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放火烧山牢坐穿

    第十三章放火烧山牢坐穿

    祭典的乐声在远处奏响。终于,这细微的刺激让麻木的大脑苏醒过来,已经几乎化为无生命的人偶的身体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三天里就像是隔着厚重的玻璃,生活在与现实世界割裂的梦境当中。

    女孩抱着膝盖坐在回廊的台阶上,身上还穿着专门为祭典准备的精致浴衣,但是她想不久前她挥手向先去往祭典的朋友们告别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一定虚假得比哭还难看。

    在听到纵火这一计划的时候,她说不清心里到底是恐慌还是隐秘的庆幸。

    带着这种奇异的矛盾感,她深吸一口气,叩响了太宰的房门。还没有来得及通报姓名,太宰轻柔的声音就说道:

    “进来吧。”

    于是她与青年跪坐在矮几两侧。房间一如既往地阴暗,厚实的幕布将所有有可能有阳光透入的位置都封死了,哪怕现在已经是夜晚,太宰也没有拉开这些帘子。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安静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很久了,这实在是极度失礼的。但是太宰状似好奇地歪头看着她,并没有表露出不满或者提醒她开口说话。

    不,并不能称作是好奇。她觉得自己已经被这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完全分析清楚。

    对面的鬼只是在打量她,并按照情况模拟出了好奇的情绪。而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太宰的任何举动在她眼里就只剩下可怕。

    “你想要什么?”她意识到自己把心中所想直接说出口时已经太晚了,于是强自抑制住想要遮住嘴,惊呼或者懊悔得顿足的冲动。

    但是她立刻看见了太宰黑沉的眸子,并且骤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本身就已经无足轻重——她并不应当在意太宰想要什么。因为那与她毫无关系。

    而这种没有必要回答的问题,当然只能用另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来回答。

    “你想要什么?”太宰反问道。他的语气又实在不像是正在表达疑问,句尾轻快的调子显得他对这件事完全不感兴趣。

    是因为无关所以无趣,还是因为早已洞悉真相?

    当他的眸子直视面前的女孩,她心中就生出无限的恐惧——但是那恐惧来源于何处?驱使着她全身都微微颤抖的力量真的只是恐惧而已吗?

    “我应该感到很惊讶吗?你没有疑问点火的材料应该从哪里得到,也没有询问下手的时机。”青年轻声说着,语调平缓得像是在阅读睡前故事。

    迫切的想要离开的心情,除了是想要逃离眼前这个恍若天生就应该端坐于黑暗中、比教祖更为可怕的青年,还有什么原因呢?

    其实,她很早就——

    但此时,她可以将内心隐隐要萌芽的恐慌掐灭,将名为太宰治的青年当做恐惧的根源。

    然后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差点踩在自己的衣摆上摔倒,然后几乎是扑到门外去,死死地关上那扇纸门。

    好像这样,她就能用薄薄的墙壁将恶鬼挡在远处。阖上纸门的那一瞬间,她的目光不可避免地又与太宰相交。

    青年好像对这一切早有预料,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对她做着口型:

    那么就去做。

    恶鬼在无声地给予许可。只要能付出相应的代价,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怪罪。她愿意付出一切,所以一定会成功,等价交换——她的生命在天平的一端值得多少?

    她脑中的思绪前所未有的紊乱,但只有一个念头在充斥着犹豫和怀疑的心中坚定不移,且就像是在山谷中声嘶力竭的尖叫,越来越显著的回音加入了那个想法。

    越是恐惧就越无法停止脚步。如果不这样做,她还有什么呢?

    她披着星月之辉站在门外,无法分辨出令自己微微颤抖的到底是脚下深夜里露水的寒气,还是从心脏部位爆发出来的冷意。

    她很早就想这么做了,用藏在仓库里的火油和引子,在完美的、众人都外出的时机,营造一出惨剧。

    恶鬼在阴影里露出了微笑,无形的獠牙刺入她的血管,将最后一点犹豫都狠狠掐灭。

    刺鼻的火油味道墙侧一直蔓延到围墙边的她脚下,火折子脱手落下,在地面上激起火星。

    女孩近乎痴迷地盯着火焰吞噬一切承载了她回忆的木屋,几乎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火起。

    她仰起头,看见曾经视若仙境般的山林逐渐被红色晕染,半山上、面对着火光,一个衣角飘扬的黑色身影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被烟迷了眼的她看不真切那人身形,但她还是几乎瞬时就意识到了:那是太宰。

