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和重阳以及一众鬼骑兵, 被迫换上囚衣,戴起镣铐, 被匈奴押去了大牢。
“你们……也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 楚晏抬眼望去, 一直没见到人的封寒萧, 此刻就坐在对面的那间牢房里,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们。
那些匈奴关好牢门后, 面露警惕地在牢房里巡视着, 后来见他们还算安分,这才离开了一小会儿。
见他们走后,楚晏看向对面,问道:“发生了什么?”
封寒萧盘腿坐在地上,神色不复往日那般轻松,沉闷道:“前脚才派人给你送完信,后脚就有人闯进大殿。”
“我虽没见过匈奴, 但瞧面孔不是汉人血统,想叫宫中的侍卫抓住他们,但没想到……”
他顿了顿, 眼里变得深沉, “无论我说什么, 侍卫全部无动于衷,瞧着如同是被人操纵的傀儡。”
这结果跟楚晏才的差不多,他神色阴霾,道:“这世上有种可以操纵人心的蛊虫, 之前我在凤阳城见过一次。”
封寒萧沉吟片刻,突然问:“你说的可是一种一指长的黑红蜈蚣?”
楚晏眼里一怔,有点奇怪他怎会知道。
似乎是猜到他心中疑虑,封寒萧解释道:“我在我父皇耳朵里,也找出了这个。”
“问过宫里年迈一些的太医,他同我说是一种极其珍稀的蛊虫,唤红百脚,喜食人脑髓,当把人脑子里的东西吃空后,它就会离开此人的身体,转移到下一个人身上,原出自西域,后传至苗疆,不过因难以饲养,已经很多年没人再见过了。”
“听闻养蛊人会在红百脚还是幼卵的时候,调制一种奇异的香料,让它们习惯这种香味,以此来训练红百脚成形后,为自己所用。”
封寒萧蹙眉,沉声道:“但史书上从未记载过有这么大规模的红百脚出没,最多的一次,也只出现了十几条。“
重阳在隔壁牢房问:“不是可以繁殖吗?”
封寒萧点了点头,“是有这个可能。”
“但这种红百脚虽然用处大,但其实很难存活,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便是脑子不灵活,所以它们才会被养蛊人支配。”
“我查过史书上记载,这种红百脚的死法千奇百怪,有些还让人啼笑皆非,要么是因脑髓吃的太多,被撑死,要么找不到怎么进去,在身体外就被饿死了,另外还有卡进人的鼻孔,出不来进不去,活生生被憋死的。“
“所以繁殖对于红百脚来说,应该挺困难才对,短时间不可能完成得了。”
楚晏陡然开口:“若是筹备多年,到时候了,一并放出来,这个也有可能。”
“的确。”封寒萧沉重道:“但这么多蛊虫,排除时间和精力,地点也是很大一项难题。”
“数量如此庞大的红百脚,不可能不被旁人所察觉。”
“可能。”楚晏抬眸直视着他不解的神色,一字一顿道:“这个有可能。”
因为他总算知道沈言亭当年为何会谋划着让王夫人害死广陵王妃,明明他和广陵王妃之间,毫无仇怨瓜葛。
又为何要故意出现在山崖下,恰好救自己一命,所有的目的,全是为了能寻到一处在京城里安安心心,又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僻静宅子,来培育这种叫红百脚的蛊虫。
沈言亭知道时间久了,早晚会被发现,所以他才看上楚家在京城中的权势地位,可以得到很好的庇佑,直到这些虫卵变成成熟的蛊虫。
只是当时的定远将军常年不在京城,广陵王妃一介妇人,不在他的考虑之内,至于楚晏他大哥,从小便是纨绔子弟,沈言亭也不能放心,那就只剩下唯一的一位,那个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广陵世子了。
他利用何生,蛊惑王夫人派人追杀广陵王妃,广陵王妃死后,又借着王夫人之手,让何生绑架楚东歌,来逼得她母亲握剑自刎,让人伪造出一切全是王夫人所为的假象,把作为主谋的自己摘的一干二净。
最后他的确成功了,楚晏把沈言亭视作自己的救命恩人,为了答谢,不仅在京城里寻了处阒然的院子,甚至暗中派人护了他十年。
楚晏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才是真正的祸源,现在不幸的开端原来全是他亲手造成的。
难怪前世沈言亭不肯离开京城,原来里面还隐藏着这一出,就算没亲眼看到太子最后的下场,但沈言亭既然留这了一手,那太子前世的结局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
果然随着自己和傅时雨的重生,一切产生蝴蝶效应,让未来发生的事情,变成了现在不可预知的变故。
想到沈言亭还同傅时雨待在一起,楚晏心里渐渐沉了下来。
他不能坐以待毙了,得想办法尽快出去。
楚晏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可有看到太子?”
