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班,马亦捷已经在班里开始组织大家下楼参加训导大会了,看见葛一嵩进来,“你就别去了,方老师说等会她带你过去。”
说完看到陈征后面的许昭,眼神变了变,也没跟他说话,转过脸往班里喊,“快点,到外面排队。”
许昭抄着口袋回了座位,拉开椅子一坐,习惯性的将两脚搭在桌子上,歪头看旁边的余楠,突然问道,“你家在废厂那?”
余楠低着头正把桌面上的书收进抽屉里,闻言动作一顿,没说话,复又接着将书收了进去。
许昭歪过头,语气慵懒,拖着尾音说,“喂——”
余楠收拾好,才回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许昭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下午我得去那儿一趟……”
说完侧过脸看他,“这回你不会还举报吧?”
余楠看着许昭,没说话,寂静的双眼比他的表情还沉默。
许昭等了半天没听他说话,先开口道,“这回你要再举报,我真就保不了你了……”
余楠很显然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提醒,他依旧无言,眼见着班里的人都出去了,马亦捷站在门前往里瞥了一眼,看到许昭和余楠两两相望,他不敢喊许昭,避重就轻的喊了一声余楠,“干嘛呢余楠,还下不下去了,快出来排队。”
余楠转过视线,起身往外走。
马亦捷看了眼还在位子上玩手机的许昭,想了想还是说了话,“你,你去不去。”
他的声音带了些犹疑,许昭抬起眼皮看他,还没发话,马亦捷紧接着说,“算了,我们先下去了。”
好一会儿,许昭才姿态懒散的起身往外走。
下午一点,是太阳最辣的时候,即使是入了秋,也挡不住烈阳的毒辣。
刚上操场,已经有人忍不住脱校服了。
操场的队伍是早前进班时,体育老师已经排好的,站在余楠后面的是吴旭,刚进操场他就有点蔫吧,神色萎靡的站在余楠的身后,正等着主席台上,一场无聊的大会结束。
他困得要死,还没眯上几分钟,就感觉到背后有人戳他,他先是直接无视,结果背后的人不仅没有消停的趋势,而是越戳越带劲,力道是越戳越大,他被戳得有点疼,觉得要再不提醒一下,他这个忙里偷闲见缝插针的午觉很有可能是眯不成了。
结果刚转身,就看见背后的李慈侧着脸看向右边,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戳着他的手指默默地往他的左边指。
他转过脸一看,许昭一只手抄着口袋,一只手按着手机,边按边抬眼皮看他,语气里有种不自觉的压力,“能让个位吗,这位同学。”
吴旭愣了愣,话也没说,连忙就往后赶紧退了几步。
这种户外的大会,十场有九场都不是准时的,说好的一点,准能拖个几十分钟。
毒光没有一点变淡的意思,反而越来越炽辣。
周围的人等得不耐烦纷纷都脱了校服蒙着脑袋,试图以这种方式挡住阳光,有的就直接蹲下来要不就席地而坐。
余楠挺直着背,宽松的校服正正经经的穿在身上,别说是撸袖口,就连校服的拉链都一直拉到了锁骨那,显得实在太过正经。
他的姿态挺拔,脖子被拉得颀长,那一截修长而白皙的脖子被毒辣的阳光晒得,冒出了晶莹的汗,星星点点的,像是水池里的波光粼粼。
他的脸色淡淡的,在一众站无站姿,坐无坐姿的学子中,他显得更加端正。
许昭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隔着校服,能感觉到那硬实的触感,他一时有点怔。
许昭咳了两声,随意开口道,“你不累啊?”
余楠被他拍的那一下,下意识的惊了一下,他没答许昭的话,只把锁骨处的拉链往上提了提,一直拉到了脖子那,整理了一下校服,又接着抬起头看向主席台。
这一会儿动静,加上许昭本来就有点名气,很快就被周围几个人看见了,频频对他投去目光。
许昭看了余楠的后背故意和他搭话,“你后背湿了。”
哪知余楠又没反应。
他悄声说,“真的。”
余楠当做没听见,许昭揉揉额心,玩世不恭的笑,“你要再这样,我就不给你面子了。”
余楠还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许昭就拽起他左肩膀那块的校服,把他往面前一拉,余楠踉跄了两步,弯下了腰。
许昭本就就和他差不了多高,他一弯腰,再一抬眼,眼前就是许昭玩世不恭的脸,近在咫尺。
说实话,一瞬间余楠有点愣。
许昭又凑近了一点,一贯的笑,“我说了,你要再这样,我就不给你面子了。”
余楠站好后,整理了一下衣服。
他猜不透许昭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那句话,“你想,干什么?”
