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一边把早膳摆上桌,一边拿眼尾偷偷瞟着角落里的莽汉。
昨晚楚晏带这人回来的时候,王福闻到他身上扑面而来的恶臭,熏的差点连隔夜饭都呕出来。
心里腹诽这世子最近怎么总是喜欢捡乞丐回来...
今早梳洗一番后,这乞丐总算是有了点人样。
浓眉虎眼,方脸厚唇,虽谈不上俊逸,但胜在五官周正,唯一有点唬人的...
王福收回目光,这人应该快九尺高了吧。
站在跟前像座屹立不倒的大山似的,有股难以名状的压抑。
摆完碗筷,王福也把这人从头到脚的打量完,准备等会把这消息泄露给王夫人得点赏钱。
“世子,我先出去了,您有吩咐再叫我。”
楚晏像是没看到他眼里的算计,神色淡淡的嗯一声,持筷开始用起早膳。
见王福出去后,这人依旧跟个木桩似的杵在一旁,他垂眸缓缓道:“不吃?”
“...”重阳沉默不语,须臾,呆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火,沉声问道:“人在哪儿?”
“不急。”
楚晏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汤,“带你去找她之前,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重阳愣了一下,追问道。
楚晏竖起三根指头,“一,鬼骑由我发号施令。”
“不可能!”重阳言辞冷厉,丝毫没有周旋的余地,“我们只听令燕氏后人。”
“如果我记错。”楚晏不急不缓,意味深长道:“鬼骑令才是你们真正听从的东西。”
重阳脸色骤变,眼底杀意涌动,冷冷道:“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
楚晏放下筷,视线落在他脸上,“你只需要清楚一点,我既然帮你,那相对的,你也要给我点好处。”
“...”重阳眼中挣扎,考虑半晌后,最终还是迟疑点头,“下一个条件。”
“你暂时不能暴露真实身份。”
这个没问题。
重阳点点头,爽快答应。
“最后一个。”楚晏冷漠道:“另外一块鬼骑令在哪儿?”
重阳面容一怔,叹气道:“我也不清楚。”
“当年将军把我们一分为二,我只负责看管这边。”
“嗯。”
见他说不知,楚晏面无异色,也没再继续逼问。
“现在可以说人在哪儿了吧?”重阳见他依旧不紧不缓,有些着急的问道。
楚晏看向门外,眼里耐人寻味,“这不是来了。”
话音刚落,重阳一愣,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院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青色短袄的小姑娘,正鬼鬼祟祟的朝里张望。
对上两人的视线时,她圆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不过犹豫片刻,还是厚着脸皮一小步一小步的往院里挪进来。
重阳刚想出去,楚晏冷淡的瞥他一眼。
“...”
他抬起的脚步又缓缓放回去,虽说没动,一双牛眼却瞪的凶神恶煞。
本意是打算仔细瞧瞧她,但忘了这面相顶着这副神态,在外人眼中看着就有些渗人了。
那小姑娘果然吓得脸色煞白,不知道为什么自家二哥院子里多了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攥着衣角,站在门口不敢进来,跟猫叫似的喊了声,“二哥...不...世子。”
一切尽收眼底的楚晏心里叹口气,神色漠然道:“有事吗?”
楚东歌捣蒜似的点头,“嗯嗯。”
见楚晏光坐在那里不肯开口,她眸光黯然的低下头,刚想离开。
“进来吧。”楚晏终于冷着脸开口。
楚东歌眼里一亮,不知道为何今日世子准许她进屋了,生怕他再反悔,急忙跟只兔子似的窜进来,还贴心的替他们关好门。
见她一进来就盯着自己桌上的点心猛瞧,楚晏面无表情的把跟前那盘桂花糕递过去。
“可以吗?”楚东歌怯生生的看他一眼。
“嗯。”
见他答应,楚东歌兴高采烈地接过来,一口气塞了两块,腮帮子鼓鼓的像是红柿子。
“谢谢世子!”
