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唇渐渐消肿了, 嫣红润泽, 呈现出一种玫瑰膏脂般的透明质感。
孙婵想上前咬一口,是否会有玫瑰清香四溢。
只是想想,毕竟他现在眼尾飞红,一幅被欺负的小媳妇模样。
她展臂抱他,抱得很紧, 让他对她连日来积聚的思念感同身受, 气息缱绻落在他耳畔,“我好想你呀, 真的好想你, 你想我了吗?”
“没有。”他嘴硬,双手却很诚实, 搂着她似要把她融进骨血中。
孙婵爱极了这样的缠绵,双手划着他的背,“蜀道艰难,路上是不是很辛苦?不对啊, 感觉你还长了些肉呢。”
静静抱了一会,她想起那面,问道:“你怎么知道,那长寿面……是给你做的?”
他把她拉开少许, 直视她双眼, 眸中水光闪烁,糅合了欣喜和羞涩,说话前, 深吸一口气,“今日除夕,是我的生辰。”
“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了,回京的路上,偶遇扬州郡守之子,他说,他为寻我而来,我是当年相府走失的公子。”
“哦……”孙婵的心情略复杂,虽然本就打算告知他真相,总还是担心,他们的身份调了个位置,他会不会一如既往,对她满腹深情。
她默默推开他的手,侧身扣紧闭的雕花木窗上的木屑,闷闷道:“你知道就好。”
耳畔贴近一股炙热的气息,却是他从身后抱着她,火热的吻落在她的脸颊颈侧。
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更被他抱紧,一手拧着她的下巴迫她转过头来,吻上了她的唇。
她肖想了许久的唇,主动贴上来,这个深吻的姿势,让她想起了手帕上常绣的样式,两只交颈缠绵的天鹅。
肯定是他的嘴里还有些辣椒油,否则,她怎么会整个嘴巴都麻了,浑身发软,只能一动不动被他禁锢。
她向来是主动的一方,不满此刻身受钳制,挣扎着从他双臂里脱出一只手,附上他的脖颈,不客气地揉捏发烫的耳垂。
他轻哼一声,睁眼时一片水光颤颤,轻咬一口她的下唇。
她霎时懵了,被他一手捏着下巴张开嘴巴,被他侵入,把她方才用来漱口的薄荷清露席卷一空。
她脑子里瞬间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虽然……她前世成过婚,却不知男女还能亲密到这一步……
她转身,整个人埋进他怀里,不肯抬头,她的脸热得像要烧起来,不能让他看见。
他的胸膛震动,闷笑几声。
过了一会儿,孙婵平静下来,开始纳闷他为何换了个人似的,似抱怨又似撒娇:“你可长本事了,知道自己不仅是个小侍卫,便敢对我动手动脚了。”
“若是没有你,我觉得自己挺好的,孑然一身,来去自如,可是我遇见了你啊,你让我自卑,你什么都有,让我觉得我的感情其实一文不值。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原来能配上你,我真的很开心。”
一开始还竭力维持平稳的语调,说到最后,竟然近乎哽咽了,孙婵想抬头看看她的表情,才动一动,便被他双手摁着脑袋摁回他怀里。
“嗯……”她整张脸牢牢贴着他的衣襟不得动弹,呼吸不畅,声音闷闷的:“那你打算怎么办?”
打算回去做傅家的儿子,还是继续做她身边的小侍卫?
“你想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他的心脏跳动得很快,孙婵能感受到他炙热的血液在皮肤下流淌,“只要你不离开我。”
“你个傻子,这句话该我来说才是。”她拍拍他的手臂,抬头望着他清澈的眼,“不许再说这种话了,你该记着,你那么好,是我怕你离开。”
……
孙婵的房间里,她挥退丫鬟,请荀安读了他母亲留下的信。
他神色平淡,却看得极认真,字斟句酌,短短几十句的信看了半个时辰。
孙婵从身后抱着他脖子,与他一起看,读到“娘希望你做一个怀瑾握瑜的谦谦君子”,还是感触万分。
他的娘亲陆邕,真是天底下第一潇洒随性的女子。
她对他说了陆邕当年之事。
“宰相病重已有半月,皇后有孕闭门不出,傅氏一族,摇摇欲坠,无人撑起门楣。你要如何抉择?”她在他耳边呵气如兰。
他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到他身旁坐下,抱着她久久一言不发。
“虽然,我们已经决定了要回益州,但是,若你想回傅家认祖归宗,我们可以另作打算。只要我们都不放手,总能有以后的。”
她觉得自己十分善解人意,说完这句话,便忍不住偷看他的神情。
他还是一脸淡漠,平静道:“陆匀之说,扬州郡守陆珧知道我还活着,遣他来京带我回扬州,我拒绝了。他们是我的亲人,我却毫无印象,对他们没有丝毫感情,傅家陆家如何,我全然不在意。我只知道,我不能离开你。”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太冷漠了?”他有些紧张。
“怎么会呢?”她欣慰笑道:“你能把我看中最重要的人,我太开心了。看你娘的信,她那么决绝地从权力争夺中抽身,定是希望你能远离那些纷扰,自由自在地生活吧。现在这样就很好,她在天之灵,也会为你欢喜的。”
他长指蹭了蹭她鸦羽长睫下的脸颊,泛起的酡红,原来不是胭脂,是从她白瓷般的皮肤下透出的娇媚。
他请她坐到梳妆镜前,动作生疏地为她梳顺了长发,镜面映着玉面公子轻拧长眉。
“怎么梳发髻?”他无从下手。
孙婵有些疑惑,大半夜的,为何要梳发髻?转念想到,也许是这傻子想出来的情趣,便略为指导两句,心中还有些期待。
他的手指穿插在她发间,发尾漏了缕长发,头顶鼓起个小包,他都跟自己赌气似的全然撒开,再笨手笨脚地收拢作一束。
孙婵端正地坐着,觉着脑袋有些累了,他的手为何就不累呢?