许昭吊儿郎当的笑,“你猜?”
余楠正准备转过身不理他,许昭忽然拉住他的肩膀,“哎,不逗你了,我就是想让你做我小弟。”
余楠眼神闪过一丝疑惑,面无表情回道,“做小弟?”
“嗯。”许昭抖了一下肩。
余楠不假思索回道,“我拒绝。”
许昭估计也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弯唇,一脸的坏,“那我做你小弟?”
余楠很想无视许昭这种变相的威胁,“为什么?”
许昭无辜脸,“理由我早说过了,想跟你聊聊,是你不愿意做我小弟,也不愿意……”
他笑得意味深长,“我做你小弟。”
余楠淡淡道,“我已经,在和你,聊了。”
许昭笑了一声,满是让人讨厌的口气,“可我觉得不够啊。”
“那你,想怎样。”余楠说。
许昭弯唇,“只要你不装哑巴。”
余楠妥协的看他,“我答应你。”
许昭抖抖肩,满意的笑,“ok。”
两人刚打成友好协议,许昭就友好的关怀了余楠,“你热不热?”
余楠淡淡的回道,“不热。”
许昭看着他额头还有脖子上的汗,偏过头都笑了。
他抬起手,想把余楠的校服帽子给他戴上,结果手伸到半空中,刚到余楠的耳边,就被余楠挡住了。
他没说话,表情也是淡淡的。
许昭笑笑,“你怕什么,我就是想给你戴帽子。”
“不用。”余楠说。
许昭眯着眼抬起头,日光刺着他的眼,他看着半空中的太阳,估计这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来个云遮住的。
然后他就在余楠审视的目光下脱了校服。
他顺手往余楠头上一盖,“我太热了。”
余楠立马就拽下了校服,“关我,什么事。”
许昭笑,“你这态度得改啊。”
接着又把校服盖在了他头上,余楠正准备伸手拉,就听见他说,“你要不想我在这引起轰动,就别惹我啊。”
余楠闻言慢慢的放下手,没说话转过了身。
校服遮住了头顶炽热的阳光,换来了短暂的阴凉,四周的视线也被校服挡住了,他仿佛是躲进了一个小小的隔间里,有些静幽幽的。
鼻嗅间是淡淡的清香,像是洗衣粉的味道,又好像是沐浴露的味道,总之很淡,很轻。
他不知道许昭想玩什么花样,只是想等着这场大会快点结束,等着将这校服从头顶拿开。
只是鼻息间,这股淡淡的清香总是挥之不去,他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绿草坪,一只不知名的虫从他的脚下匍匐而过,它爬得很慢,四周都是人,他想,它大概很难从这人群里活着出去。
他盯着那只虫,在这小小的隔间里,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想起来一件事。
是一段被尘封的往事,忽然的,从他的记忆里抽丝剥茧出来。
是他小学的时候,好像是一个话剧表演,他扮的就是一只虫,穿着不合身的道具服沉默的趴在舞台的角落处,因为那场话剧表演的太好,谢幕的时候全员都被留下来照了一张合照,只有他因为第一次上台,太过兴奋,在来的路上摔了一跤,摔破了膝盖,最后灰溜溜的从台上下去了。
本来那天他也没觉得怎么,一瘸一拐的走到校门口,结果看见妈妈站在门栏外等他,看到他笑着招招手说,“阿楠,表演的开心吗?”
他忽然就哭了。
其实这些回忆,早已经被川流而过的岁月深深的掩埋了。
那场变故发生之后,他的人生分界线,一个是十二岁之前,一个是十二岁之后。
而十二岁之前的回忆,他已多年没有再回想起。
那一场大火,把过去十二年的记忆全部烧死了,和那些灰烬一起停留在了那个瓦砾场。
至于他为什么会忽然间在这个时候想起,大概是因为,他真的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想起过去的事了。
现在回想,觉得那段时光,还有妈妈的脸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而他的这一辈子,终究是要重新开始的。
一个人,扮演着孤独的行路者的角色,走到天边,走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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