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显贵常年在外,即便偶尔回来也鲜少与人交心,故而陈家村人对他在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即便是身为妻子的马小莲,也仅知道丈夫近两年才在县城里赁了间绸铺,勉强算是站稳了脚跟儿,至于这绸铺的名字和具体地址,却是一概不知的。
烈日炎炎,路边树木都无精打采耷拉着枝叶,只有不知疲倦的鸣蝉一阵阵聒噪吵得人心烦意乱。齐越抬手擦擦脸上汗水,又抿了抿干涩双唇,她天才亮就出了门往县城走,似这般着急忙慌打仗一般紧赶了两个时辰的路,饶是身子再结实这会儿也觉出疲惫来,尽管汗湿重衣,又累又渴,想想这才走了不到一半儿路程,只得咬牙继续撑着。想到即便到了县城,她人生地不熟的,要在偌大一个县城里找到一家不知道名字的绸缎铺,少不得又要费一番功夫。
“这不是飞来横祸么,纯粹的没事儿找事儿!”齐越嘴里嘟囔着,越发觉出陈显贵的可恶,竟敢趁自己不在勾结瞎子容偷盗,心里琢磨着等找到人要怎么给他些教训,一边又想起沈青筠嘱咐她看在马小莲面子上莫要做的太过,不甚乐意地撇撇嘴,长眉略有些纠结。
“吁——吁——快停下——”远处传来一阵惊惶的呼喊,隆隆的马蹄踏起漫天尘土,一人一骑正自对面飞奔而来。
被那惊惶的呼喊吸引了注意,齐越定睛看了一看,心下不由一惊。飞扬的尘土中一匹雄健异常的白马正发足狂奔,一红衣劲装的女子双手紧紧抓着马鬃,右腿勉强搭在马背上,整个身子却险险地半挂在一侧,若是一个不稳,下一刻便会命丧马蹄之下!
情况危急,齐越来不及多想,把背上包袱一扔,提气屏息瞪大眼睛绷紧了神经,待那发狂的白马自她身旁掠过瞬间,咬着牙蹿身一跃便跳到了马背上。左手铁钩一般攀住马脖子,身子低伏着几乎贴到了马背上。待自己身形稍稍稳住,便伸出右手来抓住那女子后心大力一拽,让她趴在了自己身前。她此刻还哪里管得了这女子的姿势有多狼狈难堪,保住她别被马蹄踏成烂泥才是当前第一要务。腾出手来抓住缰绳,双腿夹紧了马腹,多年行伍生涯,齐越的马上功夫何等精湛,不过僵持了一刻功夫,便将那白马制住了。
白马缓缓停住,晃了晃头鼻子里喷出两口气来。
齐越笑笑翻身下了马,却听那红衣女子嘤咛一声,极是痛苦的模样。
“姑娘,你还好么?”齐越小心扶了那女子下来,瞧她鬓发凌乱,衣衫脏污,语气不由带了几分关切。
那女子方才一路颠簸想是受了什么伤,正皱着眉很有几分虚弱痛苦的样子,一听齐越的声音,竟然猛地抬起头来,“齐公子?!”不可置信地盯着齐越看了两眼,眼里渐渐露出惊喜的笑意来。
“六姑娘?”齐越也是一脸惊讶。
眼前的女子虽说形容狼狈,但生就的长眉秀目,俏鼻薄唇,眉梢眼角藏着几丝英气,不是林锦儿又是哪个?