封寒萧摇头,神色凝重地说:“但匈奴恐怕是太子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条退路。”
楚晏拧眉,“他给匈奴送的信?”
“嗯。”封寒萧道:“除了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为何匈奴能这么快抵达京城。”
楚晏垂下眼。
那救下邬尔莎的人,只有可能是沈言亭了。
看来太子和他之间的交易,比外人看到的深了太多。
但太子被押入大牢时,沈言亭也被金岚带走了,那哈达他们是如何进的宫,又是如何放出的红百脚,甚至还能让太子从戒备森严的大牢里逃脱。
“你有没有想过是邬尔莎?”封寒萧猛地开口。
楚晏一怔,反应过来后,也感觉是邬尔莎的可能性更大。
“曼达被杀,她一介孤身女子,年纪不大,又被迫困在异乡。”封寒萧徐徐道:“而且如果我没想错,她之前曾对你有过爱慕之情,但她大哥却被你妹妹所害,这时候如果出现一个救世主,恐怕谁也招架不住。”
重阳插嘴道:“意思是说,那公主喜欢上了沈言亭那混蛋?”
封寒萧同楚晏对望一眼,心里下意识地把这答案给否决了。
楚晏再怎么说,前世也跟沈言亭待过几年,这人虽嘴上常说喜欢自己,但其实厌恶男子,更厌恶情感上的羁绊,平日里光是搂搂抱抱,就已经达到他的身体极限,他虽然坏,但不屑于玩弄感情。
最擅长这一套的,倒比较像是平日里那位面上瞧着温润好欺,实则让人看不出深浅的太子殿下了。
*
一车夫正驾着辆马车,在乡间小道上飞快驰行。
途径一处林子时,车夫突然拽着缰绳停下来,转头对着马车里面,说:“老先生,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撒泡尿,马上就回。”
拉紧的帘子里,传来一声年迈沙哑的嗓音,“好,你去吧。”
车夫麻溜地跳下马车,憋住尿意,快速地往林子里跑去。
他刚一走,深色车帘被人无声地掀起。
马车里的秋山先生察觉到微弱的亮光,心里奇怪那车夫怎么这么快就会回来了,刚抬起头,就撞见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人脸。
秋山神色骤僵,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呐呐道:“你怎么会!”
……
车夫边系裤带边往回走,他坐上马车,有些歉意地笑道:“对不住,老先生,有点闹肚子,时辰耽搁的有点久了。”
没听到里面有回音,车夫心里疑惑,犹豫着掀开帘子望了眼。
被黑云掩着光辉的明月终于显在夜空,一束森白月光对准车窗照在了躺在软塌上,已然断气的秋山先生。
他眼睛睁得溜圆,神色间还能瞧出几分惊惧之色,像是生前经历了什么让人毛骨悚然的诡事。
*
傅时雨在庄子里等到傍晚,楚晏都没见到回来,他心里有些担忧,想让金岚去打听下消息,但整天都没见到他人影。
到用晚膳的时候,陈伯端了碗洒着葱花的面条搁在楚东歌的面前。
楚东歌圆脸上满是不解,“陈爷爷,为什么要单独给我弄面条啊?”
“小姐,你忘了,明天是你生辰了。”秋姨娘在一旁笑着提醒道。
楚东歌挠了挠头,困惑不已地说:“那该明日早上吃啊?”
陈伯面容慈祥,柔和道:“明早天不亮就要赶路,恐怕来不及吃了。”
“每年都吃,今年就将就一次吧,反正这是图个好兆头。”
听到陈伯的话,傅时雨倏地冷下脸,猜到恐怕是楚晏吩咐了什么,他心里烦闷,刚想出去透口气,不经意瞥见坐在旁边的朝落,那隐隐透出艳羡的眼神。
他忽然想起,朝落应该有好多年没过生辰了。
史书上说南瑶皇后是在元旦后嫁进皇宫,那按照李嬷嬷所说,长公主在嫁去的第一年出生,算算日子,那她差不多就是在腊月左右,来到了这世上。
楚东歌人小鬼大,同样也察觉到了朝落的异样,她放下筷子,一脸天真地问道:“朝落姐姐,你的生辰石什么时候?”
