅时雨对着森寒的夜色叹了口气,看向朝落的屋子,黑灯瞎火,看来已经睡了。他穿的少,被这凉飕飕的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颤。
刚踏回卧房,房里就出现了一股突兀又含着凌冽的气息。
傅时雨眼里一怔,片刻后,神色又恢复了往日里漫不经心的平淡。
“世子,不好好守着广陵王的灵堂,跑这儿来作甚。”
“见你。”
楚晏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黑衣,剑眉入鬓,双眸浓黑,五官被窗棂里射进来的月光照的明暗交错,身上带着股让人紧绷的磅礴气场。
傅时雨像是感知不到他的存在,直接掠过楚晏的身影,弯腰坐到了六仙桌旁的圆凳上。
“夜深了,我要歇息了。”他催下眼皮,嗓音里含着股慵懒劲儿的沙哑,“世子快些离开吧,若是等会被当成入宫行刺的刺客,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听出他话里的威胁,楚晏无动于衷地站了会儿,突然迈步朝着傅时雨缓缓走近。
随着他身上冷厉的气息铺面朝天的压过来,傅时雨眉峰皱的更紧,心里突然变得有些烦躁。
刚想说话,突地闻到鼻尖涌进来一股淡淡的艾草香。
不知怎的,傅时雨竟愣了会儿神。
——难道这人是特地熏过了艾草,才来自己屋里的。
短暂的失神后,他脑子又重新清醒过来,抬眼竟见楚晏已经坐在了旁边。
他拽住了傅时雨的手臂,趁人还没反应,丝毫不见客气,也不见尴尬,像是习惯性地把他捞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傅时雨眉眼瞬间沉下来,冷冷地盯着面无表情的楚晏。
他幻想过无数次两人重逢的场面,要么是形同陌路,要么是暗潮汹涌,但如何也没料到,这人见到自己,会是想现在这般,跟个没事人似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平静。
“……”傅时雨推开他,想从楚晏怀里站起身,却反被楚晏搂住腰,两人冷热相差的胸膛贴的更紧。
傅时雨心里气狠了,脸上勾起了点笑意,“世子,再不松手,我可叫人了。”
“叫吧。”楚晏突然毫无征兆地扣住傅时雨后颈,炙热湿润的呼吸迎面压了下来,距离傅时雨只有一丝距离的时候,他才低哑地说:“让他们进来看看我是怎么与你亲热的。”
傅时雨还没来得及反应,唇肉就被狠狠地咬了一口,随后一股热烈又醇厚的酒香顺着直捣而入的舌尖涌进口腔。
虽然前世该做的都没少做,但不代表傅时雨现在会任由他占便宜,趁楚晏绞着自己舌尖,他眼里一寒,直接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
浓郁的铁锈味混着酒气在嘴里缓缓弥漫,楚晏却依旧没松嘴,甚至吻的更深,仿佛要把傅时雨整个人都吞噬进血液里。
血丝混着津液从嘴角里溢出来,暧|昧地淌进衣襟,脖颈上沾了些晶莹又明显的痕迹。
直到傅时雨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楚晏才不舍地松开嘴。
傅时雨这人平日里虽冷静自持,但气极了也会‘撒泼妄为’,楚晏嘴里全是伤口,仿佛快被他咬烂了,嘴角更是破了好几处的皮,瞧着又红又肿,血淋淋的。
瞥见傅时雨眼角泛粉,但目光却幽幽阴冷,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瞪着他。楚晏眼里不禁染了些笑意,随意地舔了下嘴角肿痛的伤口,无形中给整张冷峻的脸庞添了几分邪气。
“月共赏,杯同饮。”
傅时雨眼里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祝捷酒。”楚晏贴着他的耳边,亲密地在他修长白皙的脖子上吮出一个红印。
“……刚刚可喝到了?”
听到这话的傅时雨,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嘴里的酒香。
楚晏垂眸盯着在光滑脖子上绽放开来的‘红梅’,眼里幽深地呢喃着,“不过再香的女儿红,也抵不上现在这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庆祝重逢,特地安排的小剧场!】
老楚:“当不了舔狗,当撩汉高手还是可以的。”
秃头作者(不屑):“追媳妇就是要靠舔。”
老楚:“前世我没少舔。”
小黑屋:“黄牌警告一次!”
秃头作者(白眼):“我不是说那种舔。我的意思是行动和口头上都要一起舔,舔到你媳妇脸红害臊,那你的机会就来了!”
小黑屋:“红牌警告一次!”
秃头作者(着急):“我TM真没开车!”
老楚(跃跃欲试):“我好像懂了。”
时雨宝贝(扶着老腰):“哑巴教人学说话,万年老C害死人!”
老楚:“不是说我。”
秃头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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