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征的随从办事很是得力,这边不过说话的功夫,暖轿没有找来,倒是拉来了一辆颇为宽敞舒适的马车,却是比暖轿还要强得多了。
齐征弯下腰来背了齐越,小心翼翼地将她送进马车里去,沈青筠在里面赶紧接了,将她安置在舒适的软垫上,自己跪坐在一边将她揽在怀里,看着她袍子后摆上的斑斑血迹,心疼的浑身都在发抖,紧紧咬住下唇防止自己哭出声来,红着眼睛用手帕不断给她擦拭着脸颊两侧滴落的冷汗,抽噎地哑着嗓子道:“你怎么这么傻啊,你那又是翻墙又是驯马的本事呢,怎么就乖乖趴着叫那昏官打你?!”
齐越趴在沈青筠腿上,身上虽然疼的紧,仍是尽量扯起抹笑来,吃力地抬头看了看她,虚脱又委屈地道:“看筠儿说的,我再好的本事,也不能在公堂上造反啊,这么大的罪名扣下来,我一个小小草民可担待不起。”
沈青筠苦苦叹息一声,她知道齐越是顾忌着自己呢,若是她真的孤家寡人无牵无挂,即便在公堂上当着官差的面杀了人,凭她的一身本事,也定能轻而易举逃脱的,又怎会委屈自己任人宰割。
见齐越已经在马车里安置好,齐征站在外面担忧地朝里望了望,本也想跟着进去的,想想沈青筠坐在里面多有不便,稍稍犹豫下,便转身上了马,一边叫人去请大夫,一边吩咐马车往城中最好的客栈去。
见外头下了车帘,马车缓缓地移动起来,齐越这才放松了有些紧绷的身子,软软地趴伏在沈青筠的怀里,脸上的神色却是一点儿也不轻松,语气也很是一本正经,“筠儿……”
“嗯?”因为齐越的声音有些弱,沈青筠答应一声,弯下腰来将脸凑到她嘴边,认真地听她想要说些什么。
齐越舔了舔泛白的嘴唇,压低了声音道:“外头的那个,名唤齐征,在齐家兄弟中排行第十一,昔日在府中时,除了我的嫡亲王兄之外,是与我最交好的兄弟。”
知道齐越是在向自己交待正事,沈青筠神情一肃,听得更是认真。
“筠儿,我曾跟你说过自己的心思,如此躲避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此次我想干脆随了十一弟回去,好好的跟各下里做一个了结,靖北侯府那里,也还欠着你一个交待呢!等了了诸多杂事,咱们一家人便安稳平淡的过日子,再不担忧会受人打扰,你说好不好?”
在齐征踏进门来的那一刻,沈青筠就已经意识到自家的平静日子怕是到了头。她饱读诗书,自然明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与其逃避起来图个临时安稳,却时常担忧眼前的日子如镜花水月般瞬间成空,倒不如勇敢的面对那些未知的威胁,解开心结,才能真正踏踏实实地过安稳自在的日子。况且……沈青筠目光悠远,面上闪过几丝悲痛愧疚之色,自从逃出侯府,这么些年来,却是未能去看过一次亡母,清明中元,年节忌日,她只能对着西北远远地焚香烧纸,哀悼叩拜,想来凭那李念之狠毒,是不会允许府里人去打理母亲的坟墓,也不知这些年来那坟头的杂草长高了几许,风吹雨淋之下,碑上的字迹又消淡了几分……
沈青筠的脸上渐渐露出了自责哀伤的神色,觉得自己实在不孝至极。
“筠儿,你不愿么?”
“不,就按阿越说的,我们回去,祝家,的确还欠我一个交待!”沈青筠握住了齐越冰凉的双手,目光决然坚定。
齐越身体底子好,二十板子不至于伤了她的元气,但她毕竟也是血肉之躯,那些衙役又是下了狠手,硬生生将她打了个皮开肉绽,鲜血横流,伤势看着甚是吓人。到客栈安顿好,沈青筠掀了她的衣服看见伤口,又忍不住心疼地哭了两回,亲自给她抹了药换过干净衣衫,又喂她喝下自己调配的驱寒去毒的汤药,看着齐越沉沉睡去,这才开门出去。
齐征早在门口等着,见沈青筠出来,赶紧上前一步急急问道:“我七哥如何了?”
见他面上关心神色真切诚恳,沈青筠心头微微一暖,想到他是自己见到的齐越的第一个亲近家人,竟然莫名地有些拘束起来,淡淡笑着道:“只是些皮外伤,好生将养些日子就会好的,公子宽心。”
闻听齐越无碍,齐征这才松了口气,神色也变得轻松起来,赞叹道:“想不到七嫂还是位杏林高手。”
照说起来,只有舞阳长公主李荀才是齐征的名正言顺的七嫂,可方才齐越只是淡淡的,无比自然地告诉齐征要唤沈青筠“七嫂”,齐征心里虽然觉得欠妥,可一来他向来不喜欢遵守“规矩”,二来他已经派人在陈家村打听过齐越的情况,知道七哥待眼前女子与众不同的心意,没必要为个称呼惹得七哥不快活,一声“七嫂”出口,却是叫沈青筠微微红了脸。
沈青筠当然知道齐征找她所为何事。当初齐越离府至今,已经将近两年光景了,她当初为何会莫名其妙失踪?这两年来她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既然人好好的,又为何不回府?齐征有许多的疑问,晋王有许多的疑问,朝廷也有许多的疑问。
齐越必须想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个理由,沈青筠已经替她想好了。既然当初她是在战场上消失的,乱军之中受伤流血根本就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了,身受重伤被人所救,醒来后发现自己头部受伤失去记忆,辗转漂泊许久之后决定在陈家村落户,二人成婚之后,沈青筠悉心照顾,精心治疗,终于叫她慢慢想起了前尘往事,正打算寻了机会回太原时却遭人诬陷入狱,又巧遇十一弟来救。如此这般地编造一番,二人在马车里就统一了口径。
这样一个半真半假的故事,委实叫人挑不出漏洞来,即便想要查证,却也无从查起,齐征听完,仔细咂摸几遍,他也实在没有怀疑自己七哥的理由,站起身来对沈青筠恭敬一揖,感激地道:“多谢七嫂救我七哥,七嫂大恩,齐家没齿不忘。”
“公子客气。”沈青筠忙忙地站起身来还礼,心里感叹着齐越的心思细密。失忆的事情是沈青筠编出来的不错,但由她治好了齐越的失忆之症的桥段儿,却是齐越自己添上去的。
“齐家重义,你既对我有大恩,齐家上下自然要高看你一眼,不敢稍稍造次了。”齐越是这般解释的。
如今看齐征的态度,可不正应了这句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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