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天雷从天地间倾泻而下, 直劈向天刑塔,通向塔顶的天刑柱贯穿天雷,灰色的柱身紫电缠绕向下迅速蔓延, 将伸手不见五指的天刑塔照得如同白昼。
缠住荆舟手脚的捆仙锁剧烈震颤摇晃, 叮叮咚咚如催命索魂的咒语,眼见天雷就要劈向荆舟, 立于他半米之外的祁决拔出埋泉,高高跃起剑刃劈下
“舟哥哥欠我三刀, 我还舟哥哥四刀, 最后一刀,算我送的。”
他话音未落, 四道凛冽的剑意狠狠砸向荆舟
只听咣铛铛四声巨响, 缚住荆舟手腕脚腕的捆仙锁应声断裂,荆舟身体获得了自由,猝不及防向前倾倒,又猝不及防的撞在了祁决怀里。
电光火石间,他身后的天刑柱被天雷贯穿,整座塔身剧烈摇晃。
不敢相信, 如果被这样强大的天雷直击天灵盖,不用说十道, 一道就能让寻常修士魂飞魄散。
祁决的红衣在天雷的余光里猎猎而动,他抱着荆舟, 声音漫不经心的柔和, 如往常一般捎带着笑意, 嘴唇软软凉凉的贴着荆舟的耳朵“荆宗主,你做好和鬼主同流合污、亡命天涯的准备了吗”
荆舟一时愣了神,在天雷紫电的映衬下看向祁决的双眸,错觉他这话说得认真又虔诚,竟然有一点像婚礼的誓词。
“今夜过后,我劫你一事便会在整个仙道传得沸沸扬扬,你将名声扫地,再不是光风霁月的荆宗主,只得同我一道逍遥快活的为祸人间。”
“”荆舟不知是不是被那道天雷的余威波及,一时大脑空白,就连方才梦里系统的警告也忘得干干净净。
“你愿意吗”
“我不”
“你愿意。”
祁决截断他的话,飞快的咬住他的唇,压下一个谈不上温柔的深吻。
这不是两人初次接吻,却是最令荆舟心脏狂跳、血脉偾张的一次,他直觉整个人堕入业火深渊,又似沉入欲望的深海,愉悦感从唇舌处密密匝匝侵袭而来,雨打芭蕉连点成线,最终成为滂沱大雨,最细微的神经都为之欢愉战栗。
直到第二道天雷从天而降,祁决一边继续口中的吻,一边斜斜挥出埋泉,承受天雷的天刑柱直接被他劈成两半,巨大的石块朝塔四周砸去,强大的冲击力及天雷的余波直将周遭的困仙阵砸毁
阵破了天刑塔周围警铃大作,千年来被镇压在塔底的数百罪魂发出凄厉的呜咽,他们的魂魄破阵而出,如流星般砸向天刑塔四壁,更进一步蚕食坚不可摧的天刑塔
随着第三道天雷从天际滚滚而下,没有天刑柱的支持,整座天刑塔将作为导体承受天雷,祁决这才从容不迫的放开荆舟,在亮如白昼的电光里朝荆舟调皮又不怀好意一笑,伸手“舟哥哥,跟我走吧。”
“好啊。”荆舟似稍稍回了魂,遵循本能的握住他的手
“亡命天涯呗,谁怕谁啊。”
十指交缠,两人张开结界,朝即将崩塌的塔身飞掠而去。
荆舟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三番四次栽在祁决的陷阱了,伤疤没好就不记疼。
对自己喜欢的人,捅刀子可以,但怎么能狠下心拒绝呢对吧
无论互捅刀子也好,酒后乱吻也罢,两人来日方长呢。
几乎是一瞬间,忘却了梦境内容的荆舟做了最后决定。
可也就是天雷降下、两人共同抵御天道惩罚飞出天刑塔的瞬间,一阵贯彻骨髓的痛苦朝荆舟头颅侵袭而来
突如其来的痛就似有人拿铁锤一寸寸捣烂他神识里每根神经,又似有人用烧红的烙铁探入他的大脑,将他的记忆付之一炬,极能忍耐痛苦的荆舟没忍住闷哼出声,旋即凌空一口鲜血。
有什么东西入侵荆舟的大脑,一点点捣烂揉碎他的记忆和认知
“怎么了”
“”
“欸,你可别故意吓我。”
荆舟不响,此刻他面白如纸,一双眼睛却布满血丝,眼中光彩一分分褪去,迷茫呆滞的看向祁决,就像毛玻璃般隔了一层雾。
祁决眼皮微跳,这是他预料之外的状况,他以为即使荆舟被割裂神元,但天雷被整个天刑塔分散,又有自己的护持,荆舟不至于承受不住才对
但现在他也顾不得这么多,没有回头路可走,他也从来没怕过什么,拉住荆舟的手死死将他拽出天刑塔。
他只想明目张胆的带荆舟离开,漫天惊雷闪电简直是助兴节目,从今往后,他会让天下人知晓,荆舟对他死心塌地,不顾天道刑罚、不顾千万人唾骂也会与他犯罪私奔。
荆舟是他的棋子,要囚他来囚,要杀也是他来杀,外人无权干涉过问。
这一赌局,勉强算平局,而已。
强大的雷光如洪水倾斜,天地间传来沉闷的低吼,身后的天刑巨塔轰然倒塌,烟尘四起弥漫大地。
狰狞的闪电划破烟瘴,百丈长的电流如鬼魅朝两人追来。