她含糊不清的道谢,一旁的重阳怕她噎着,还倒了杯茶水放桌上,不过楚东歌一看到他那张脸就只想躲,硬是生咽下去没肯喝。
“什么事?”楚晏见她连吃几块,不见消停,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楚东歌想起正事,拿衣袖揩揩嘴,“秋姨娘身子不舒服,想让世子请郎中来看看。”
秋姨娘?
楚晏暗忖。
好像是父王前两年娶回来的小妾,不过后来听说失足落井死了,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这前后。
“让她去找王夫人。”楚晏漠然道。
楚东歌小脸一皱,拨浪鼓似的狂摇头,“不行!”
“王夫人肯定会害秋姨娘的。”
楚晏垂眼,冷峻的脸上毫无怜悯,明摆着是不打算管。
他心里也的确是不想管的。
不过一个小妾的生死,死了便是死了,与自己有何关系。
见楚晏不肯答应,楚东歌眼里转起泪花,委屈的瘪嘴,“世子帮帮秋姨娘吧。”
“只要让大夫来看看她就成。”
楚晏不见心软,冰冷道:“为何一定要让我去请大夫?”
“不知道。”楚东歌一脸苦恼的摇头,“秋姨娘说一定要让世子去请。”
“...”楚晏沉下脸,弄不懂这位姨娘到底是何目的。
一直愁着脸的楚东歌突然喃喃了句,“秋姨娘好久吃不下去东西了,一吃就吐,明明我尝了感觉挺好吃的啊。”
楚晏怔愣一瞬,终于明白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楚东歌仔细回想后,答道:“好像上个月就开始了。”
“嗯。”楚晏稍稍点头。
楚东歌以为他默许了,瞬间喜笑颜开,“世子这是答应了?”
“不是。”
“哦。”楚东歌心里的失落溢于言表。
楚晏瞥她一眼,冷漠道:“你回去同秋姨娘说,三日后,我送她出府。”
“啊?”楚东歌满脸不解,“为什么?”
楚晏没说话,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虽然心里迷惑,但她一向听楚晏的话,见自家二哥这么说了,楚东歌哪有不做的道理,“那我现在就去!”
“嗯。”
见她风风火火的快要跑出门,楚晏突然叫道:“等等。”
“怎么了?世子。”楚东歌顿住脚步,一脸茫然的回头。
楚晏看了桌上一眼,“带走。”
“...”楚东歌一脸懵懂,反应过来后,圆嘟嘟的脸颊瞬间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谢...谢...世世子!”
楚晏没再说话,看着她拿出手帕,一溜烟儿把桌上点心全部包好,随后谨慎小心的放进怀里。
“那我走了...二...二哥...”
喊完,楚东歌畏畏缩缩的偷瞄了楚晏一眼,见他脸色如常,大大的松口气同时,心里甜滋滋的,浑身舒畅痛快,不明白为何二哥为何突然不讨厌她了。
楚晏看着她圆滚滚的背影逐渐跑远,心思不由得飞远了。
明明王夫人从小克扣她膳食,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为何这丫头还是生的珠圆玉润,白白胖胖。
想起前世楚东歌及笄后,因为太胖,没人愿意提亲,傅时雨便成天在府中督促这丫头跑步,甚至最后还拟定了套劳什子的减肥计划。
只可惜瘦是瘦了,最后还是没能嫁出去...
“她便是燕氏后人?”一直按捺着的重阳,见楚东歌出去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楚晏回过神,淡淡颔首,“嗯。”
“那为何唤你二哥?”
“她母亲是。”
重阳忙道:“那她母亲现在在何处?”