    他俯视着又哭又笑的女孩,目光虚无缥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看到她的脸,甚至是她这个在大火的背景下微不足道的人类。

    但是随着火焰烧尽残余的木材,她身上某种沉重的负担也被燃烧殆尽了。身上尚未愈合的伤疤尽管疼痛、也不再渗出血液,就像是灼热的火焰同样也能止血一样。

    暴躁易怒的父亲,唯唯诺诺的母亲,还没有懂事的弟弟。身上无法消去的伤痕,快要愈合的时候总会再添上新的。

    自从父亲生意失利之后,不得不搬来这里,但是情况只有愈演愈烈。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未来和希望可言?

    她本来寄希望于教祖能让她明白此世之后,她终将踏入极乐世界,免受一切苦难。但是太宰的到来甚至打碎了她最后一点期盼。

    不过现在也不能说是不好,至少她鼓起勇气开始了反抗,哪怕方式极端而且大概不为人所赞同。

    冲入火焰中救援的人拉住她,将她强行带离火舌舔舐下的木屋。

    她突然意识到焚烧着的并不止这一栋房子——在她眼中足以将整座山崖都染成红色的火焰实际上也并不止来源于她一人。也根本不止一开始计划中的三人。

    四面都有火焰逼近,到底有多少人在这一个晚上举起了火把已无法考据。但由于祭典的缘故,连行动不便的幼儿都被带着前去观礼,蔓延至整一片村庄的火却没有伤到任何一个人。

    就连身陷火场中的纵火者都在一片恍惚中被救出,或是亲朋好友相救,又或者被一掠而过的黑影打晕后救出——响凯也穿梭在火焰当中,趁人没有来得及看到他的样子,也加入了救人的行列。

    自始至终,童磨都没有出现。仅仅靠太宰诱骗他饮下的第一杯紫藤花茶,他的状态根本就不至于差到这样的地步。

    但是童磨最后将一整壶的毒药都喝了下去,直到双目失明,再也看不见冰面中女人的影像为止。

    像是一场荒诞的梦境,除了燎原的烈火和天空中飞散的灰烬之外什么也没有留下。

    躲避着火光,众人不得不退入林间。

    晚上月光被树影遮蔽,然而树中间跃动的红光悄无声息地照亮了那些本应隐藏在阴影中的事物。女孩被朋友拽着奔跑,忽然一空,好像踩到了什么圆柱形的硬质东西,无法保持平衡地惊叫了一声。

    然而并不只有她一个人被地上凹凸不平且还在滚动的东西绊倒。周围断断续续传来不少吸气声。

    大家都意识到了些什么。明明灭灭的、从背后投映过来,又被人影分割成光怪陆离的零星碎片的红光照亮了泥土中暴露出的一部分惨白。

    那绝不是树根会有的颜色,且虽然沾满泥土,露出的惨白部分仍旧光滑——

    月光在火光映射下不值一提,但是微弱的光线令所有人心中都升起难以置信与恐惧:这是人类的骨骼?为什么万世极乐教的教址会充斥着人类的枯骨、容貌似乎永远没有变化过的教祖真的是神子吗?

    展现在教众面前的,是一片惨白骸骨遍布于猩红色泥土中的尸骨之林——响凯勤恳挖掘搬运了好几个晚上的成果。

    “大家都看到这些了!”突然,山下堪称沉稳的声音此时在遥远火焰的噼啪声中有些模糊,但总算有一道令人信服的声音从队伍前端传来,这点美中不足就完全不重要了。

    “教祖他不过是食人的恶鬼伪装成的伪神,我们都被他骗了!”

    只要有第一个质疑的声音,接下来将虚假的信仰像是根基腐坏的楼房一样推倒,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就算现在人们不会立刻相信他,但是惊慌和怀疑促使他们除了跟着逃窜之外别无他法。

    而不死不灭、容貌俊美的除了神子,还有可能是恶鬼的伪装。比起承认说自己纵火,被恶鬼蛊惑的理由怎么都更加可信。

    只是蛊惑人的恶鬼并非教祖——

    山下站在人群最前方,几乎隐藏在阴影中,慌乱之中的人群认不出他就是公认的疯子。而最初去找过太宰的女孩子,恍惚间几乎能从他背后的影子里看出太宰的影像。

    根本不存在于那里的青年的幻象对她微笑着。

    缠住眼睛的绷带上映着火光,就好像是从眼眶中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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