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边是一段装饰用的栏杆,栏杆外面站着陶令的同门师兄寇怀,旁边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那男人气质温和,脸上还带着没能收净的震惊。
陶令喊:“师兄。”
寇怀笑笑,在男人肩上拍了一下:“怎么了朝阳?这是我小师弟,陶令。”又看向陶令:“陶令,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同事,夏朝阳老师,这次跟我一起来开会的。”
“夏老师,”陶令站起身,“先过来坐吧。”
那名为夏朝阳的男人从失态里飞速抽身,转眼已经看不出异样,他笑了笑,跟在寇怀后面绕过栏杆,到了桌前。
陶令先一步抬臂,跟夏朝阳握了一下手:“夏老师,幸会。”
三个人落座。
作为师兄,寇怀从来是惯于照顾人的,问了问两个人的意见,顺势就包揽了点单的任务。他还记得陶令不能吃辣,要了鸳鸯锅,红汤那边又特意叮嘱了微微辣。
“师兄,你不用惯着我,你们能吃辣就点辣。”陶令说。
寇怀继续点菜,浅笑着摆摆手:“我不惯你谁惯你?快三十了身边也没个照顾你的人。”
陶令看了夏朝阳一眼,夏朝阳也只是从容地笑笑。
互相问了问工作和学校的事情,话没讲几句,服务员已经上了锅。热气蒸腾起来,把生人之间的拘谨气氛融了些。
在等待锅底彻底煮开的间隙里,陶令问:“夏老师,您认得家兄?”
夏朝阳轻轻点点头:“陶师弟不用这么客气。先前没听寇老师说过你有哥哥,刚才突然看到你吓了一跳,原来真是陶君的弟弟。”
“是。”陶令应,“我跟我哥长得像,比双胞胎还像。我就是另一个陶君,从小别人都这样说。”
夏朝阳隔着白气细看他两眼:“是像,不过还是挺好分的,你比你哥看上去朝气。”
“我比他小五岁,显老也不能显这么多吧。”陶令应。
“不是这个意思,你哥也不老。”夏朝阳有点无奈,但显然不是因为介意这玩笑。
寇怀笑道:“我一直就说,陶令身上就是有股劲儿,不仅是长得年轻,其他地方也跟我们这些快中年的男人不一样。”
陶令笑了一下:“师兄是在说我不成熟,还是在说我闭门读书读傻了?我不合时宜呗,岁数都白长了。”
寇怀摇头:“你这嘴。”
“不成熟有不成熟的好。”夏朝阳温吞地接话。
寇怀突然想起什么来,喊了服务员,说:“最重要的忘了点。难得见一回,咱哥仨喝两杯?你俩都是能喝酒的,也没开车,可别给我找借口。”
夏朝阳笑了笑,问:“陶师弟能喝吗?”
陶令推了一下眼镜:“能。”
三个人互敬了一杯,把没能被热气融掉的客套再吞了部分,剩下一点固有的疏离,轻易感受不到。
寇怀问夏朝阳:“朝阳,你怎么认识陶令他哥的?”
“我们是大学同学。”夏朝阳握着杯子,在桌边轻轻地转,左手无名指上套了个样式简单的戒指。
陶令想了想:“我哥本科毕业照在我这儿,在上面没看到夏老师。”
夏朝阳笑:“拍毕业照那天我有点事情,没能去成,一直也都挺遗憾的。”
火锅吃到一半,夏朝阳好似不经意地问:“陶师弟,你哥他现在在哪上班呢?还在原来的公司吗?”
寇怀有些惊讶,飞快看了陶令一眼,正想开口,陶令却没什么所谓地笑了,自然地答:“我哥早死了,三年前的这个季节。”
咚一声响,夏朝阳手里的酒杯突然落下去,杯底跌上桌边,杯身翻倒,紧接着滚了两圈。酒水在桌上肆意淌开,直流向火锅下面掺了水的铁炉围边。
滋滋地响。酒气蓬开。
“哎!打湿了没?”寇怀抽了最后几张纸。
夏朝阳轻抚一下身前:“没事没事,身上没有。”
陶令冲看过来的服务员说:“妹妹帮忙拿包纸。”
潦草地收拾了一下桌面,夏朝阳略显仓促地一笑,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他朝着陶令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没拿稳。”
“没关系。”陶令平静地应,“葬礼没办,我哥说不办的,所以这事情应该不常联系的都不知道。”
气氛冷了两分钟,寇怀重新给夏朝阳满上酒,问:“你们所的项目申报进展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下一年的社科基金什么情况。”
夏朝阳应了,两个人讨论了一会儿立项的问题,好像刚才的意外不存在。
寇怀又问了问陶令这段时间的研究进展,末了叮嘱他:“虽然暂时在行政岗上,但还是要不断读书不断写论文,多读多写总是没错的。学术会议也要积极投稿参加,不要觉得这就是个拉圈子的平台没意义,我知道你不喜欢抱团,但里面还是有很多好的机遇,也能开拓学术视野,现在什么领域都是一样,有创新点子太重要了,不能只是坐冷板凳闭门造车。”
杯子一撞,寇怀推心置腹:“别嫌我烦,这些对你往后正式上教学岗绝对有好处。”
“好。”陶令应,“师兄放心。”
寇怀摇摇头:“你也就是答应的时候爽快了。”
陶令一笑。
而后直到整顿饭结束,陶君的名字再没人提起。
出了店门,陶令说:“早知道你们还要去开会就不吃火锅了。”
“没关系,带了换洗的。”夏朝阳应。
在路口随意又聊了几句,寇怀在陶令肩上拍了拍:“回吧。”
陶令:“你们怎么走?我送送你们。”
“不用。”寇怀说,“我们订的酒店就在凯德那边,几分钟就到了。”
微风悄然,陶令脸上被酒蒸出的热意散了些,正打算说再见,夏朝阳朝他伸出手:“陶师弟回见,认识你很开心。”
陶令只勾了一边嘴角的笑被夜色掩映起来,他颔首,再次跟夏朝阳握了握手。
彻底道了别,陶令转身直走。
临近东门时他犹疑了一下,平时回家走西门当然是近,但是这会儿在校外,再要经过西门反而会多绕。
没等想好,腿好像拥有了自主意识,已经带着他进了学校。
顺着校园外围的路走,天黑路灯白,时间太晚,想必花店也已经关门了。
然而最后出了西门,陶令却一眼就看到闻清映立在花店门口的身影,他好像是在漫无目的地张望,因此陶令一出现他就发现了。
踩过斑马线,远远地,陶令看到他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笑。
走到近前,闻清映的笑已经隐去。无论光线怎么变换,那张脸始终那么好看,也安静。
陶令却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地低头观察花架。
花店的生意似乎不错,门口的鲜切花已经只有一小半。淡绿雏菊也只剩最后一把,能看得出成色稍差一些,因而无人问津。
闻清映一动不动地立在门边,看着陶令走来走去。
两分钟后,陶令抽了那把雏菊,走到闻清映面前。对视两秒,他抬手推了他一把。
闻清映顺着力道往旁边挪开两步,露出挡在身后的收款码,陶令面无表情,麻溜地抽出手机扫码。
付完账立马转身。
走了没几步,闻清映却突然跟上来。他从侧面抓了陶令手腕,把什么东西朝他手心一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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