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长久在游戏里保持警惕的缘故,余禹的睡眠一向很浅。当床下凹的瞬间,他就已经迅速清醒过来了。
余禹闭着眼睛,转了转眼球,放缓自己的呼吸,细心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同时,他也听到了巴基的骤然改变又复原的呼吸频率。
就着被子的遮掩,他将手挪到巴基那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安抚,得到了巴基的回握示意。
鬼怪不会注意到他们底下的小动作。余禹感受到鼻尖略过一股腥臭的风,他收回手,右手手腕一翻,从带子里拿出之前给巴基的绳子。
准备好一切后,余禹就直接睁开了眼睛,恰对上一双充满血丝向外突出的眼睛。
他面无表情地与它对视了一会儿,忽地注意到鬼怪右边有点损伤的眼睛,对比了一下伤痕的形状后,余禹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伤口小却深,与他的针的形状异常吻合。
熟人啊。
他慢慢撑着床后退,靠着床头坐了起来,那双突出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转动,腐烂的下颌无法自主闭合,血沫顺着它微微外伸的舌头滴落在洁白的被罩上,晕染开来。
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余禹嫌弃的看着它,上下打量着哪处好下手,最后只是慢条斯理地从身后掏出枕头,不出声音地开始拆卸枕头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套在鬼怪的脑袋上,抬手就准备揍过去。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一个一闪而过、眼睛来不及捕捉的身影。
是巴基。
由于巴基在余禹收回手后,就一直关注着余禹那边的动静。在疑惑了一会儿余禹那边传来的微弱的,窸窸窣窣的被单摩擦的声音后,就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畸形的人形,因为完整度实在不高,说是人形都有点勉强了,它被人用黑色的线缝合在一起,身体呈现不正常的扭曲感,紧紧地贴着余禹。
虽然余禹很快地将枕头套套在了怪物的头上,但是巴基还是看到了那张涨着黑青色狰狞的脸。
下意识的,巴基右手一撑,依靠着冲力,侧着身子就连人带脚地踹了过去,像一只猫一样,无声无息。
余禹:……?!
他伸着拳头,仿佛傻子一样地楞住,似乎对面前突然消失的猎物产生迷茫和困惑。他往床边侧头,看到巴基和怪物纠缠在一起。
尽管巴基的近身搏击很强,但是怪物在力量上却更具优势,巴基只好借用巧劲来困住怪物的行动,一人一怪也算是陷入僵持。
余禹见状,先不管自己的懵逼了,直接光着脚踩在地面上,拎着手上的绳子就给鬼怪捆了个结实。
他示意巴基可以放手了,拍了拍怪物仍然被包着的脑袋,摇头晃脑地开口道,“送什么怪不好,送吊死鬼,真的是生怕难为我了。”
巴基正在平复着略微有点喘的气息,听到余禹的话,略显疑惑,他询问道:“什么意思?”
余禹蹲下身戳着不断挣扎着的怪物的脸和扭曲的肢体,回答道:“那我可能忘记告诉你了,这个绳子本身就是从吊死鬼那里顺来的,对其他鬼怪是一小时作用,但对于吊死鬼这一类型的,没有限制。”
余禹拍拍手,站了起来,“不然我们今天晚上还得轮流,每隔一个小时给他换一次绳子。”他抬起手,嗅了嗅指尖,然后嫌恶地拿远,“哦,我也忘记告诉你了,这绳子我还有很多。”
他无辜地向巴基眨巴眨巴眼睛,接着扭头冲不断翻腾的吊死鬼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巴基顺着余禹的眼神看到了吊死鬼脑袋上的枕头套,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纳闷道:“你为什么给他套了个套子?”
“辣眼睛。”余禹在脸上比划了几下,做了个吊死鬼模样的鬼脸,“太丑了,垫个东西我好有地方下手。”
“不过,没想到你先窜了过来。”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就不怕引发必死条件?”
“不是你说要我保护你吗?”巴基歪了歪脑袋,睁大他灰绿色的眼睛,表示是余禹的问题,与他无关,并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巴基也确实是出于一种下意识的保护心理,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余禹解释。
不,他没这么说过。他明明说的是小心第二天看到他的尸体的惊悚。
余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说辞。
“好了,你不是也说过只要不违反规则,一般都不会出发死亡条件的吗?”巴基伸手环住余禹的肩膀,他注意到余禹踩在地上光着的脚,推着他往床上去。
话虽没错,可万一呢?
