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陶令进屋,顺势往沙发上一坐,松开了衬衣扣子。
面前的茶几中央放着一个盆,里面放着前两天买的一束月季。
上回摔碎花瓶之后一直想买个新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拖到现在还没买。有时候去闻清映的花店坐坐,忍不住就要买点花,回来没地方放,只好牺牲了闲置的脸盆。
枝干浸入水中,连插都称不上,顶多是“倒”进去的。
不过盆子里的花开得正好,闻清映介绍过,说这品种叫“茶花女”,模样倒是真生得好看,复瓣确实有点茶花的神态。
怎么不直接叫玛格丽特呢?陶令有一搭没一搭地想。
看着花瘫了片刻,脑子里又浮现出下班后看到的贴子。
过了一会儿,陶令鬼使神差地进贴吧找到贴子,翻了翻,发现自己后面发的那句话没什么人在意,只是被骂了几楼说扫兴,而后大家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闻清映身上。
楼已经很高,各种猜测都有,甚至有人开始编故事了,但熟悉的ID就是那几个。
还好,波及范围应该还不广。
陶令无聊地浏览着,突然被其中一楼抓住了视线,那楼层回复的正是自己的话:“这位左手边的某某某,你说我们过度关注别人的生活,你要是没有过度关注别人的生活你干嘛点进这贴子啊?你是在说你自己对花店老板有不正常的占有欲吗?你是不是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看?”
这一条被淹没在乱七八糟的发言里,再没有下文,也没有跟帖。
把那几句话来回看了两遍,陶令扬手扔掉了手机。
过度关注别人的生活……吗?
也没有,就每天路过而已,顶多比普通客人多几句交流。
在word界面来回滑动鼠标,该改的论文一个字儿没动,转眼已经十一点。
去你妈的过度关注,别人都有女朋友了,去你妈的占有欲!
成天就知道在网上瞎他妈说!
陶令看了一眼时间,有点恼火地关掉电脑,起身进浴室。
如旧失眠,几乎一整晚。
第二天的课在研究生院的大阶梯教室,整个学院研一的必选,选课名单上足有近两百学生,点名的过场成了个难题,于是各班班长报一下就算完事。
这课上半学期是另一位老师上的,上的是人类学相关。
陶令清楚这种平台课效果不好,每堂课都像是讲座,逃的学生很多,加之前面老师的经验,他本来做好了场子很冷的准备,但是出乎意料地,人虽然不可能全来,至少教室看上去接近坐满。
心内自嘲,其实没有坐得稀稀拉拉就该知足了。
上课铃响。
陶令不爱自我介绍,只在黑板边上写了名字,简单道:“大家好,我是宗教所的陶令,下半学期本课程由我主讲。现在开始上课。”
教室里一直嗡嗡响,直到打开ppt还有窃窃私语声。
人太多,虽然都自诩是高素质人才,凑在一切却也免不得像麻雀。
“丑话说在前面,我上课的时候爱看书看书,爱玩手机玩手机,但是不准说话不准吃东西,都是大人了互相给点面子,爱听听不乐意听拉倒,这学分不要也罢,别勉强自己。”头顶就是固定麦克风,陶令冷着一张脸,没有感情的声音扩散开来。
这话一出,下面顿时安静了许多。
陶令用手背轻轻推了一下眼镜,视线扫过整个阶梯教室,中间在某处多停了半秒,又不露痕迹地移开。
在教室的最后方,闻清映坐了靠墙的座,面前搁着笔和纸。
他正安然地待在人群中,认真地看着陶令。
那姿态是独属于闻清映一个人的安静,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只是当下的这一瞬间,陶令忽然觉得这安静也属于自己了。
第一堂课没讲太多东西,就是对早期道教的一个简介,随便看点专著都能看到的东西,只是陶令在备课时基于自己的研究,插入了中古时期道经形成的一种方式。
尽管都是些自以为有价值的东西,但是看下面的人没多大兴趣,他也就一带而过了。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由巫术发展而来的扶乩在道教这里得到了一个延续……大家来看一下这张石刻……”
陶令边总结边跳了下一张ppt,为了“迎合”大众,ppt上多数是图片,就是这么一看,他倏地觉得这样有些不太好,幻灯片上的关键词有是有,但是太少了。
闻清映不能听,看起来估计会累,会觉得不知所云。
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下课铃声适时地响起来。
前一秒还趴着瘫着的人都直了身子,陶令望了一眼,心里无奈,脸上依然不动声色:“下课。”
乱七八糟的响动骤然大起来,有人说了一句:“ppt上的石雕都没他的脸冷。”
说话的人离讲台比较近,也没想起来麦克风的存在,声音一下子被放大了数倍,众人哄堂大笑。
陶令:“……”
教室里很快走得差不多,只剩下些拖拖拉拉的,陶令擦完白板回头,看到闻清映还坐在原处。
又等了一会儿,教室终于彻底空掉,清洁阿姨提着水桶进来。
闻清映起身站到后门口,陶令下了讲台,穿过整个教室走向他。
一起出了研究生院,陶令其实很想问问闻清映的感想,但是走在路上打字也不方便,只得作罢。
两个人并肩而行,陶令蓦地发现一个事实——作为一个惯于独来独往的人,他竟然已经很习惯跟闻清映一起走路。
然而跟他认识也才一个多月而已。
从西门出去,到花店门口时闻清映住了脚。
以为他还有事,陶令挥挥手就继续走,刚一抬脚,闻清映却一把拽住了他手腕。
闻清映的手指不仅长,而且十分有力,握得陶令挣扎不得。温热的掌心贴着偏凉的腕部,细微的异样感顿时爬上背脊。
这其实不是闻清映第一次这样拉他,但是陶令却猛地惊了一下。
回头,闻清映刚才的强势忽然消失,好像从没出现过。他放开手,眨眼间已经是彬彬有礼的模样,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纸张。
顿了两秒,陶令也笑了笑。
卷帘门只开到一半,进了店,闻清映掩上玻璃门。
店里的花照旧堆成浅滩,中间留一条小道。
坐了下来,闻清映把手里的笔记朝陶令那边一推。
随意地翻了翻,陶令惊了,他抬眼看了一下闻清映,打直身子从第一页开始看。
前面都是闻清映的读书笔记,最后两页才是今天的课堂笔记。
兴许是因为不能说不能听,闻清映写字特别快,陶令ppt上的重点都在他笔记本上了,而且还有他自己的思考。
观察了一会儿,见陶令显然在震惊,闻清映露出开心的神情来,眉间甚至带了点嘚瑟的意味。
陶令正在看最后一页,他抬手指着上面一个问号。
问号下面有一句话,是针对陶令今天的课堂总结的:“巫术、扶乩和降真的关系复杂,是不是不能这样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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