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静坐在靠窗的桌子边, 陪着方文君一起等着那个人,那个朋友。
那个原本可能今天, 坦然接受一切的女孩。
从中午等到了夕阳西下。
夜已深了。
开的灯光明亮刺眼。
韩静小心谨慎的问:“可能是她有什么事情, 来不了,你别难过。”
方文君坐在那里, 茫然的偏过头, 眨了眨眼。
“她不会骗我的, 一定不会。”
可事实就是如此。
她没来。
等了一天。
韩静怕吓着她似的, 温柔的问:“你记得她的手机号吗?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方文君垂下眼睛。
“不用了。”她轻轻说, “我明白了。”
“那现在我安排司机, 接你回家好不好?”
方文君:“我家在哪?”
韩静道:“苏南。”
方文君从没去过这个地方,想来也应该很远。
“但是我……我在这边上学啊。”方文君终于感觉脑子里的那股弦松了点, 说,“你带我回苏南了,万一我不是你亲闺女呢,你这不是欺骗我吗?”
她要是回苏南了……一旦确定DNA是亲生的,那估计可能不能在这边上学了。
媛媛怎么办呢?
她心脏微微揪紧。
一想到以后都见不到那个人了, 竟然有些难过的悲哀。
“我家里人, 就是你外婆。”
韩静伸出手,准备安抚的摸一摸方文君的脑袋, 见她十分抗拒,只能满心酸楚的收回来,“你外婆的妈妈,你叫祖祖, 跟外婆长得很像,我跟你外婆也长得像,你长得像我,我一定不会认错人的。”
她潸然泪下:“我和你爸爸找了你很久,一直没找到。”
她连夜把方文君带回了老宅。
管家微微睁大了眼睛:“夫人……这。”
那是快天亮的时候了,天边乍起鱼肚白,雾气蒙蒙,平坦的大路两边草坪都占沾了沾水汽,欲落不落。
客厅里一片明亮。
男人、女人、小孩、管家。
方正弘、方瑶瑶、许伯、肖君。
方正弘原本今天打算去上班,临时接到了消息,就一直按耐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在家等着,而方瑶瑶当天也有课,特意请了假。
肖君一一望了过去。
男人眉目清朗,俊美异常,看着她的那双眼,被隐忍得通红,他连嘴唇都是紧紧抿着的,仿佛下一秒就忍不住开口唤她的名字。
他坐着,身边站立靠着的是一个小姑娘,明眸皓齿,一双眼睛溜圆,正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在打量着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姐姐,或许不能这样说,应该是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她长得并不算特别漂亮,甚至眼睫毛也不纤长,微微扬起的眉梢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视。
那一瞬间,方文君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尽管她可能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放了她鸽子,在过桥米线面馆,她也没那么难受,而此时,她却无比的想念着,对她那么好,从来不舍得让她难过的楚苑。
恍若隔世。
那个女孩子上前一步,扑闪扑闪着眼睛,问:“你是谁?”
方文君垂下眼:“肖君。”
“我是方瑶瑶。”她自报姓名,然后低下头,弯起嘴角,对着父亲撒娇,软糯可爱,又掺杂着从小被宠到大的任性,“爸,之前老师让我叫家长签的试卷名字,您还没给我签呢。”
方正弘抚了抚她的手腕,示意让她别急。
他俩的动作寻常,却难以掩饰的慈爱扑面而来。
方文君扫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面带微笑着听着哽咽的韩静告诉众人她的名字,之后方正弘又顺势的把她名字改姓了方,叫方文君。
他皱着眉,想了想:“先暂时不要传出去,本来也不是什么荣耀的事情,最近公司有点动荡,不能因为这件事的宣扬,跌停公司股份。”
韩静想了想,说好。
“那孩子的学习怎么办?”
