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子解到第三颗,手指缓缓松开。
陶令双手撑在柜边,静静站了一会儿才拿出卡片来。
卡片外壳是纯的墨蓝色,只角落里一颗金色的四角星星。展开来,里面是闻清映自己画的图案,右下角处一簇花,是雏菊,只有线条没有填充,简洁无比,又好看得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中间空白处用钢笔写着:
“先生,学宗教虽然不能让我们坦然面对生命的消失,但是也没让我们忘掉,那我觉得也挺好的。
祝晚安,梦到想梦的。”
因为卡片有些小,“闻清映”三个字只能落在那丛雏菊中间,仿佛画和字本来就是一体的。
把卡片顺势放回牛皮纸里,陶令打开橱柜,摸到最边上的一个玻璃花瓶。
以前陶君总是很忙,工作起来只嫌二十四小时太短,但是再忙他也会去花店,每次都买富贵竹,因此一年到头家里都有一大簇绿意。
陶令常常笑话他贪慕荣华,所以不插其他花只插富贵竹,调侃他还应该种发财果和摇钱树。
这种时候陶君就会抛掉他文雅的外表,露出其他人绝对看不到的恶劣,锁着陶令的脖子敲着他头,骂他小王八蛋不知好歹。
骂归骂,陶君从来不说“我都是为了你”这样的话,所以即便挨骂陶令也是开心的。
毕竟兄弟俩还在一起。
太久了,太久之前的事情了。
陶令仰头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提出沉重的花瓶。
勤换水能活很久。他还记得第一回买雏菊时闻清映的叮嘱。
花瓶摆在了卧室窗台上。
插罢花束去洗澡,热水一淋,整个人再次发起晕来,带来绵长又轻微的困倦。害怕这丁点困意消失,陶令极快地收拾好了躺上/床。
睡是睡着了,只是一整夜全是胡乱跳跃的梦。
一会儿梦到跟陶君在家里看电视,陶君问他等下吃什么,一会儿又梦到在花店跟闻清映说话,闻清映在他手上画了一朵花。
还梦到自己没毕业,正在图书馆写学位论文,但是有本书怎么都找不到。转眼人却好像是身处一座山顶,回头茫然四顾,发现身后没有人。
最后他梦到夏朝阳,夏朝阳问他陶君的墓地在哪里。
“你怎么咒我哥死?太过分了!要死你死!”梦里陶令愤怒到了极点,吼着话嗓子都夹生,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他没等到夏朝阳的回答,等来陶君的一个爆栗子。
“陶令你怎么说话呢?”陶君皱眉。
陶令吃痛,睁开眼,发现是床头的书脊一角抵在额头上,压久了,生疼。天还没亮,他看了一眼床头的钟,才五点半。
再躺下去已经睡不着了。
他打开手机,发现微信里有个好友请求,备注是夏朝阳。
犹豫了一会儿,陶令点了通过。
夏朝阳不知是没睡还是已经起床,消息立马就发来了:“陶师弟,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陶令:“谢谢夏老师。”
步入秋天以来陶令心情就不怎么好,这一天尤甚。
学生助理弄错了一个重要文件,错的地方陶令再三叮嘱过要注意,结果不仅错得轻易,任务居然还是压着线交上来的。
被他冷着脸说了一句“让开”,那学生吓得一整个上午没敢再问他一个字。
临近午休时间,隔壁办公室的辅导员过来,跟张老师聊了几句,装作不经意地开始试探:“陶老师,学生兼顾学习和工作也挺累的,行政工作忙大家都理解,下回要再有什么容易出错的地方,还是需要我们这些当老师的提前指点指点……”
陶令低着头处理事情,嘲讽地轻勾了嘴角,并不答话。
张老师轻咳了几句,示意她不要说了,而后辅导员笑了笑,岔开话题随意掰扯了几句,出了办公室。
等人走了,张老师才说闲话似地轻声道:“陶老师,有时候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王老师最会看风向了,你别看学生怎么做,看她的态度就可以。”
去他妈的面子,有时候不该给的面子就不能给。
陶令从进办公室就知道自己跟这学院行政不太搭,但张老师平时对他挺照顾。敲键盘的手停了停,他转头应:“谢谢张老师。”
张老师还是抱着保温杯,宽容地笑了笑。
下午上班,张老师还没来,那学生助理来交新做的文件了。
接过来随手翻了几下,先前的错已经被纠正掉。陶令推了一下眼镜,皮笑肉不笑:“辛苦了。”
学生在旁噤若寒蝉。
这男生现在研三,已经在行政办公室兼职做了两年工作,不知道是仗着什么在傲气,陶令偶然见过他对人的态度,是不太把其他学生放在眼里,却又有些媚上的做派。
余光瞥见人还没走,忽然想到上午辅导员的话,陶令转头看着他,直白道:“按理说你兼职学生工作挺久,比我上班的时间还长,我没什么资格说你。不过我也有话不得不吐,有些关系打得再好并不表示一路畅通,更不是说人就可以不做事了。你还在学生阶段,其实学业还是最主要的,而且对人划分三六九等也不是太礼貌,是不是?”
男生涨红了脸,面色羞愤,想要反驳终究是不敢,最后勉强点点头:“是,谢谢陶老师。”
“去吧,辛苦你加班了。”陶令收回目光。
一整天的不爽在下班前到达了顶峰。
外语学院的同事发了个链接过来,叮嘱一定要保持冷静。陶令点开一看,是学生在学校贴吧里挂自己。大致意思是他对学生态度冷淡,对工作没热情云云,并且进一步讨论到了行政岗上的老师脾气有多么多么坏。
陶令看得好笑,心说我不是对学生态度不好,我根本就是对人类的态度不好。
第五楼开始,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你们不觉得他很好看吗?”
下一楼的跟帖是:“戴个金丝边框的眼镜,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楼上怎么喜欢这种?看着正经私底下说不定是个大S。”
下下楼:“长得高脸色冷,简称高冷。”
楼层就此忽然偏了,开始讨论起学院各个老师的长相来,有其他学院的人看到了不服气,纷纷祭出自己学院的老师来“献宝”。
直到一百二十九楼,有个才两级的新号不合时宜地说:“其实陶老师很温柔的。”
这发言立刻引来楼主的嘲讽:“楼上是陶令的水军还是陶令本人?你上大号说话。”
跟帖的人又说:“楼上的楼上反装忠吧?这下都没说陶令了你来横插一脚,引嘲了吧满意了吧?”
那新号着急地辩解:“他是真的很好啊!只是每个人性格不一样,不喜欢笑不代表什么,他做事很为学生考虑的。”
陶令略略划拉了几下,回复了同事的消息:“现在的学生无聊成这样了。”
那边问:“用不用我去帮你澄清一下?”
陶令:“不用,无所谓。”
收拾好东西锁了办公室的门,楼里都空了,陶令摇摇晃晃地绕过整个学院行政处,走到整栋楼的另一头去。
第无数次与宗教所的牌子擦身而过。
斜靠在窗口,他心不在焉地放远目光,看到花店门口的鲜切花多了些,想必是闻清映今天进的货。
但是那花架也不知道怎么的,乍一眼看上去有点单调。
细看两眼,陶令猛然发现是哪里不对了。他直起身子,手机刚好震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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