虽说林锦儿长在四海镖局,自小也学了些拳脚功夫,但她毕竟年纪还小,又是一直被母亲兄长呵护疼宠着长大的,哪里经受过今日这般的惊心动魄,如今惊魂甫定猛一见着齐越,初时的惊喜过后,长长的睫毛扇了扇,眼里竟然缓缓沁出两汪泪来,脸上也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哎——”齐越一瞬无措,尴尬地动了动唇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下一刻,林锦儿却是猛地扑到她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哎——这可使不得……”齐越下意识脱口而出,抬了手就要将人推开,无奈她似是吓得狠了,将齐越抱得死紧,一推之下竟是徒劳。
想想林晟待自己的盛情,再想想林锦儿待沈青筠的态度,齐越无奈垂了手在身侧,僵着身子任林锦儿抱着自己“呜呜呜”地哭了一会儿,待到听得她的哭声渐渐缓了些,这才慢慢扯开她的胳膊自己退后拉开些距离,见她满脸是汗,便将人拉到路旁树荫下歇息。
“这大热的天,姑娘怎么跑到荒郊野外来了?”树下略坐了坐,见林锦儿跟自己道了谢后便一直拘束地低着头,齐越想她年轻姑娘面皮薄,经了刚才那番未免尴尬,这才出言缓解气氛。
林锦儿对齐越存了爱慕的心思,如今突然见着她自然心潮难平,又想到自己这会儿模样狼狈,方才又是一顿毫无形象的大哭,正低着头暗自羞愤不已,听齐越与自己搭话,忙用袖子抹了把脸柔声答了。
原来林家的姨表亲是这县城里的大户雷家,在城郊经营着一家颇有规模的马场,林锦儿昨日随了自家三哥前来姨母家做客,听说马场新得了匹好马,她一向淘气爱耍,今儿早上趁无人注意便偷偷骑了那马出来,没想到白马的野性子还未完全驯服,半路上发起狂来,差点儿要了她的命。
齐越望了望正悠闲地低头啃食青草的白马,不由赞道:“锋棱瘦骨,竹批双耳,果然是难得的宝马良驹!”
林锦儿却只心有余悸地笑了笑。
“我正有事要赶往县城,不知姑娘要往哪里去?”见林锦儿恢复的差不多了,齐越开口准备告别。
“我与你一道去!”林锦儿脆声答了,见齐越诧异望着她,才缓缓低了头,不好意思地道:“这马……我自己是不敢骑的了,还请齐公子能送我一程。”说着,脸慢慢红了。
齐越抿着唇想了想,若是靠自己这一双脚走到县城,怕到时候城门也要关了,平白地多耽误一日的功夫,再来自己正发愁如何寻到陈显贵,若是托了雷家帮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想到此处,齐越望着那神骏的白马点头应了。至于二人共乘一骑有违男女大防什么的,齐越根本想都没有想过,且不论别的,十七岁的林锦儿在她眼里不过只是个孩子而已,所以当她将林锦儿圈在身前扯了缰绳绝尘而去时,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怀里的姑娘连耳尖儿都红透的模样。
雷家是当地大户,要找一家不知招牌不知地址的绸缎铺,也不过是招来一个管家吩咐一声,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了回信儿。
齐越简单梳洗了,用过午饭,由雷家的小厮引着,悠然踱着步走进了“兴隆布庄”。
三进宽的门面看着倒也算气派,装饰布置也还算过得去,只可惜竟取了这么个庸俗的名字。齐越撇着嘴,不屑地想。
柜上的伙计见她虽衣着俭朴,气质却是不凡,脸上也是一派威严模样,殷勤上了茶招待着,自己小跑着去后宅请了陈显贵出来。
可当真见着了热络笑着的陈显贵时,齐越突然有点儿为难了。
陈显贵不是瞎子容。他能白手起家年纪轻轻便挣下这么一份儿家业,必然有些心机手段,虽然知道那扳指是在他的手里,自己却没有任何证据,若是贸然提出来,说不定还会被倒打一耙自讨个没趣;这里不是陈家村,若是来硬的,直接请他吃一顿拳脚,大街上巡逻的捕快就能直接进来拿了自己,若是跟官府沾了边儿,可就更不好收场了。
齐越摩挲着茶杯边沿,虽然很想把这一杯热茶直接泼到陈显贵脸上去,却也不得不忍耐下来,耐着性子随便扯个理由与他客套了几句,摸着鼻子无趣儿地回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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