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夜短,等沈青筠在齐越温言的哄劝中慢慢睡着时,东边儿天空已经泛了淡淡的白。
齐越却再没了半分睡意,闭着眼睛躺在炕上琢磨了一会儿心事,外头已经响起了鸡叫狗吠声,瞧着天色渐亮,便轻手轻脚地穿衣起身。
“阿越……”沈青筠睡得迷迷糊糊,闭着眼睛拽着她的衣角轻声咕哝了一句。
“时辰还早,筠儿再睡会儿。”齐越低头温柔地亲了亲沈青筠的额角,蹬了鞋子走出门去,清晨的空气总是新鲜,深深吸口气,闻到的是青草的香和露水的甜。她虽一夜未睡,此刻倒也很有些神清气爽,照例到书房里提了□□欲走,转念一想今早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便只拿了棉布将□□细细擦拭了一遍重又摆回原处,到厨房里随便抹了把脸,拿了一把大瓢去舀院子里水缸中的水。
离家多日,虽说有赵氏时常过来帮着打扫,家中终归不若有人在时的干净齐整,就连水缸中里的水都似乎有股怪味儿,昨夜沐浴勉强凑合了,今日首要的事便是将水换掉。
齐越爱干净,她经常在山上跑,身上难免会沾染些血腥污垢,几乎每日都要沐浴的。原本的住家只在厨房里安了一口小水缸以备做饭饮用,齐越搬进来后便买了两口大缸放在院子里,一来可以沐浴洗衣,二来可以防范火患。缸里剩的水并不多,她动作又极快,只一会儿功夫便将三口缸里的水全部舀出来泼在院子里,转身拿了倚在墙角的扁担出了门。
往日这个时候,村子里已经热闹起来了,家家屋顶上飘着炊烟,女人烧火做饭,男人便扛了扁担出门挑水,有早起的小孩子们在自家门口嬉戏玩闹,时不时惹出几声狗吠牛叫。可今日……齐越皱了下眉头,今日似乎格外安静了些,她挑了扁担径自往村北的水井走,一路上竟没遇上一个人。
其实她哪里知道,正值丰收时节,地里的麦穗谷粒都沉甸甸垂着,一来是趁着清晨天气凉爽干活儿适宜,二来又怕突降大雨糟蹋了粮食,三来,官府和地主那里已经等着人收了粮食去交税交租了。总而言之,未来一年全家人的性命都系在地里那点儿粮食上,恨不得立即装进自家粮仓里才能放下心来,各家各户自然是起早贪黑,天还未亮便早早爬起来下地干活儿,除了老幼之人可以不必辛苦,基本都是全家齐上阵的,此时村民们大都在庄稼地里挥汗如雨,村子里又怎能见着几个人。
当然也有例外的情况,倘若家中富裕,自家便不必如此辛苦,可以阔气地花钱请几个短工帮忙,或者直接将自家土地租给佃户,等着收租便好了。陈家村这样的富户不多,目前来说也只有一家,便是跑买卖发了财的陈显贵家,因此上,齐越见着了不必下地,此刻正坐在井边黯然垂泪的马小莲。
撞见人家伤心流泪,齐越很有几分尴尬,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假意地咳了一声,提醒对方自己的到来。
马小莲听见咳声下意识看过来,见齐越挑了副扁担站在几步外看着自己,脸上也是一阵尴尬羞赧,慌忙站起身来用帕子拭了泪,脸色很有几分憔悴,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来与齐越打着招呼:“阿越挑水啊?”论起来她虽比齐越矮了一辈儿,但一来齐越年轻,二来齐越毕竟不姓陈,这个辈分不过是按陈家敬字辈儿胡乱安的,马小莲还是不惯叫她一声“叔”。
“嗯。”齐越点头,将吊桶放进丼里提水,因马小莲向来与沈青筠交好,沈青筠成亲之后她也经常过来串门,齐越与她并不生分,见她双眼肿的似一双核桃般,斟酌了下问她:“怎么一大清早一个人坐在这里,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么?”
马小莲眼中一抹黯然闪过,还未待开口,却听一把颇为娇媚的女生叫道:“哟,原来姐姐竟躲在这里,叫奴家找的好苦!”