余禹张张嘴,想反驳。然而被巴基搭在肩膀上的手揉得脑袋一点一点的。
“不过,它杀人确实是需要一定的条件的。就比如说老板之前警告中的安静。”余禹转移话题,回想了一下当时怪物的行为,说道,“在我醒来没发出声音的时候,它并没有袭击我,而是在等待什么。”
“嗯。”巴基惊讶了一下余禹在与怪物面对面时还能有所发现的镇静,不过转而想到余禹的身份,就释然了。
“睡吧睡吧,既然像你说的,不用轮流换绳子,那我们现在还能再安稳睡个几个小时。”巴基将余禹因为吊死鬼而脏了的被罩揭掉,把他按回被窝里。
他把吊死鬼拖到自己睡的那边,然后往床上躺去,倏地仿佛想起什么来,问道,“明天你打算怎么办?”
“……我本来以为今天夜里来的会是老板,原本的计划是等他来之后,绑了塞回墓里去。”余禹背对着巴基说道,可能是把脸埋进被子里了,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不过现在绑了别的,只能明天再去绑老板了。”
巴基平躺着,望着天花板上的黑色污迹,良久无言。就在余禹几乎要睡着了的时候,巴基轻轻的声音传了过来:“那,那个母亲的执念怎么处理?”
余禹一楞。因为执念和怨恨是两码事,所以他在过游戏场的时候,在面对这样的消除怨恨的任务时,从来不会在意这些小的执念。
他转过身,观察着巴基的表情。
巴基注意到余禹的动作,扭过头,脸上带着疑问。
橘黄的灯光映照在巴基灰绿色的眼眸中,与流淌在他眼睛里不经意的温柔与怜悯融汇一体,与灰绿的冷色构成了一种闪亮的温暖。
余禹指尖一动,他伸出手捂住了巴基的眼睛。
“如果没办法的话就算了。”巴基不解余禹的动作,但也没有阻止,他继续道,“不影响任务完成就行。”他以为余禹是在不安,试图安慰他。
“不。”遮住了巴基的目光后,余禹的表情渐渐淡了下来,巴基刚刚的眼神一瞬间给他带来了大量的记忆碎片,他的表情茫然而又目光久远。
他看到巴基一身军装勾嘴笑得肆意;他看到巴基一脸坚定的喊着“我绝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离开”;他看到巴基被人夹着脖子,隐忍又痛苦说道“我记得所有的人的脸”……
直到巴基因为长久没有听到余禹的下文,而困惑地拉下他的手,他才从那庞大的记忆碎片里回神。
“怎么了?”
“不,没什么。”余禹收回被巴基握在手里的手腕,搓了把脸,“消除执念不是不行,不过可能要麻烦一点。”
“会有危险吗?”巴基询问,他并不希望因为自己一时的想法而让别人陷入危险之中。
“嘿,老兄,有什么比这个游戏场的存在更危险的呢?”余禹突然笑了起来,“放心吧,没什么危险。”
他折了折被子口,把自己裹进“蚕蛹”里,“不过得先找到肖启亮的尸体才行。”
“睡吧,我困了。”余禹打了个哈欠,向巴基道了晚安。
巴基纠结了一下余禹对他的称呼,不过很快就被余禹的晚安转移了注意力,道了晚安后,也闭上了眼睛。
……
等第二天韩维看着余禹拖着吊死鬼的时候,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余禹无视了他的疑惑,拖着仿佛死了一样的吊死鬼,走进帘子里,疯狂地敲起了老板的门:“老板!开门开门!我来给你送礼物啦!”
“十分感谢你把隔壁偷窥的人送了过来,我们已经收拾过他啦!现在来还给你啦!”
巴基在余禹身后简直没眼看他现在嘚瑟的模样,鉴于韩维的疑惑,他扭头给韩维解释了来龙去脉,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我以为我只是睡了一觉,没想到我其实是睡了一个世纪。”韩维半晌,憋出了这么一句。
在余禹坚持不懈地鬼嚎下,老板一脸抑郁地打开了门。
因为在天刚亮的时候,吊死鬼就没了动静,恍若一个简单的尸体一样。余禹很轻松地就把绳子解开,还给了老板。
老板与他操纵的尸体有联系,自然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僵硬地拽着吊死鬼的领子,拖进了屋里,以关门的声音发泄自己的憋屈。
“好了,他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余禹揉了揉差点被合上的门拍到的鼻子,扭头对巴基说,却正好瞟到帘子外忽然闪过的影子。
余禹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踮着脚想揽住巴基肩膀,最后因为身高只是简单搭了上去。
“走走走,我们现在去镇子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他故作释然地大声说着,然后勾着巴基的脖子,拉近他的脑袋,在他耳边轻声解释自己的计划——“逮老鼠不?”
他侧了侧头,示意巴基看向帘子外。
巴基看了一眼,为余禹的形容弯了弯眼睛,他点了点头,扭头悄声和韩维说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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