“先把她养父的事情给解决了,再说。”
之后,方家出手。
派出了私家侦探,查到了十多年前的一桩杀人案,杀人犯潜逃十多年未曾被举报,经此,顺利的送上了公安局,第二年执行死刑。
此事当年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同时他的女儿,却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众人目光中,听闻是送去了社会福利院,这些痕迹有迹可循,最后被善良的家庭收养,改名换姓,在上大学时意外身亡。
从此,方家多了一个未曾宣扬的女儿方文君。
方瑶瑶对新来的方文君很是不喜欢。
方正弘送方文君上学,两人刚好是同个年级,纷纷扬扬的野鸽子一下跃上枝头成为凤凰的消息逐渐散布开。
有次方文君在去厕所时,听见方瑶瑶在另一个隔间,跟着自己的小伙伴嗤笑一声,翻白眼,轻蔑道:“不过就是一个土包子而已,那你是没瞧见,之前我爸带她去吃西餐,结果拿着筷子夹着,真是丢死人了!”
“我爸才不喜欢她!不过就是有着共同的血脉而已,又没什么感情,我家里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轮不到旁人来分一块,哪怕是方文君也不行!”
方文君静静的听着。
等她们议论完,走了,才打开厕所门出去洗了洗手。
或许是和楚苑待久了。
她心态逐渐养的平和了些,基本不跟人动手。
方瑶瑶不知道,这些刚认识的同学也不知道,她名义上、供养她的亲爹妈也不知道。
被十一中裹挟着称为“杠把子”的女孩,也是能下得了狠手,拿得起板凳砸人的。
她凶起来,除了那个人,几乎就没人能让她冷静。
方瑶瑶的狗腿子,撺掇了一群人纷纷围住她,准备来一个正义的施虐。
这几年常常有校园/暴力被拍到网上曝光的事情,在校园里发生,也是终结于校园。
浅显的政策根本阻拦不了这一群自诩正义的疯子。
“贱/人!贱/货!野鸡!”
“你早上瞪我那一眼,我心里很不爽,要么你跪着二十个耳光,要么让我的小姐妹亲自上手,你自己挑,不多,二十个耳光就够了。”
小姐妹起哄道:“不多不多!扇了咱们就当这事没发生,一切好说好说。”
方文君穿着蓝白校服,静站在那里,微微挑眉看着这群蠢货嚣张的模样。
她不想跟人动手。
但也挡不住一波一波主动上前找揍的人。
第二天,骂骂咧咧的家长邀约着来了。
于此同时,还有韩静。
方文君站在办公室的最中间,淡定的听着其中一个家长嘶声裂肺的哭嚎:“你看看,你们看看,这是一个女孩子应该用的手段吗?我的儿啊,我的女儿啊,这胳膊都脱臼了!你们要是不给我个说法,你们也别想好过。”
鼻青脸肿的女儿瑟瑟缩缩的瞅着方文君,一言不发。
三千只鸭子叽叽喳喳,共同创造出街头撒泼妇女的蛮横刁钻,一边红着眼眶瞪着老神在在的方文君,一边怒视着班主任。
那些贵妇姿态,那些挎着奢侈包包,脚踩七厘米高跟鞋的女人,此时都跟那些骂街喷脏女人没什么两样。
外界名义上,方文君是方家新认的养女,都觉得,方家不可能因为一个养女就当场撕破脸皮。
然而意识到方文君的重要性,那是在问题解决后,部分公司纷纷破产清算的时候。
韩静穿着优雅,面带浅笑的对着众人说:“钱不是问题……”
方文君猛地抬眼看她。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类似于第一次遇到楚苑。
那种被重视,被包容,很难形容。
等韩静商量完了赔偿事宜,对于公开道歉,她并未表态,在对方群众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也依旧淡定无比。
“你们怎么知道,是我女儿先动的手呢?”
她微微笑着,“不如一起看看监控?”
老师说:“昨天看了,监控死角。”
方文君闷了半响,突然开口:“是他们先打我的,十个人。”
那边泪眼婆娑的女人提高嗓门:“你有什么证据!”