齐越循声望过去,说话的却是一个生面孔的年轻妇人,看着尚算有几分姿色,穿一身艳丽的石榴红衣裙,脸上装点了胭脂香粉,她扭着腰走过来,瞧见齐越,眼睛就是一亮,啧啧叹道:“这位郎君生的真是俊俏!奴家这厢有礼了。”说着道个万福,声音姿态极是妖娆。
齐越不自在地皱了皱眉,对着妇人客气地点了下头,拿眼睛去看马小莲,希望她给自己解惑,也不知陈家村里何时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这位是我家相公新娶的如夫人金氏。”马小莲眼中冷然落寞一闪而过,“阿越忙着,我们先回去了。”
“好,有空了去找我家娘子坐坐,她这些日子可是一直在念叨你呢,还给你带了东西来。”齐越应着,将吊桶里的水倒进自己的水桶里。
“一定。”马小莲这一回真心地笑了笑,领了三步一回头的金氏走远了。
齐越摇着头叹了口气,并不去猜测别人的家事,挑了满满两大桶水回了家,将几口水缸仔仔细细刷洗了一遍,便又折回去继续挑。她自小练武,体力又好,动作又快,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将三口水缸都盛满了,身上的短衫也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鸡叫三遍的时候孙大娘和沈青筠都起了身,因为昨日一路劳顿,这一觉便睡得格外沉了些,齐越来来回回在院子里折腾,也没有将她们吵醒,推开门瞧见齐越正在打扫院子,两口水缸里又装满了水,沈青筠又是心疼又是惊讶,“阿越,这都是你早起才挑的?”
“嗯。”齐越抬头看了她一眼,“怎的不多睡会儿?再回去躺一躺。”
沈青筠微皱了双眉走过来心疼地埋怨她:“歇会儿吧,又不着急用,非得一下子挑满啊,你瞧瞧这一身的汗。”
齐越窝心地笑笑,“没事儿,就当是练武了。筠儿先去把药煎了,昨夜匆忙,都没有喝呢。”说着懊恼地撇了撇嘴。
瞧着齐越如此体贴,孙大娘笑的欣慰,“阿越先别忙活了,去对面看看两位赶车的师傅起来没,我先去做饭,待会儿要送人家走的。”
昨日天色已晚,四海镖局的两位车夫只得住下,陈义生家里空房子多,便将人安排在了他家。
陈义生虽说身为村长,家里日子也并不富裕,他自家只有四亩薄田,每年收成之后交过各种税款,剩下的根本不够一家人的口粮,只得另外租了五亩地来种,因为父子三人勤快能干,每年收成自然不错,加上陈敬山替人做木工活的收入,一家人才能温饱。这种农忙时节,陈敬山陈敬林兄弟也和同村人一样皆是天还未亮便早早下了地,因为有两位赶车的师傅住着,陈义生只得留在家里作陪。
“干爹,怎么今日村子里少了好些人?”有礼地打过招呼,齐越问出了今早的疑惑。
陈义生点了旱烟,呵呵地笑了起来,将其中道理讲了,齐越听了羞惭的脸上发红,明白自己耽误了陈家的活计,又很有些歉意。
“阿越,我昨日瞧了你那地里的粮食长得极好,你打算怎么收啊?”陈义生忽然想起这个重大问题,凭齐越这对农事一无所知的架势,要稳稳当当的把粮食收回家里来怕是不太可能。
齐越呆了一呆,对着陈义生作了一揖,“这个还要劳烦干爹帮我。”又陪着两位赶车师傅闲谈了几句,便连同陈义生一起请到家里用饭。
因为有外人在,孙大娘和沈青筠不便上桌,只领了豆豆在卧室简单吃过早饭,听到外头齐越送客的声音,这才跟了出来客客气气将两位车夫送出了村去。
这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许多妇人拎了篮子提了水壶往村南去,她们是给自家劳力送饭去的,这其中,居然还有陈紫兰的身影。
“小兰。”瞧见自家闺女,陈义生招手叫她过来。
“爹。”陈紫兰乖巧地走过来,又跟齐越一家问了好。
“阿越,你跟我一起去地里转转吧,商量商量你那几亩地的事儿。”
“嗯。”齐越伸手接了陈紫兰手里的东西,又转头嘱咐沈青筠 ,“赶紧回去吧,这么烈的日头,别晒坏了孩子。”
陈义生一旁看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哼着小曲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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