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完了, 就该封赏。
太子若想表现的大度, 那在此事上便不敢懈怠,以免惹人诟病。
不过匈奴进犯一事在前, 十几个城池失守也是真,后来的事只能当做将功补过。
但在封长行看来,这次是他输了。
百般谋划,千帆算计, 楚家的军权没有到手, 册封广陵世子爵位的圣旨也已经拟好了。
本来以为会轻视自己的人,最后却早已对自己防备于心。倒是自己小看了这位从小‘养尊处优’,目中无人的广陵世子。
封长行收敛起心里复杂的情绪,面带笑意地望向底下站着的挺拔身影, 温和道:“父皇昨夜与孤谈起广陵世子封赏一事。”
“袭爵的圣旨明日便送去王府,只是广陵世子为大庆立下了汗马功劳,光是袭爵,孤和父皇的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 再者定远将军为国捐躯, 理当是要重赏的。”
楚晏眼睫低垂, 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意。
这人定是要搞什么名堂。
“多谢殿下, 这乃末将份内之事,不足以挂齿。”
封长行笑了笑, 突然说:“听闻定远将军膝下有一女,排第三,是广陵世子的妹妹, 不知现在可否定了婚约?”
楚晏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攥紧藏在袖中的拳头。
原来,他现在竟把主意打到了楚东歌的头上。
“回殿下,家妹年纪尚幼,不到适嫁的年纪。”楚晏沉声开口。
封长行神色不见异样,只笑道:“孤只是说定下婚约,可不是让世子的妹妹现在便出嫁。”
“莫非,世子是舍不得这位妹妹?”
语罢,他便危险地眯起双眼,朝殿上的群臣也不由收敛呼吸,忐忑地等待着楚晏的回答。
楚晏哪能听不懂他一语双关的意思,淡漠道:“女子到了年纪自然是要出嫁的。”
“不过她父王才刚过世,现在不宜谈论婚嫁。”
听闻这话的封长行倒是笑起来,朗声道:“世子想必是误会了,你不必紧张,孤只是说说。”
“既然现在是谈论封赏一事,世子身上已有广陵王的爵位,那也谈不上加官进爵,不如孤代父王做主,册封给世子的妹妹一个正二品的爵位如何?”
正二品的爵位!
虽没明说,但已经是在间接暗示要册封世子的妹妹为郡主了!
“……”
满殿鸦雀无声,众臣神色各异地看向坐于龙椅上的封长行,只见他始终带着和善亲切的笑脸,让人摸不准其心里所想。他们又只能把目光移到了前面站立的楚晏身上。
楚晏欠身道:“恳请殿下收回成命。”
“家妹并未立过大功,且她母亲身份低微,在世时只是父王的一房妾室,区区庶女哪能担不上这么重的爵位。”
“世子说笑了。”封长行淡笑道:“的确嫡庶之分是从古至今定下来的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父皇平日里也特批庶子入朝为官,现在孤加封庶女爵位,想必父皇也是同意的。”
楚晏听他这话的意思,便心知这人是拿隋庆帝来压自己一头了。
众大臣心里暗暗好奇,为何太子执意要给世子的妹妹册封爵位。
其他人不知,楚晏是门儿清的。
既然匈奴送来了和亲公主,大庆为了以示诚意,也定当选出一位公主当和亲,但隋庆帝膝下除了那位早就下嫁的公主,便再无其他人选。所以现在封长行干脆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
以封赏为由,把爵位册封给家中的楚东歌。
既然没有公主,那到时候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一位郡主去和亲了。
楚晏当真没想到,这太子也会狗急了跳墙,直接明面上同自己闹翻脸。
一席官面子话说的漂亮,又找不到错处,楚晏心里就算不愿,也不得不隐忍着答应。
“那末将代替家妹,先行谢过殿下。”
答应只是缓兵之计,他不会让楚东歌嫁去和亲。一是因为路途遥远,二是因为曼达两兄弟同自己势如水火的关系,楚东歌嫁过去,定会受尽欺凌。
虽然关系不好,但毕竟是自个沾了几分血缘的妹妹,楚晏也不会放任不管。
所有的事既然已经安排完了,封长行便直接道:“若无事启奏,便退朝吧。”
见没人再上奏后,他从龙椅上站起身,朝楚晏淡笑着说:“孤已备好了庆功宴,今晚世子同孤好好喝几杯。”
“另外……”
他话音戛然而止,良久,又耐人寻味地笑道:“孤听闻广陵世子的那五千精兵,以一敌百,英姿勃发,不知世子可否赏面让他们一道前来,让孤今晚也开开眼界。”
楚晏早就料到他会来这出,所以才会让重阳与金岚同自己一道进宫。不过剩下的鬼骑兵皆被留在府中,而今早带走的是,提前在大庆的军队里挑选好的五千身强力壮的士兵。
“是。”他波澜不惊地应下。
既然备了宴,楚晏自然要晚些时候出宫。
出了金銮殿,小春子领着楚晏和重阳等人一同往内殿走去。
虽是庆功宴,但因还在丧期,所以办的并不浓重。来的都是几位老臣,且都是以茶代酒,筵席上也皆是素斋。
楚晏见到坐于对面的封寒萧,眼里微沉,没想到今日连吃斋礼佛好几个月的三皇子也来了。
三皇子的到来,封长行心里也有些惊诧。
对于自家三弟,他还是了解其心性的,要论沉得住气,这宫里可没人能敌得过他和贤妃母子。
“果然还是广陵世子面子大,孤平日里都见不到几次三弟的人影,没想到今个托广陵世子的福,倒让我们兄弟二人共同出现在这筵席上。”
他说话的语气意味深长,话里也含了好几层意思。
好了想只是无心开句玩笑,坏了想则是暗示两人背地里恐怕有什么勾结。
作为正主的楚晏和封寒萧却神色如常,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故意装作没懂。
