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围场此刻乱成一锅粥, 所有的侍卫都被封长行派去寻曼达的踪影。
毕竟曼达身份特殊, 若是在大庆有了闪失, 这才休止的战役恐怕又要打响。
一同失踪的还有青阳郡主。
贤妃说用膳途中, 青阳郡主突然肚子不舒服,所以让宫女送她去如厕了。
后来那宫女在账外等待多时, 见青阳郡主一直未出来, 她心里奇怪, 进去查看一番后, 才发现账内已不见了人影。
一男一女凭白无故的失踪,众人都开始无法抑制地往那不好的方面去猜想。
小棠见楚东歌迟迟未归,神色焦急地在原地游走,楚晏心底也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不安,本想亲自去寻他们的踪迹, 站在旁边的封长行像是知道了他的打算, 提醒道:“广陵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以免招惹不必要的嫌疑。”
听出他话里有话, 楚晏冷着脸,一言不发,准备离开的脚步顿在原地。
的确不能离开,万一只是想岔了,因为自己的冲动, 反而坏了计划,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殿下!”远处的一个侍卫匆匆忙忙地奔过来。
封长行还没开口,邬尔莎就着急道:“找到了吗?”
“找到了这个。”那侍卫呈上来一只小巧的, 绣着粉色杜鹃的绣花鞋,楚晏一眼就认出这鞋子是楚东歌今早穿出来的那双。
“在哪儿找到的?”他走上前,沉声道。
那侍卫回禀:“回王爷,在马厩附近。”
楚晏嗯了声,伸手拿过那只绣花鞋,紧紧攥在手心。
毕竟是女儿家的东西,还是他这个亲哥拿着好一些。
他大步往马厩的方向走去,众人也跟着他的脚步开始移动。
夜晚如同是张开了血盆大口,吞噬所有嘈杂混乱的声音,偶尔能听到几声候鸟南飞的鸣啼。
楚晏借着周围火把的昏黄光线,打量着这个修建的很广阔的马厩。
“搜。”封长行在他身后开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今个就算把这马厩翻个顶朝天,也要把左贤王和青阳郡主找出来。”
听到这话的楚晏脸色微冷,暗恨自己最后还是大意了。
早知道,就该想办法,提前让楚东歌离开围场。
本来三皇子今日已去找了贤妃礼佛的寺庙,言说里面的主持收楚东歌为俗家弟子,只要在寺庙里待够三年,就能把这婚事躲过去,没想到现在却出了这种岔子。
就算楚晏想自欺欺人,但现在情况摆在眼前,他也不得不承认,恐怕楚东歌……
正想着的时候,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怯弱稚嫩的女音。
“二哥……”
她声音小,但现在周围的人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落在耳边便如同是平地一声惊雷,炸的所有人纷纷抬头。
楚晏凌冽的目光倏地朝出声的方向望去,见楚东歌光着一只脚丫子踩在草地上,正一脸无措地望着他们。
她发髻凌乱,白皙的面颊上沾的不知是马匹的粪便,还是脚下的稀泥,身上漂亮的衣裙同样满是泥灰,整个人瞧着很是狼狈不堪。
楚晏大步走过去,忍着怒火,冷冷道:“你去哪儿了!”
许是见他二哥神色太过阴霾,楚东歌吓得瑟瑟发抖,咬着下唇不敢吱声。
饶是再生气,楚晏也明白现在发怒,除了徒增烦忧,其他再无作用,他解下外袍,严严实实地搭在楚东歌正打着颤的肩膀上,背对着所有人,不动声色地说了句。
“……嘴闭紧了,一个字也不能说。”
他话一落,邬尔莎连忙上前来,急切道:“郡主可看见我大哥了?!”
平日里很是活泼的楚东歌此时沉默的可怕,她紧紧攥着楚晏的袖摆,像是抓住了身体里的最后一根稻草,用力的连指节都开始泛起了白。
“说话啊!”邬尔莎见她不开口,忍不住发火地质问道:“我大哥在哪儿?!”
楚东歌被吼的肩膀一抖,一脸恐惧地躲在楚晏的身后,寻求着庇护。
楚晏视线冰冷地睨着邬尔莎,脸色阴沉道:“公主,现在谁也不能证明左贤王是与家妹一道失踪,虽说关心则乱,但请公主注意言辞,莫辱了家妹的清誉。”
邬尔莎冷笑,“晚宴上就他们两人失踪了,你妹妹回来了,我大哥却不见踪影,现在你反过来说我辱没你妹妹的清白,可真是笑话!”
她回过头,看向后面站着的匈奴使臣,厉声道:“今天若是不把我大哥找出来,你们就等着我们匈奴发兵吧!”
“在那儿。”
一道蚊子似的声音在腿边响起。
楚晏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是楚东歌嘴里所出,他阴鸷的目光狠狠瞪着底下魂不守舍的楚东歌。
楚东歌不知何时已泪流满脸,她仰起头,小声哽咽道:“二哥,我知道你为我好。”
“但……那个人还有救。”
话音刚落,邬尔莎神色狰狞地扑过来,死死抓着楚东歌的肩膀,“人在哪儿?!”
楚东歌抽了抽鼻子,指向离她身后不远的一处马棚,小声道:“就在那里面。”
邬尔莎隐隐瞥到那里好像有摊血迹,她脑子突然一阵晕眩,在原地打了个踉跄,急忙磕磕绊绊地跑过去,不知瞧见了什么,她爆发出一声响彻夜幕的尖叫。
“啊!!!”