祁决没料到这天雷居然会尾随,拽着荆舟躲避追击的他一时也有些吃力“舟哥哥,你要是能腾出手也帮帮我呗。”
荆舟还是不响,像个断线的木偶般眼睛无机质的睁着,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祁决。
祁决与他视线相触的瞬间,心里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且这种感觉随着荆舟视线里的困惑与猜疑渐浓,也越来越强烈
此时此刻,荆舟脑海里混沌一片,无数记忆片段杂糅割裂,闹哄哄的缠绕在一处,一团乱麻,搅得他头痛欲裂。
随着天雷步步逼近,糊住他意识的那团雾渐渐散去,过往的一出出一幕幕水落石出,他记起了自己为何身在此处,和系统绑定了怎样的任务,又和任务对象郁辞经历了许多波折,日久生情难舍难分,眼见就要修成正果,最后却因鬼主祁决算计利用,撕裂他的识海借用他的灵力打开鬼域结界,他作为守山人被仙道众人谴责,押入天刑塔等待天雷惩罚。
记忆还有些模糊,逻辑也稍显混乱,许多细节就似打了马赛克般看不清记不起。
眼见天刑就要降下,可就在方才,祁决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混进天刑塔,斩断天刑柱触怒天道,强行将他带了出来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荆舟一时分不清现在的状况,也弄不明白祁决的目的,直到对方死死拽住他的手,说道
“莫不是我逼你惹怒天道,你还生我气了”
祁决生平第一次,心里有点没底,他不怕紧追而来的天雷,只觉得荆舟突如其来的变脸让他有些不安。
当然,祁决是从不会承认自己不安的,遂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调侃过去,完全没有亡命之徒的自觉。
“”荆舟脸色从苍白转阴沉,疑惑越来越深。
祁决得不到回应,更动摇了,可他怎么会承认于是继续气定神闲玩笑道“刚还这么肯定要跟我走呢,还没走几步就后悔了,难道是你舍不得家里的小白兔”
“”
看荆舟一直不响,祁决也有点沉不住气了,一向从容的他竟有些气恼“舟哥哥你说,你被我劫出天刑塔违逆天道,天道会不会因此迁怒,直接劈了你家郁辞”
祁决的声音截然而止,那抹半嘲不嘲的笑就似冻在唇角,他都没来得及感受心口被刺穿的疼痛,长寂早已从背后穿透他的胸膛,染了血的剑刃从他肋骨穿到他眼前
他的心脏狂跳不止,血随着剧烈跳动的心咕噜咕噜往外冒,祁决看着嫣红的剑刃怔愣一瞬,竟是笑了。
荆舟不给他反应的机会,飞快抽出长寂,鲜血从祁决心口的窟窿喷涌而出,迎风洒了一地。
他正要补刀,可鬼主到底是鬼主,即使心口被开了个大口子,依旧反应极快移开身形。
荆舟持剑直追而去“我的天劫我自会承受,你休想”
“休想如何”
长寂和埋泉再度针锋相对,闪电穷追不舍,整个天地被天雷撼动摇晃,浴血而战的两人都似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扑咬着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休想,伤害郁辞。”
在荆舟被篡改的记忆数据里,祁决来破坏天刑,只是为了让他与全仙道为敌看好戏,且惹怒天道为难郁辞。
当然这些,也是祁决亲口对他说过的,证据确凿。
“你这一刀,是还我刚才送你的第四刀吗”
祁决竟然笑了,在紫电交错的夜空里阴冷凄美如鬼魅“舟哥哥,你可真是让我惊喜啊。”
鬼主的血是冷的,如今心也凉透了。
真是惊喜啊。
棋子烂掉了,不受控了,彻底崩坏了。
他的心也被拉了一个大口子,坏了。
祁决满头满脸被自己喷溅的鲜血,脸上的笑越发深且狰狞。
不知为何,荆舟看到对方有些癫狂的笑,竟不受控的浑身发抖,心口处狠狠揪了揪,莫名难过得呼吸不上来。
但这种不适感很快过去,眼神冷静果决
他只认手里的刀,身后的天雷,以及眼前要杀死的宿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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