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孙婵打了个招呼,追了出去。

    右脚还不能太使力,她尽力追着,雪地上留下一深一浅两串脚印。

    夕阳西沉,霞光被抹在天上,一块暗红,一块淡黄,像美人脸上没抹匀的胭脂。

    萧瑟的莲花池上覆了一层朦胧的薄纱,她在池畔停下脚步。

    荀安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了。

    她落寞地笑了笑,准备离去,忽然手腕被抓住。

    沈青松沉着脸,一双漆黑的眼盯着她,一步步靠近,纵然她内心不惧,仍忍不住退了两步。

    “沈公子,你想做什么?”

    温文尔雅的面具已经撕裂,他冷笑道:“我想做什么?郡主莫不是忘了,你及笄之日,在此处,是如何算计的我?”

    孙婵控制着自己,冷静回望,他靠得极近,炙热的男子气息扑到她脸上,让她想起诸多不好的回忆。

    眼眶里流下一滴泪。

    沈青松似突然醒悟,忙放了手。

    “沈公子,行烟,就是婉姐姐。”

    泪水划落,她声音颤颤,几不可察地带了示弱。

    沈青松视线在她脸上逡巡片刻,望向池面,“莫要诳我,我和她早就相识,不过是个青楼女子,怎么会是你姐姐?你就算不想嫁我,也不该这样构陷我。”

    孙婵知道沈青松颇有些大男子主义,最受不得女子示弱,此刻他应已有些动摇,继续软声道:“她真的是我的姐姐。两月前,她从益州前来,被那黑心肮脏的马车夫骗了进了青楼。她只知叔父是京城贵人,既不知他家在何处,也不知他官任何职……”

    孙婵顿了顿,捏起帕子擦了擦眼泪,梨花带雨地望向他,“她一届弱女子,举目无亲,又能如何反抗?只能先委身青楼。沈公子,你说我姐姐,她多可怜啊?及笄前几日,我爹才有了她的消息,把她接回来,我们才知,原来她对你……早就芳心暗许。她受了这样多的苦,只有这一个愿望,我们如何能不尽力满足?”

    沈青松本来挟了一腔怒气过来兴师问罪,没想到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几番欲言又止,终究开口道:“这……你也不该设计我,让我娶她。”

    “跟你直说了,你会愿意吗?”孙婵拔高了声调,眼眶红红,转瞬又低声哀婉道:“沈公子,我姐姐,虽然失了清白,却是天底下第一好女子,贤惠良善,还一等一的貌美,最重要的是……对你一番真情,日月可鉴。她的真心,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孙婵垂着头,自顾自抹着眼泪,心里估算着他会如何回答,她又该如何回应,忽然余光见沈青松直直往后倒了下去。

    “咚”的一声响,沈青松把雪地砸出一个坑,她愣愣抬头,荀安收回了砍在他脖子上的手,通红的眼睛深深望了她一眼,然后,跑了。

    孙婵的帕子还捏在眼下,被他这一系列操作惊着,眼泪也忘了流。

    等等,那傻子眼睛这么红,不会是醉了酒,躲起来偷偷哭了一场吧?

    她急着把帕子嵌回衣带里,蹲下去看沈青松的情况如何。

    “沈公子,沈公子?”她拍了拍他的脸,没有反应,又掐了掐他的人中。

    “嗯……”他呢喃一声,眼皮颤动,快要转醒。

    “你别忘了,你的兵部尚书之位是如何得来。娶了我姐姐,只要你以后安分守己,孙国公府,便是你的靠山。如若不然,你该知道你的仕途有多难走。”

    她抬眼望了一圈,四下无人,附在他耳边道,见他迷迷糊糊有些反应,应是听进去了。

    她握了握拳头,使了力气,一鼓作气,把他推进池里。

    沈青松滚了两圈,池里泛了几圈涟漪,他沉下去,又立刻挣扎起来,扑腾起不小的水花。

    孙婵大喊:“来人哪!快来人,沈公子晕倒了掉池里了。”

    此处离饭厅不远,有侍卫听闻声响,立即赶来,为首的果然是最好事的吴及。

    “小姐,属下救驾来迟。发生了何事?”他夸张地行了个礼。

    “行了行了,”孙婵嫌弃地摆摆手,“快把他救上来。”

    “方才遇见了沈公子,才说了两句话,他不知怎得,便唤头晕,一头栽到池里。救他上来以后,抬到西厢房,请医师过来好好看看。这么年轻,怎么会突然晕倒呢,真是太奇怪了……”后来的侍卫围了一个圈,孙婵解释了一番,钻出人群走了。

    她要去找那个钻了牛角尖的小哭包。

    ……

    暮色四沉,黑夜弥漫,各处廊下的灯笼里都点上了蜡烛,渗着明明灭灭的光。

    孙婵把后院转了一圈,没有半点荀安的影子。

    从及笄那日起,她便没有独自一人在府里穿行过。寒风喧嚣,走在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道上,她的右脚隐隐作痛,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或许请可以请侍卫们一同去找。

    但那样也太没诚意了,的确是她做错了,她要好好跟好好安抚一下她的侍卫大人。

    她拦了个丫鬟,截下她手里照明的灯笼。

    到底会在哪儿呢?她想起了靠近围墙的那棵树,他会不会又飞到那树上去看街景?

    她走到那棵树下,举高了灯笼,仔仔细细地看,还唤了两声:“荀安……”

    只有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孙婵确信,上面并没有人。

    叹了口气,她揉了揉举灯笼的右手臂,自嘲地想着,今夜并无烟火,乌漆嘛黑,傻子才会跑到树上去呢。

    可荀安不就是个傻子么?只会钻牛角尖,不会到她跟前来问一问的傻子。

    兜兜转转,她又走到了湖边的竹林,本不想走进去,忽然福至心灵——竹林深处有座假山。

    这样黑的夜,手里提着明灭的灯火,只能看见自己的襦裙绣鞋和前方的一小段路。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她走到假山前,把灯笼举在两座假山的缝隙间,假山背后有个洞穴,可容纳几人。

    荀安抱着膝盖,倚着石壁坐在里面蜷缩成一团,眼神放空,脸上悬着泪痕,神情半是脆弱,半是疑惑。

    她举着灯笼凑近他的脸,他抬眸,脸颊在荧荧烛光下呈着莹润的玉色,脸色却冰冰冷冷,红肿的眼睛里写满对她的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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