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凝神看清门外那人的脸时,傅时雨心里不由一骇。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直瘫跪在地的妇人猛然惊醒,神色崩溃的看向丈夫的尸体,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良久,她目光隐隐变的癫狂,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朝后面那人扑去,一脸绝望的嘶吼道:“我杀了你!”
傅时雨瞳孔微缩,刚想提醒那人小心。
本就烦闷不已的楚晏瞥到眼前有一人影扑上来,还未等近身,就是干脆凌厉的一脚,直接把人当头踹翻出去,完全没有顾忌是女子而留下几分情面。
‘咚!’
那妇人岂敌得过他这生猛磅礴的一脚,身子落在泥地上发出一道沉重声响,随即滚了好几圈才在傅时雨脚边停下来。
“...”
没料到他会有此番举动的傅时雨有些怔愣,垂下眼看着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昏迷过去的妇人。
“畜生!”那妇人呕出一口红血,挣扎着仰起头,面目狰狞的死死瞪向外面的人,奄奄一息道:“你不得好死!”
“...”
楚晏眉宇阴霾,负手悠然跨过门槛,脚步不重但沉稳有力,一步一步朝她迈来。月光照在他身后,拉长出一道笔直似松的影子。
许是他的脸色太过唬人,那癫头癫脑的妇人竟然恢复了点神智,一脸警惕惊恐的看着他。
傅时雨怕这人真把妇人杀了,急忙上前挡在她面前,“等等,我先问一件事。”
“...”楚晏顿下脚步,面上不显任何情绪,眼中却清晰映着傅时雨的脸。
虽然没说话,但傅时雨依旧感知到了那股熟悉的憎恶和敌意。
他现在竟开始有点习惯了,虽然不知这敌意到底从何而来,而且也不明白既然如此讨厌自己,又为何要出手相助。
不过好在这人不知是不是良心发现,竟真听了他的话,立于一旁未再有动作。
傅时雨悄悄松口气,在妇人对面蹲下来,目光落在她脸上,淡淡道:“你们是什么地方的人?”
“...”那妇人眼眶通红,咬着唇一言不发。
见她不说,傅时雨也不气,不急不缓道:“这户人家现在在哪儿?”
“...”
傅时雨眉头轻皱,徐徐道:“如果你现在肯说出实情,还有一条生路可走。”
这话一落,那妇人像是被戳中痛脚,眼里苍凉悲戚,讽刺笑道:“你们杀了我丈夫,我还怎么苟活后生,若是要杀就连我一起杀了吧,我绝不会告诉你们!”
似是料定傅时雨他们不敢动手,她说完便神色嘲弄的笑出声来,仿若小人得志般,眼底满是涌动的快意。
“不过...”
妇人空洞的眼珠一转,定在傅时雨身后的楚晏身上,幽幽道:“你若是帮我杀了他,我便告诉你,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傅时雨还没开口,沉寂中有人突地冷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不屑一顾的嘲讽。
随即傅时雨便感觉耳边擦过一道凛冽浑厚的掌风。
他稍稍抬眼,刚刚还在疯狂叫嚣的妇人如同断线的木偶般,轰然倒地,再发不出一言半语。
傅时雨轻轻叹了口气,嗓音清冽道:“我还什么都没问出来,人就被你杀了。”
话里似在抱怨,但他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丝怒气,仿佛早就料到这人会有此一举。
“...”楚晏置若罔闻的看向窗外,自动把这人当成刮过耳畔的夜风,连余光都懒得施舍半分。
见他不愿意理自己,傅时雨也不强求,刚想重新站起身,不经意窥到插在猎户喉咙上的那柄长剑。
傅时雨眼里一动。
青铜锻造的剑柄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青龙,凌厉蓬勃的剑锋在黑夜中散发出森寒冷光。
连傅时雨这种行外人都瞧出这是一柄好剑,灵魂深处仿佛隐隐发出一阵阵颤栗,如同被蛊惑般,他刚想伸手握住剑柄,一直缄默不言的楚晏瞥见他动静,瞳孔倏地紧缩,唇边骤然冷喝出声。
“不准碰!”
傅时雨被吼的一激灵,条件反射的缩回手。
“...”楚晏冷冷横他一眼,把剑从猎户的脖颈里抽回来,剑刃干净雪白,没有沾上一丝污浊的血渍,傅时雨还没看清,就被他收回腰间的蛇皮鞘中。
傅时雨从地上缓缓站起来,语气试探的问道:“我可曾得罪过小兄弟?”
“...”等了半晌,楚晏才生硬烦躁的冒出两个字,“没有。”
“那怎么感觉你很讨厌我?”傅时雨想起这人刚刚救了他,这样说好像有点对不起人家,又连忙解释道:“当然可能是我想多了。”
“嗯。”楚晏蓦地出声打断,似乎是怕他不明白,罕见多加了句,“你没想多。”
傅时雨一愣,反应过来后,心里莫名有些不爽,皱眉道:“不是说我没得罪过你吗?”
楚晏寒光凛凛的睨他一眼,云淡风轻的反问,“讨厌还需问缘由?”
“...”
傅时雨喉咙一哽,一时半会儿竟找不出言语来反驳。
良久,他眼里奇怪,不明道:“那你为何要救我?”