方文君轻轻一笑。
她那张脸,其实非常具有欺骗性,如果说楚苑是柔美温婉,而她稍微一皱眉,眉宇间的戾气就陡然迸发出来。
如热油锅,溅进了冷冰冰的水,噼里啪啦炸裂。
她从兜里掏出一只录音笔。
然后按下了开关。
“贱/人!贱/货!野鸡!”
“你早上瞪我那一眼,我心里很不爽,要么你跪着二十个耳光,要么让我的小姐妹亲自上手,你自己挑,不多,二十个耳光就够了。”
小姐妹起哄道:“不多不多!扇了咱们就当这事没发生,一切好说好说。”
那一声声熟悉的嗓音,不禁让那些已经停止哭嚎的女人们猛地瞪圆了双眼。
又听见方文君的声音随后响起。
“我瞪你一眼你就要围着这么多人一起打我?难道你不知道……聚众围殴是违法的吗?老师没教过你们,如何尊重一个和你们一样的女性?还是说……你们一直都是如此,党同/伐异?看见不顺眼的人,就邀狐朋狗友来攻击她?”
其中某个女生桀然一笑:“这个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姐妹们,揍她!”
随后,一些脚步声疾步奔跑。
砰砰砰!
每一声都拳拳到肉。
录音里,方文君吃疼的声音那么明显。
她几乎是带着哭音说:“别打我别打我。”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音骤然从录音笔里传出。
方文君嘴角的笑容淡了。
眼眸微微垂着,不再看录音笔,也不看韩静,她盯着地板上的某个临界点,整个人,整个姿态,露出苍白又脆弱的脖颈,显得凄楚极了。
然而最终,她身上也没什么比较重的痕迹。
而另外一波人,破相的破相,手臂脱臼的脱臼。
毫无章法,谁都看得出,那是绝望之后的反击。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回到老宅,方正弘在书房发脾气。
方文君站在她面前,看着方正弘。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女生!”
他怒不可遏,“是不是,把你惹毛了,连你妹妹瑶瑶都打?!你妈妈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孩子!”
方文君漠然道:“因为有你的基因呀。”
方正弘被她结结实实的噎了一回。
“去花园那个台阶跪着!什么时候我消气了你再起来!”
韩静站在书房门外。
方瑶瑶还没回家。
许伯走过来说:“夫人,您劝劝吧,小姐没有错,难道那些人欺负她,她就等着让人欺负不还手吗?先生只是害怕。”
韩静舒了口气,面上重新扬起笑容:“你说的是。”
傍晚,韩静把方文君的腿放在大腿上,给她的膝盖按揉红花油。
她声音温柔清婉:“文君,你没做错什么。”
方文君后背靠着墙,轻轻说:“妈,我知道。”
韩静手法很好,给她揉了很久,很久以后,她突然说:“文君……你想不想要个妹妹?”
方文君吃惊的看着她:“妹妹?”
韩静眨了眨眼:“对啊,就是妹妹,如果你想要弟弟,弟弟也可以的。”
方文君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沉默半响,说:“对你身体不好。”
韩静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的。”
她说:“我送你出国好不好?”
方文君迟疑了许久。
韩静说:“在考虑什么?你那个小朋友?”
方文君点头。
韩静又笑了,她温柔的摸着方文君纯黑的发梢,“好姑娘,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的,等到没人再敢欺负你的时候,再去见她,她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方文君垂下眼睑,许久后才应了一声好。
她成绩非常好,举一反三时常能令老师感到欣喜异常,上了其他学校的一所高中,连跳两级,跟着同年的高考生参加高考后,出了国。
一出国,就是四年。
等她再回来时……
她才发现,有些东西,不是嘴上说的那么简单的。
至少——再打听楚苑的消息时,她才猛地发现,沧海桑田。
原本她想的楚苑,能顺利的上大学后,她回来,两人再敞开心扉,顺便再问问当初为什么那么狠心的放她鸽子。
后来,她竟然发现自己找不到理由。
楚苑高二那年,出了车祸,一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辍学、进娱乐圈拍戏、追求影帝三重曲。
早已变得物是人非。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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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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