匈奴使臣察觉到不对劲,也跟着朝楚东歌所说的地方奔过去。
没过多久,满头是血的曼达便被人抬出来。
他右眼上插了支珠花簪子,后脑上也有处伤口,像是是被人用钝器所伤,正汩汩冒着鲜血。
“太医呢?”最先冷静下来的竟是楚晏,他环顾四周,怒声喝道:“还不滚出来替左贤王诊治!”
随行的太医走出来,抬起袖子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连忙上前帮曼达止起了血。
封长行耐人寻味地瞥了楚晏一眼,不知想到什么,漆黑的眼瞳深处骤然划过丝笑意,垂眸看向一脸惊慌的楚东歌,温和问道:“郡主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何事吗?”
正红着眼眶,呼喊着曼达名字的邬尔莎猛然抬头,大步跨到封长行的跟前,单膝跪下,行礼道:“我大哥现在伤重不醒,还请殿下替邬尔莎做主,不要偏袒凶手,严惩不贷。”
她刻意在凶手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各异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面色惨白的楚东歌身上。
“……”
箭在弦上的气氛在头顶上蔓延,压抑的如同在每个人的肩上压了座大山。
楚东歌哪经历过这种场面,吓得泪珠子不停地从眼眶里滚出来。
楚晏蹲下身,掏出帕子替她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淡淡道:“别哭,有我在。”
“一字不漏,全部说出来。”
楚东歌听到他安慰,心里逐渐有了底气,犹豫片刻后,嗓音清脆道:“我准备如厕的时候,有人用帕子捂住我的口鼻,然后我犯起了困,闭眼准备睡会儿,后面醒来的时候,发现这个人正在解我的裙子。”
“姨娘曾经说,一定不能让男子解女儿家的衣裙,所以我趁他不备,偷偷逃了出来。”
封长行面容和善,循循善诱地继续问:“然后呢?”
“那个人身上的伤,可是郡主所为?”
“太子殿下,何必这么快替家妹安插罪名。”楚晏冷声打断,“左贤王一介男儿,普通女子想伤着他都困难,家妹尚且年幼,离及笄都还有三年,从没习过武,连刀剑都握不懂,试问她如何伤得了常年在沙场上行兵打仗的左贤王!”
见他出言辩驳,封长行眼里的笑意更甚,游刃有余道:“广陵王不必急着否认。”
“咱们先听听青阳郡主如何解释。”
说完,封长行笑眯眯地看向楚东歌,温声细语地询问道:“郡主,告诉我,插在那人眼睛上的簪子是你的吗?”
楚晏眼里狠厉,他明白这人是摆明了想让楚东歌一人担下罪责。
一可以让邬尔莎他们闭嘴。
二是借机除掉楚东歌。
因为他已经知道那晚的人,就是那天恰好出过府的楚东歌。
楚东歌一脸惊慌地抬头,看着楚晏绷紧的下颚,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她不说话,封长行也不急,不疾不徐道:“那郡主知道这个人是如何受伤的吗?”
他并不直接问是不是楚东歌伤的曼达,因为小姑娘很有可能因为害怕,直接就撒谎否认了。所以他只是侧面的旁敲侧击,处处给这年幼的少女下套,只要她稍有不慎,便会落进陷阱,封长行便可以借此机会,定下她的罪名。
楚晏眼底闪过丝嘲弄,这么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竟能让堂堂一国太子如此的百费心机。
他越来越好奇,这秋山先生的府中到底隐藏着什么了。
“我……”楚东歌迟疑地看向那边躺着的曼达,刚想开口。
楚晏突然幽幽道:“男治外事,女治内事。男子昼无故,不处私室,妇人无故,不窥中门,下一句是什么?”
楚东歌脸色茫然了一瞬,随即她双眼一亮,像是有了主心骨,对着封长行跪下来,“回殿下,莺莺不知。”
这是京城女子口中常背的《涑水家仪》,但楚家世代为将,加上后来他父王没立过主母,楚晏又是男子,不太懂这些,所以从未给楚东歌请过礼教嬷嬷,所以她对女德女诫方面的书册可以说是一问三……不知。
平日里她虽不算聪明,但却总是能瞬间猜到他二哥心里的想法,秋姨娘常笑说是他们兄妹二人心有灵犀,没想到现在恰恰是这‘心有灵犀’,替楚东歌过了这至关重要的一关。
语罢,邬尔莎便率先激动起来,她怒不可遏道:“你怎会不知!”
“今晚同他一起失踪的只有你。”
楚东歌杏眼里的眼泪止住了,圆脸上镇定自若,让人找不出她脸上的异样,“青阳真的不知。”
封长行神色逐渐阴霾,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楚晏,心知他那句话肯定给了楚东歌什么提示,不过虽听着奇怪,但无法找出明显的错处。
他目光凌人地看向楚东歌,语气变得生冷,“那你们怎么一同出现在这里?”
楚东歌小声道:“回殿下,并不是一同出现。”
“青阳躲在马厩里,后面见没动静,出来就看到他躺在那儿了,青阳也不知他是如何伤的。”
“……”
封长行眼里暗沉沉,心知今个是问不出来了。
只要楚东歌不松口,那他就没办法定罪,虽说的确只有楚东歌一并同左贤王失踪,但一个小丫头,能伤得了人高马大的左贤王,这事听起来还是有些匪夷所思,不太能让人信服。
他看向不远处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曼达,冷淡道:“送左贤王回驿馆,传太医院的太医过去诊治。”
吩咐完,封长行又看向地上跪着的楚东歌,阴晴不定地说:“左贤王昏迷期间,只能委屈郡主在宫里呆一段时间了。”
楚东歌脸上一愣,随即心里又开始变得忐忑不安,她迟疑地看了眼楚晏的神色。
楚晏沉默不语地蹲下身,把手里攥着的那只绣花鞋给楚东歌穿上,沉声道:“没事的。”
“……等我去接你,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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