朝落没想到她会问到自己,神色变得有些尴尬,默默地摇了摇头。
“腊月初七。”傅时雨突然报了个日子。
朝落转过头,一脸茫然地看向傅时雨。
傅时雨冲她温和地笑了笑,并不开口解释。
楚东歌刚想说话,秋姨娘就捂着嘴,讶异道:“那不就是后天吗?你们两姊妹果然投缘,连生辰都挨着。”
陈伯也拍了拍脑袋,懊恼道:“瞧你这丫头,也不早说,我现在就去厨房给你也下一碗。”
“不用了不用了。”朝落忙道:“我不怎么吃面的。”
傅时雨想着陈伯一把年纪,明早还要赶路,大晚上的折腾老人家也不太好。
他淡淡一笑,说:“让莺莺分一些给朝落就行,反正生辰都挨着,正好今个就一起过了。”
话音刚落,楚东歌立马气鼓鼓道:“不行!”
傅时雨以为这丫头护食,舍不得分自己那碗面条,笑面开始变得有些冷淡,刚想开口,却见楚东歌已经把那碗面条爽快地推到朝落面前。
“生辰不能一起过的。”楚东歌认真道:“面条也不能一起吃,这样会分走朝落姐姐的福气。”
“今天就当给朝落姐姐过生辰吧,反正我每年都过,今年不过也行。”
秋姨娘无奈地笑道:“你啊,哪来这么多歪理。”
傅时雨也不禁莞尔,叹自己心思太过,把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想的太复杂了。
最后那碗面条还是被朝落吃了。
她面部虽然做不出太夸张的表情,但傅时雨从朝落的眼睛里看出来,她心里还是开心的。
秋姨娘早就备好了给楚东歌的生辰礼,但不知朝落的生辰,所以也没准备,最后拿出了自己嫁妆里的一对白玉镯。
陈伯平日里爱雕些小物件,一人给了个木头鸟,楚东歌高兴坏了,刚拿着,就很是宝贝地揣在了胸口,被秋姨娘唠叨了半晌,才嘟着嘴拿出来。
楚晏走之前,也交给陈伯一个小木盒,说是楚东歌的生辰礼,楚东歌打开一看,发现原来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心里登时有点嫌弃。
她这个年纪爱美,喜欢的都是些漂亮新奇的玩意儿,哪能清楚这颗夜明珠有多珍贵。
见陈伯也递给自己一个同样的木盒,朝落有点愕然,问:“是……给我的?”
陈伯和蔼道:“少爷说送一个不吉利,干脆成对送一个给你。”
傅时雨心里失笑,明明是觉得两姑娘,有个空着手不好,所以才准备了两份,好心之举但又怕被人发现,非要嘴硬,不肯承认。
朝落打开一看,还真如陈伯所说,是颗同楚东歌手里一模一样的夜明珠。
小棠也送了,她没什么银子,去附近庙里求了两个平安符,本来有个是给小少爷的,听到朝落的生辰快到后,她就把平安符给朝落了。
至于唯一一个把楚东歌生辰忘了,没有任何准备的傅时雨,即兴拿了片树叶吹了曲现代的生日歌。
他吹得嘴皮子生疼,完全跑调,同时还断断续续,跟吊着魂儿似的,但两个小寿星却很是捧场,缠着傅时雨吹到了后半夜。
傅时雨去沈言亭屋里的时候,正张嘴痛得发麻,开口就跟大舌头似的,说不利索。
“明日一早,我们要离开庄子。”
见沈言亭依旧一动不动地背着他躺着,看着像是还在熟睡,傅时雨嘴疼,也不想多说,反正就是来知会一声,毕竟这人也要跟他们一道离开。
刚走到门边,傅时雨突然感觉后背被砸了下。
他回过头,瞥到地上原来是个褪色发旧的荷包。
傅时雨没捡,察觉到什么,他目光骤然阴沉,冷声道:“绳子你解开了?”
沈言亭从床榻上坐起来,眉眼间并无迷蒙之色,看来一直是清醒的。
他淡淡道:“放心,我腿受了伤,跑不了。”
“……”
傅时雨喉咙一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良久后,他缓缓蹲下身,把那个看着很是破旧的藕色荷包捡起来,打开一看,发现原来是对翡翠玉兰耳坠。
“我可以告诉一件事情。”沈言亭蓦地开口:“你想知道的。”
“真的?”傅时雨狐疑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沈言亭神色复杂,默然片刻后,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别说是我送的。”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