“死了。”楚晏从圆凳上起身,踱步走到窗前,缓缓道:“快十年了。”
*
史书上记载上古时期有一异族,乃胡人与苗疆女子所生,虽人数不多,但个个本领超群,身怀绝技,而最令人惊世骇俗的便是,传言这群族人受圣女庇佑,得以代代长生不死,后来随着朝代更替,这族裔渐渐消失在世人眼中,再没被人提起,偶尔野史上会寥寥写到几笔。
原本以为只是野书杂谈上编纂的妄言妄语,没曾想后来在汉阳帝执政年间,竟真出现了一伙邪乎诡异的人马。
起因是东秦军队里的一名小兵,唤作燕褚,回乡途中救了一名女子。那女子生的貌若天仙,风姿绰约,燕褚虽惊艳其相貌,却心知自己身份,不敢怀有妄想,怎料那女子竟对这燕褚一见倾心,醒后说什么也要以身相许。
美娇娘投怀送抱,燕褚哪有不应的道理,兴高采烈娶了她过门后,两人琴瑟和鸣,郎情妾意,不过好日子不久,东秦被敌国进犯,腹背受敌,燕褚也被困于城中,眼见危在旦夕,城外突然来了一伙身穿玄色铁甲的军队,当即杀得敌军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东秦军队惶惶不安时,那批人马里突然走出一位白衣女子,燕褚认出竟是家中的妻子。
汉阳帝知晓这件事后,立马追封燕褚为骠骑大将军,责令他率领这批军队以及东秦人马,讨伐敌国。
燕褚原本不从,无奈这汉阳帝抓了他妻子入宫,最后也只能心有不甘的率兵出征,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杀得周边小国片甲不留,汉阳帝见状,又命他们继续南下。
随着征伐的面积越广,东秦逐渐成为泱泱大国,直到最后,唯一可与之匹敌的西秦落败,东秦统一众国,建立王朝。
而燕褚率领的这批铁甲军队,也被后世人封为鬼骑军,意作像鬼魅的骑兵。
不负众望的燕褚回京领赏,却不想汉阳帝在那女子进宫时,见其生的貌美,竟多了别的心思,不过那女子性子刚烈,誓死不从,后来在汉庆帝欲行不轨之事时,竟自尽身亡了。
燕褚知晓后冲冠眦裂,心中悲愤欲绝,当即率领那批鬼骑兵杀入朝中。汉庆帝早有预料,提前布下埋伏,不过最后还是不敌对方人马,被燕褚砍下脑袋,尸体晾挂在城墙上整整三日。
王朝初立,国不可一日无君,燕褚只能临危受命,登上皇位。登基不久,民间一女子自称是他妻子的婢女,燕褚派人寻进宫后,那女子交付给他一封书信后就离开了。
第二天宫里的人,发现燕褚和鬼骑兵全不见了,后来再也没出现过。
听说是去寻亡妻入宫前生下的女婴,临走时,给了伴随他多年的副将阆中平一块三角令牌,据传这令牌可重新召集鬼骑人马,但是否属实,无从得知。
燕褚失踪后,被关入地牢的太子被释放出来,继任皇位,不过他暴戾恣睢,且贪图美色,朝中大臣及百姓苦不堪言,后边城小国起义造反,那时隋庆帝还没封帝,逼入京城外,对传闻中的鬼骑军心怀忌惮,不敢贸然进城,便去接近阆中平的独女,也就是封长行母亲,阆夕照。
性子单纯的闺阁小姐,哪能敌得过隋庆帝的花言巧语,等阆中平发现时,阆夕照已怀有身孕。
阆中平为了爱女,最后还是选择叛变,与隋庆帝里应外合,覆灭东秦,隋庆帝登基,建立大庆朝,改国号隋庆。
而燕褚和鬼骑军随着时间推移,被逐渐遗忘,没人再去关心他们的去向,或者是否还活着。
前世的楚晏虽知道这传言,但并未当真,而且就算真有这鬼骑兵,对于那时傲慢自负的他来说,也绝不会放在眼里。
天真的以为靠自己的力量,就可以扶持沈言亭登上皇位,可最后现实却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当看到封长行手里举着鬼骑令,身穿龙袍站在高处,鄙夷不屑的睨着他。
那时,楚晏知道,自己是彻彻底底败了。
败在狂妄自大,败在自命不凡,最后才知道自己真正败在识人不清。
最令人讽刺的是,他早发现封长行跟着的人眼熟的紧,却从未怀疑到当年傅时雨带回来的那乞丐身上。
不过当年傅时雨误以为封长行生母是燕褚后人,后来他偶然得知,真正的燕氏后人其实隐姓埋名,成了他母亲身边的一名婢女。
楚晏双眸阴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用前世那人对付自己的手段,再悉数转加回那人身上,光想想,心里都不由的一阵沸腾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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