封寒萧笑道:“回皇兄,于公,广陵世子立了大功,身为皇子,当是要恭贺一声的,于私,广陵世子乃我与皇兄的堂弟,久别重逢,若我不出席,岂不是显得太过寡情寡义。”
一番话轻而易举地带过封长行的怀疑,楚晏看着茶碗里漂浮着的茶沫,暗忖果然这位三皇子也不容小觑。
至于他今晚到来的目的,其实楚晏也不知。他与这位三皇子并未有太多交集,而且若说封长行最忌讳的人,自己其实只能排第二,第一还是这位瞧着不显山不漏水的三皇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今晚他出现在这庆功宴上的举措,显得太过唐突和冲动,若被封长行说成有意与自己亲近,他便是能说得清,封长行怀着的戒心也会不减反增。
不过楚晏对他俩的明争暗斗并不太在意,反正自己只需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便好。
正出神的功夫,楚晏竟看到殿外走进来一道单薄的青色人影。
他走得慢,脚步也轻,周围的大臣都未有察觉。直到在封长行的下方落了座,众人的目光才转移到他的身上。
只见这人衣着朴素,但一张脸却生的昳丽异常。尤其是那双秀美的黑眸,说是复杂多情,看着又显得清澈纯粹,你说清澈纯粹,看着又多了几分沧桑世故。总之一句话,琼枝玉树,形似谪仙,瞧着漂亮又羸弱,但你却丝毫生不出小看的意思。
大臣们都纷纷猜测起了这人的身份。
楚晏眼底幽暗,从傅时雨进来后,便一动不动地落在他身上,那炙热的目光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认识一般。
傅时雨浅浅蹙眉,心知这人是故意的。
他就是要让太子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异样,好让太子怀疑自己。
果然封长行发现了楚晏的目光,不由淡淡一笑,询问道:“世子与孤的太傅是旧识?”
听到太子说这位面若冠玉,相貌年轻的公子竟是自己太傅。众臣纷纷面露惊讶,既然担得起太傅一职,那再怎么也快是不惑之年。
可这位公子再怎么瞧,就算往大了想,也顶多刚及而立之年,如何有能耐成为传授太子学识的太傅。
楚晏收回目光,漠然道:“不认识。”
傅时雨心里嗤笑,没想到这人现在也玩‘欲擒故纵’这一招。
刚刚才盯着自己猛瞧,现在说不认识,岂不是故意让太子往掩盖真相那方面去想。
虽然不想理会楚晏的这些小心思,但他不太喜欢别人算计自己。
“微臣的确与世子见过几次。”傅时雨如实道。
坐在楚晏下方的重阳突然开口,“不止见过,他们还”
话还没说完,他就察觉到了来自两个方向,但同样凌厉逼人的视线。重阳喉结滚动了一下,临到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封长行的目光移到重阳脸上,笑眯眯道:“还发生了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了。”
重阳瞥见傅时雨睨过来的目光,硬着头皮说:“他们还一同喝过酒,还睡过……”
“……睡过一间房。”
“哦?”封长行一脸兴味,“有这回事?”
傅时雨平淡道:“去边陲的时候,广陵世子受了重伤,被微臣救过一次。”
楚晏听着他的解释,心里有点不太舒服,的确现在隐瞒才是最正确,也是最理智的选择。但听着这人云淡风轻地带过他们在边关发生的所有,心里便像是戳了根刺,不痛,但总是莫名的去在意。
“不止呢。”重阳大声道:“军营里爆发了疫病,傅太傅连日帮士兵诊病,带领大家度过了难关。”
他这话听着有些阴阳怪气,仿佛在故意暗示着什么。傅时雨扶额叹了口气,暗道今晚这憨憨是故意要把楚晏同自己栓在一块了。
重阳本以为这么说了,太子再怎么也会对傅公子有所怀疑,但他却只是望向傅时雨勾唇浅笑,温和道:“没想到太傅竟然在孤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无闻地为大庆做了这么多事。”
“……”重阳顿时气得咬牙切齿,但碍于场合不对,又只能勉强忍耐下来。
傅时雨宠辱不惊地说:“是这位将士夸张了,微臣只做了该做的,再者微臣不过一介文人,哪来如此通天的本领。”
“带他们度过难关的是广陵世子,微臣只是在军营里当了几天的杂役。。”
楚晏眼里微沉,冰冷地瞪他一眼。心里怒火翻涌,但最后只努了努嘴,并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太傅辛苦了。”封长行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看向底下坐着的大臣,突地郑重其事道:“太傅陪伴孤多年,是孤的入幕之宾。”
“只是近日他身子抱恙,在宫中静养,所以孤只是封了官职,但并未让太傅入朝参政。”
语毕,他又看向坐在下方的楚晏和重阳,有意无意地说了句,“孤与太傅,感情深厚,关系匪浅。”
“可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轻易挑拨得了的。”
知道他是故意说给自己听,楚晏面上却不见气愤,依旧镇定自若,良久,才没头没尾地说道:“殿下所言极是。”
若能被轻易挑拨,那又如何能谈得上感情深厚?”
这话明着是在附和封长行的话,但在有心人听来这其实是暗讽封长行。
他和傅时雨的关系并不如他口中所说,不然现在也不会故意开口挑衅。
作者有话要说:九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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