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娘一走,沈青筠嗔瞪了一眼齐越,自己进内室去了,铜盆里净过手,在桌前坐下,素手挑了几下琴弦,又顿时失了抚琴的兴致,转身坐到榻上,捧了本医书来读。
齐越独自在外间生了会儿闷气,等心情平复些了,一边把玩着腰间挂着的七夕那日沈青筠送她的香囊,一边素着脸晃晃悠悠地进内室来,抿抿唇到沈青筠身边坐了,闷声闷气地道:“筠儿既早已知道林府打的什么算盘,怎的也不与我说?”
沈青筠恍若未闻,全心全意地埋首书中,余光都没有分给她半分。
齐越尴尬无趣儿地摸摸鼻子,“亏得你待林锦儿情如姐妹,她竟敢生出这般不堪的心思!这林家当真不成体统,她一个不更事的小姑娘胡闹,长辈们却还这样纵着,真是岂有此理。”
林锦儿年纪虽轻,可绝不是什么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竟然细心到让人将这宅子里的生活物件儿准备的一应俱全,她三天两头的往这边跑,心甘情愿地在庆安堂给自己当个跟班儿,她看你的那眼神,简直是柔情似水非君不嫁的架势,她的“祸心”简直就是昭然若揭了,连娘都早早看了出来,也就是你齐越齐大公子还一副懵懂无知的呆样,竟然将人家的心思曲解的面目全非,真不知该说你呆还是说你故意装傻!沈青筠默默腹诽着,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在书上,想到齐越的如临大敌防贼一样防着林锦儿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嘴角轻轻勾了勾又瞬间抿成了直线。
其实,这事儿也怪不得齐越犯“呆”。许是自小就需小心翼翼隐藏身份的关系,齐越长成了一个颇为“无情”的人,她习惯性地对谁都保持着三分警惕疏离,从小到大,甚少有人能近她的身,更遑论走进她的心,对于放在心上的人,她自是十二万分的在意小心,而对于她不在意的人,却是连一分的关注都懒得给的,根本就不屑去体察别人的心思。正因如此,她放在心上的母亲、兄长和舞阳长公主的“背叛”才叫她痛不欲生心灰意冷,也正因瞧出了她的秉性,看出了她待自己的与众不同,沈青筠才敢在她面前解了自己冰封的心,一点一点的相互靠近相互温暖,最终互许了终身。
沈青筠相信,只要自己不似舞阳长公主那般触及齐越的底线,她定会待自己始终如一,又如何会移情他人?她心里波澜起伏,面上却是一派冷清模样,虽然知道张媒婆那“肌肤之亲”的话不可全信,可共乘一骑的事情总是真的,她是在等着齐越主动“坦白”。
齐越见沈青筠根本不搭理自己,也大概猜到了她是在生自己的气,指天赌咒地保证自己对那林锦儿根本没有半分的坏心思,嘴里嘟嘟囔囔的直说那张媒婆无事生非,一会儿说直接拧了那张媒婆的衣领打上林府去寻了林锦儿对质,一会儿又说干脆直接去找林晟,叫他好生的管教幼妹,一会儿又觉得这事儿林老夫人做的也实在不像话,也当同她理论理论。
沈青筠听她叽里咕噜的越说越不像话,终于忍无可忍地“啪”的一声将许久未曾翻动一页的书狠狠合上,抬起头来恼怒地瞪了她一眼。
齐越吓得顿时噤声,心虚地垂下眼睛缩了缩脖子。
沈青筠深深地顺了几口气,这才清清冷冷地道:“平凉府的青年才俊千万万万,若不是你去招惹人家,人家怎么会偏偏就看上了你?”
“我哪有招惹她……”齐越一脸冤枉。
“你每次都对她笑的那般温和好看!”
“……我是看她待你热情周到,总不能对人家冷着个脸。”
“你还陪她练剑!”
“我那是一时手痒兴之所至,并不为专门陪她。”
“你还英雄救美!自古英雄救美的戏码接下来便是以身相许。”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还敢抵赖狡辩!”
“……”筠儿,你怎么突然变得这般不讲道理?!
“那张媒婆虽是个舌灿莲花的主儿,你与林锦儿共乘一骑还……还搂了人家腰的事儿总不会是她凭空捏造的吧?”
“……”
“怎的不说话了?”
