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歆带着人回来的路上，她在心里想了无数种可能的结果。
大多都是季甜受伤、乃至更糟，让她整颗心都揪紧的画面。
但她万万没想到，事实比最荒诞的戏剧还要离谱——
冯歆看着被挂在树上拼命挣扎的男人，沉默了几秒，将视线移向小心地从窗户里探出一个头来的季甜。
“你回来了？”
季甜好奇地看着冯歆身后那一群人高马大的保镖。
“这是……？”
“家里的护卫。”
冯歆回答道。
她看了一眼被树枝卡在树上、像脱水的鱼一样死命扑腾的男人，低声对身后的人说道：
“去弄他下来。”
随后，她眼神暗了暗，又像是发了狠般地补充道：
“……把腿折了，动静小点。”
“是！”
身后的保镖里立刻就有两个人出列，拿着手铐和绳子就走了过去。
吩咐完后，冯歆抬头看向季甜。
“你这是……怎么回事？”
季甜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他之前想抓我，被我躲开了。”
“可是他冲过来的时候没刹住脚，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然后他就直接从窗户那儿扑出去了……”
冯歆扶了扶额。
她做梦也想不到最后会是这种结局。
“算了，你先下来吧。”
她叹了口气说道。
然而，话一出口，冯歆像是突然回忆起了什么，脸色一变。
她想起之前季甜为了躲开男人挥过来的铁棍，整个人像是要掉下来一样、扒在窗沿摇摇欲坠的样子。
冯歆顿时心里一紧，连忙提高声音说道：
“别爬窗户，去走楼梯！”
季甜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
她什么时候给冯歆留下了喜欢爬窗户的印象？
但她还是回了一句“知道了”，这才转身走向屋外。
当她走到楼梯口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
季甜愣了愣，赶紧加快了脚步。
等季甜走出楼道，来到楼前的空地上时，她只看见一个双腿呈扭曲形状的人躺在地上，神情痛苦地被人用手铐铐住了手。
正是之前被挂在树上的男人。
季甜有些奇怪地向前走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却被冯歆拉了过去。
“在看什么？”
冯歆不着痕迹地将身后的画面挡了挡。
见季甜没有注意这边，便悄悄拉起季甜的手，想检查一下她有没有受伤。
“他这是……”
季甜伸长脖子想去看，可冯歆比她高出一个头，有意遮挡下她压根什么都看不见。
她下意识伸手想推开一点冯歆，却被抓住手没法动作。
直到男人被带走，季甜也没能看见哪怕一秒的画面。
为什么不管是沈钺还是冯歆，这些人老是比她高那么多？
她明明也不是特别矮，在她们面前却硬是被比成了矮冬瓜。
季甜有些生气，她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冯歆抓着，当即皱了皱眉，问道：
“你抓我手干什么？”
被发现的冯歆心里一咯噔，面上却假装十分镇定地解释道：
“我只是想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受伤。”
“放心吧，他没碰到我。”
季甜不在意地一把甩开了冯歆的手。
“我没事。”
被甩开手的冯歆抿了抿唇，周身的气压陡然变低了一些。
周围的护卫感受到熟悉的冷气，顿时不约而同可怜起了季甜。
他们都领教过冯歆生起气来有多可怕，季甜一个还没他们肩膀高的小姑娘，能受得住冯歆的怒气吗……
然而，让护卫们没想到的是，当冯歆再次开口的时候，不仅没有像往常一样发火，还明显放低了姿态。
这个堪称震惊的发现让周围的护卫们面面相觑，假装看向别处，谁也不敢出声，却都暗中竖起了耳朵。
“让我看看吧，我不放心。”
冯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一些。
季甜依旧摇头，还有些奇怪地说道：
“你又不是医生，给你看了有什么用？”
冯歆被噎了一句，却仍然没有动怒，而是顺从地低声应了。
她的声音里隐隐带着几分纵容的味道：
“是我没考虑好，那等会让医生给你看看吧？”
“不用了，我真没事……”
季甜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忽然眯了眯眼睛。
“话说，冯前辈，我这次算是救了你，对吧？”
“……嗯。”
冯歆皱了皱眉。
不是因为季甜说救了她，而是对于季甜生疏的称呼感到不满。
明明之前都没什么感觉，现在乍一听却让人分外刺耳。
季甜没有发现冯歆的异样，她自顾自兴致勃勃地说了下去：
“那这样的话，你就欠我一个人情了。”
因为季甜的这句话，冯歆皱起的眉头顿时又舒展开不少。
情绪变化之快，看得周围的护卫是大开眼界。
往日里，冯歆最讨厌的就是欠别人人情，也十分厌烦因此会产生的束缚。
但当它被季甜这么说出来后，冯歆觉得她和季甜之间，立马像是拥有了某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仿佛她们之间一下子产生了某种亲密且独一无二的联系。
这种感觉让冯歆打心底涌现出一股隐秘的欢欣来。
她咳了咳，强装淡定地点了点头。
“是，你想要什么吗，还是……”
冯歆想到，无论季甜想要的是什么，只要她有，她都可以给。
不管是金钱，名誉，又或者是关系——
突然，冯歆刚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关系】。