头发忽然被扯得一痛,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打了个盹,脑袋前倾,还被他抓在手中的发自然被扯痛了。
他手里捏着个发髻半成品,不满意,又重新扎了一遍,孙婵忍不住娇斥:“你好了没有?”
他不说话,只在她乱动时制住她的头,清冷的一句:“别闹”,她瞬间没了脾气。
过了许久,他终于扎出了个满意的发髻,竟从袖口摸出一把盛放的梅花,一朵朵簪到她发髻上。
孙婵被他这认真专注吓醒了,心里诡异得发毛,他太反常了,不知是不是在河滩边看见了李凌风为她簪上花枝的一幕。
发髻上插了一圈的艳红的花,像戴了顶绮丽的花冠,整个人像只招摇过市的花孔雀。
镜子里的他欣赏的目光让她不寒而栗,荀安这审美是不是有那么些问题呢?
“快到子时了,我们走吧。”他牵起她的手。
“去……去哪?”顶着这个春日能招蜂引蝶的发髻?
“去放河灯。”
……
除夕夜京城取消了宵禁,半夜三更,往日早已陷入沉睡的街道,此时人流如织,车水马龙。
相较几个时辰以前,街上没了老少,只有与他们一样的青年男女,三三两两,结伴同游,夜色更浓重,也更旖旎。
空气中还有些未消散的烟火味儿,孙婵被荀安牵着手,走过铺了一层昏黄灯光的路面,莫名其妙,就是止不住地笑。
从他没有带她走正门,而是抱着她飞过高高的围墙开始。
他精致的眼斜睨着她,她立刻收了笑,欲盖弥彰咳嗽几声。
“你是不是看见了?”
他哼了声,傲娇转头,却收紧了她的五指。
“他是皇帝,狠心毒辣,他才不会喜欢我呢,我和他周旋一阵,可太累了,需要荀安哥哥安慰。”她踮脚凑到他耳边,悄声道。
出门前她极为嫌弃满头的花,执意戴上面纱,遮住面容,这会儿笑弯了一双杏眼,狡黠地看着他。
正好走到人烟稀少处,他飞快扯下她的面纱,往红唇上亲了一口,立即面不改色移开目光,把面纱整理好。
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河滩边幽静无人,方才她与李凌风站过的地方,荀安竟从袖口摸出两盏河灯。
孙婵忍不住也上手去摸他宽大的袖口,问:“你这袖子怕不是个百宝箱?还有什么宝贝?”
他把河灯塞到她手里,又把手伸进袖子,“还有个火折子。”
孙婵笑了几声,顺着他的意思把河灯里嵌着的纸条展开,只是思来想去,也不知要写什么。
先前已经写了两个愿望,也是她仅有的两个愿望,不知重复写一遍,河神娘娘有灵,会不会觉得她啰嗦。
荀安也捏着笔,无从下手。他们在案前楞了半晌,相视而笑。
“这样吧,我最爱的一句诗,咱们一人写半句,一定会长长久久相知相守的。”孙婵拿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可行,在自己的纸条上,写下“愿得一心人”,扬在他面前,“下一句是,白头不相离。”
她边把纸条塞进河灯,边解释道:“卓文君追求司马相如的典故,你应该听说过。这句诗出自《白头吟》,是司马相如中年发迹后变心,卓文君愤慨之下所作,使司马相如忆起当年恩爱,杜绝纳妾之念。”
“我从小看着爹娘恩爱,一生一世一双人,亦是我的原则。”她说完,催促着他写下下半句诗,一起把河灯推进河里。
平静的河面,只有两盏孤零零的河灯,时而分开,时而被水流推到一处,难舍难分地往河流下游飘去。
他把她抱得很紧,郑重道:“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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