“筠儿你也知道,我那日在路上碰巧救了林锦儿,一来她说怕那马再发狂不敢独骑,二来,我想着要尽快赶路,骑马毕竟要快上许多,就……咳,就与她共乘了一骑。”说到此处,偷眼看下沈青筠的神色,伸出二指竖在耳边郑重地保证道:“不过我发誓,对那个林锦儿绝对没有半分旁的心思,更没有搂她的腰!根本没有什么所谓肌肤之亲!那个张媒婆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沈青筠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半晌,才慢慢眨了几下眼睛,面上渐渐现出几分委屈的神色来,很有几分要流泪的模样。
“哎哎——筠儿莫哭筠儿莫哭,千错万错都是为夫的不是,你莫伤心了,要打要骂都听凭你的处置,只求你别委屈了自己。”齐越也不管自己刚才的解释沈青筠听进去了几分,看她这个委屈的样子,只觉自己成了千古罪人似的,忙不迭地开口认错。
“阿越这话,可当真么?”沈青筠倚在齐越肩头,悠悠地问着,脸上却极不相称地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来。
“当真当真,筠儿要如何才能消气?”掉在陷阱里的齐越浑然不觉,乖乖点头表示自己的诚意。
沈青筠轻声一笑,趴在齐越耳边呵气如兰,“今晚我为夫你为妻……”以她的矜持内敛性子,下面半句却是无论如何再也说不出口了。
“……啊?!”齐越缓了缓才意识到沈青筠说了什么,一张脸霎时间涨红的像只煮熟的虾子,惊愣无措地看着沈青筠,张嘴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阿越可是不愿?”沈青筠垂眸,睫毛开合间仿佛立即会有泪珠滚落。
“我我我……我愿意……”筠儿,其实我更愿意被你揪几下耳朵,多揪几下也行的……
齐越拒亲的消息传回来,林老夫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几分不舒服,自家这么好的女儿倒贴过去 ,齐越竟然还不乐意?难道嫌堂堂四海镖局的千金小姐配不上你么?当真是为人母的奇怪别扭心思。
林锦儿听到她娘告诉她的消息,起先是死活不愿相信,叫了张媒婆来亲自问过话,这才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险些就站立不稳。她心心念念了这几年,如今好不容易求得母亲同意了亲事,又千辛万苦争得了沈青筠的默许,原本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成为他的新娘,却不料被齐越一口给回绝了!这叫她如何甘心?
林锦儿茶饭不思地在房中枯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眼睛已经肿的像个桃子,瞧得林老夫人一阵揪心,嘴里直喊着作孽。
“娘,我要亲自去问问他!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心!”林锦儿抹一把眼中再次滴落的泪水,倔强地咬着唇。林老夫人不忍再叫女儿伤心,也只得应了她,嘱咐人好生跟了送她骑马出了门,吩咐人叫了林晟来说话。
林锦儿是不好意思直接闯到齐越家里去的,便直接去了雷家马场。
齐越一到马场,就见林锦儿已经在门口等着自己。
仲秋清晨,天气寒凉,在这空旷之地秋风尤狂,林锦儿略显单薄的身子裹在一袭胡服劲装里,满头青丝随风乱舞 ,双眼红肿,鼻头也冻得通红,贝齿倔强的咬着下唇,攥住缰绳的手已经微微发抖,看起来,很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
齐越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风度,脸上半分动容也无,只面无表情地问道:“姑娘有事?”
林锦儿拼命忍住心中委屈,半晌,才抖着唇问:“为什么?”
“什么?”齐越皱眉,顺手拍了拍不耐地踏着蹄子的马儿。
林锦儿深深吸口气,“为什么拒婚?我——有哪里不好么?”
“你不该跟筠儿抢东西。”
林锦儿一窒,“你是属于她的……东西?”
“……”齐越胸腔起伏几下,顺了顺气才道:“齐越乃是有妇之夫,姑娘应当自重,不该觊觎别人的丈夫。”
她这话说的极重,林锦儿瞬间又是泪眼朦胧,哭着道:“我不在乎什么名声名节,我只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么错?姐姐也说过她不在意的!”
齐越冷笑,只觉一股邪火直蹿脑门儿,也顾不得沈青筠叮嘱她的不要闹的太僵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的话,不屑地道:“不要叫筠儿姐姐,你根本不配。这世上,没有想着跟姐姐抢夫君的妹妹。”
闻言,林锦儿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望着齐越,声嘶力竭地哭喊道:“齐越,你到底有没有眼睛,有没有心?我长得不漂亮?我对你不够好?我到底哪点比不上沈青筠?!”
齐越眯眼瞧着她,狠狠错了几下牙齿,双拳不自觉地捏紧了几分,冷声道:“她的好你无需知道 ,你日后离她远一点儿,这样别有用心的姐妹,我家娘子她不稀罕!”
林锦儿望着眼前决然而去的背影,浑身被抽空了力气般,颓然地跪坐在了地上。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