如果单单只看这个词，或许有许多种含义。
但当冯歆将它与季甜联系在一起后，原本被她暂时遗忘了的某件事，像是一把利刃猛地插进了她与季甜之间。
提醒着冯歆忘记了的，自己之前为什么那么敌视季甜——
曾经的她看不起季甜靠出卖自己得到了曲风这个角色。
并且因为季甜得到了林苏的另眼相看，而她为林苏打抱不平，所以才会在剧组那么针对季甜。
若是放在平时，对于这事冯歆只会鄙夷地冷哼一声。
但放在现在，却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坠冰窖。
‘所以，季甜救我，也是因为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益处吗？’
冯歆的心里第一时间生出的是这样的想法。
但下一秒她就给出了回答：
她在乎的不是这个。
冯歆不在意季甜是否是因为这个才救了她。
或者说就算是这样，冯歆也愿意给季甜一切她想要从她这里得到的东西。
那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么难受，甚至控制不住骤然失控的情绪？
冯歆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牢牢攥住，随后慢慢地收紧。
她想起季甜在窗户外探出半个身子，死死抓住她的手，看着她去到平台上才松了口气的表情。
耳边回响起季甜认真地让她先走自己留下的声音。
如果是善良驱使季甜在那种紧要关头冲了出来，冯歆只会对她的单纯感到又气又爱。
可假如是想向她索取些什么呢？
对于这种假设，现在的冯歆不仅不会感到愤怒，反而会产生一种隐隐的渴望。
她在期盼着季甜能对她有所需求。
但只要想到，季甜为了这点她轻而易举就能赐予的东西，连自己的安危都抛在了脑后……
愤怒、忧虑、心疼，无数种复杂的情绪齐齐涌上冯歆的心头。
她愤怒季甜不知道爱惜自己，将自己的存在摆得那么低微。
忧虑季甜会不会对谁都是如此上心，她只是这万千中微不足道的一员。
心疼季甜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自轻自贱的想法。
冯歆觉得自己像是被扯成了两半，一半是对季甜的怜惜和心疼，一半是对其他承受了季甜这份索取的人的嫉妒。
还许多有因此而起，却无处发泄的暴躁情绪。
大概是冯歆的沉默太过明显，对这些一向感知不太准确的季甜也发现了不对。
“怎么了？。”
季甜迟疑道。
冯歆试图勾起嘴角但失败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不怎么好看。
她开口道，声音干涩得像是从缝隙里挤出来的一样：
“你……”
她原本想说“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别再那么糟蹋自己了”。
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拐了个弯，不管内容还是意思，都与她心里所想的完全背道而驰：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救的我？”
说完冯歆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心里一沉，她看向季甜。
果不其然，季甜一脸惊愕地看着冯歆。
“你觉得我是因为什么才救的你？”
季甜简直要被气笑了。
冯歆没有回答，但季甜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意思。
是，一开始她的确想过要是冯歆哪天倒霉了，她不落井下石就是最大的仁慈了。
但当季甜看到冯歆被两个男人围住威胁的时候，身体却先过大脑直接就冲了出去。
谁在那种时候会去想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再去救人啊？！
刚才提起人情，除了逗弄，更多的也只是想让冯歆在片场能少针对一下她罢了。
季甜顿时有种明明只是善心发作却被当作别有用心、吃饭被石头硌了牙一样的感觉。
她冷笑一声。
“既然冯前辈这么认为，那就是吧。”
“我要求也不多，拍完这部戏，您以后见了我就给个面子，当我是空气就行，免得脏了您的眼睛。”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冯歆顿时有些慌了，她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和季甜开口。
直接说不想她再为了角色什么的糟践自己，冯歆怕季甜会误会她是在嘲讽她。
说想帮助季甜的话，这话由她说出来，又像是看不起人家。
而在冯歆犹豫的空档，季甜放完了狠话，爽是爽了，但她看着周围一群护卫，心里当即又有些犯怂。
冯歆应该不至于小气到会因为几句话就让人揍她的地步吧？
季甜想了想，觉得还真说不定。
还是先开溜比较保险。
于是转身就走。
“等等！”
发现季甜要离开的冯歆回过神来，赶紧跟了上去。
护卫们见冯歆离开，自然是寸步不离地紧随其后。
这就造成只要季甜在这个时候回下头，准会被身后乌泱泱一群人惊得当场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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