这话如同是点燃了楚晏心里的引线,他表情瞬间阴霾下来,阴森开口,“谁说我是救你。”
“...”
饶是一向能言善辩的傅时雨,此刻都难免词穷。
他吁出一口气,冷淡道:“那你刚刚是干什么?”
楚晏目视前方,面无表情的一字一顿道:“练剑。”
“...”
“好吧。”
傅时雨无奈点头,懒得跟他继续扯下去,开始转身仔细巡视起了整间屋子,走完一圈,最后在柴房里发现了一间上锁的地窖。
没找到钥匙,他伸手想硬拉开,但腕上没力气,弄了半天都纹丝不动。
傅时雨准备出去找农具来挖开,一转过身,看见刚刚在房里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似乎是从头到尾耐心观看完他的这番举动后,如墨的眼瞳里清清楚楚的映出两个大字。
———废物。
就算他没说,傅时雨也能猜出这人大概的心理活动。
算了,正事要紧。
傅时雨不想跟他计较,刚想绕过楚晏出去,一直岿然不动的人却率先迈步进了柴房。
随后在傅时雨疑惑的目光中,缓缓蹲下身,神色冷漠的提着锁扣,动作间似是带着故意、显摆、嗤之以鼻的挑衅,随意的这么轻轻一掀,那紧闭的地窖门竟然‘轰’的一声打开了。
傅时雨瞠目结舌,“...”
他对这打开的地窖门倒是没什么惊讶,他真正愕然的是这人瞧着冷酷寡言、沉稳老成,仿佛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但偶尔又会做出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举动。
见他眉宇间透出几分稚嫩,应该还没及弱冠的年纪,傅时雨只能勉强把这归纳为少年时期的叛逆了。
收敛起心神,傅时雨语气平淡的和他道了声谢后,便径直趴在地窖口开始看起了里面的情况。
似乎是对他轻描淡写的道谢不太满意,站他身后的楚晏微微蹙眉,想说什么又迅速合上嘴,神色间有几分别扭。
虽然地窖里暗的不见五指,但傅时雨还是闻到了鼻尖浓郁的血腥味。
他摸出怀里的火折子一吹,黑暗的地窖瞬间明亮起来。
角落里堆积着存粮和两坛酒,梯子旁躺了个侧脸朝地的男子,后背上有一道约三寸左右的伤口,应该是被钝器所伤,时间应该有点长了,地上的鲜血已经变成有些泛黑的褐色。
见他准备攀着梯子下去,楚晏漠然开口。
“死了。”
“...”
傅时雨沉默的点点头,他也知道这人不可能活着,但还要确认一件事情。
他攀着梯子下到地窖,拿着火折子开始环顾起了四周。
死尸面经风霜,指甲缝有常年农作的黑泥,这应该才是住在这里的农户,不过...
傅时雨在酒窖里找了一圈,除了这农户的尸体就没其他了。
奇怪。
自己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难道那小姑娘逃了?
站在地窖外的楚晏看这人还是下去了,不禁冷哼一声,余光猛地瞥见脚边打开的地窖门,他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只要把这人...
“你在想什么?”
一道清润的嗓音打断楚晏的失神。
他抬起头,看到傅时雨已经无声无息的攀着梯子上来了,双臂趴在地窖口,眼里有些意味深长。
楚晏淡淡收回目光,转身出了柴房。
“...”
傅时雨眼里复杂,看他出去后,这才踩着梯子出了地窖。
他心里暗忖。
是杀意没错。
心里百转千回,傅时雨表情渐渐跟着凝重下来。
这原主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怎么个个都想杀他。
心不在焉的出了厨房,刚跨进里屋,他脑子里陡然闪过什么。
今晚进门的时候,那妇人正神色慌张的从里屋出来,沏完茶那猎户又让她快去歇息,自己亲眼看见那妇人进的是靠右手边的里间。
但后来那猎户却说睡在自己隔壁,但隔壁这间房根本不是那妇人却所去的那间。
如此说来,那妇人之所以出来这么惊慌,想必是因为当时正在处理什么,后来那猎户所说的歇息也并不是歇息,而是催促她继续去做刚才没做完的事。
恍然大悟的傅时雨这才明白被带跑偏了,只检查了他们歇息的两间睡房,而忽略了其他地方。
他急忙走到刚刚那妇人最开始出来的里间前,推开门一看,发现原来是间褊狭矮小的厨房。
这里也不像是能藏人的地儿啊...
余光瞧见角落里沾满血的柴刀,傅时雨心里咯噔一下,缓缓走到灶头旁,弯腰往灶坑里望去。
“...”
傅时雨慢慢直起身,垂在两边的手逐渐攥紧,一向温润的眸子里此刻阴云密布,酝酿着滔天的怒火。
他骨子里还保留在现代人的思想,当看到两条无辜的生命在眼前被残害时,心里愤怒的同时,又开始痛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
后院里突然响起一声凄厉嘹亮的小儿嚎哭。
傅时雨一惊,急忙转身出门。
刚踏出来,就看到后院角落的大酒坛里,此刻趴着个梳双髻的小姑娘,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而楚晏则站在离酒坛的三尺开外,紧皱剑眉,正颜厉色的盯着她。
眼尖儿的傅时雨竟从这人脸上瞧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和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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