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牵起她的手, 目光无比眷恋地在她脸上流连:“阿珩, 其实我......”
但他的话没有说完,旁边就传来冥殿的声音:“哟, 两个小家伙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阿珩朝冥殿扮了个鬼脸:“就不告诉你!”
沈玉轻叹一声默默松开了她的手。
冥殿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两人一会儿子,才问道:“哦,你们俩看到那位道长了没?”
阿珩摇摇头, 沈玉却朝后山处张望了一下道:“方才我好像看到道长去给五婶帮忙了。”
阿珩扶额, 道长真的跑去洗碗了!
冥殿点点头, 却正色道:“帮我叫她过来, 我要见徐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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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婶和忠伯安排其他人睡去了,院子里冥殿和白月一左一右在院子石桌边坐着, 黑白童子站在身后,沈玉和阿珩随立两侧。
冥殿摇着扇子, 望了望头顶那半弯冷月, 拉家常似的问:“白月,你可将上次我们谈话的结果告诉尊夫人?”
白月看了他一眼, 神色微微一动, 垂眸一笑:“这是自然。”
“哦,不知尊夫人对此事有何高见呢?”
白月很少见的脸色沉沉没搭腔,冥殿知道他心里压着什么事儿, 不过白月显然不愿意多说, 他倒也不多问,只笑笑没说话。
那厢的,渡华音一边擦着刚洗碗后的手一边走过来了。
渡华音站在院子里, 见大家都神情严肃地望着自己,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什么话也不敢说。
冥殿看了白月一眼:“可以开始了。”
白月点点头。
冥殿用骨扇在桌上敲了三下,幽幽道:“徐尽欢,出来吧。”
不过须臾,只闻得阴风四起,就见渡华音身上如人魂分离一般走出一个虚影。
徐尽欢一走出来,众人先是被他身上所保留的前世伤痕而震惊。
只有战场上的英灵才会这般惨烈地死去,然而徐尽欢显然不是战场的英灵。
白月是大夫,见过的伤不计其数,自然一眼就能分辨出徐尽欢身上的伤并非战场的刀枪箭矢留下的,而是绑物用的麻绳、绣花用的剪子、做菜用的菜刀......甚至有烧火用的铁钳。
而他脸上那劈了他半张脸的刀疤是一把砍柴用的柴刀留下的。
他像是被一群不是杀手的普通人像对待牲口一样对待过。
冥殿在冥界什么阵仗没见过,一看白月那架势就是对徐尽欢产生同情了,当大夫的心就是比别人要软一些。
他将扇面掩了面孔,悄声对白月道:“你可别同情这小子,他可不是什么善茬。”
白月轻咳了两声:“既然不是善茬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他重塑什么肉身,直接带去冥界不就完了?”
“唉,谁叫那小道长拿着九霄鸾凤拼死也要护着他呢,”冥殿幽幽地扇着扇子,“我总要给未来的仙佛阁阁主大人一个面子吧。”
白月被‘仙佛阁’和‘九霄鸾凤’这几个字眼惊了一惊:那平平无奇的小道长居然这般厉害?
徐尽欢警惕地盯着那群人看,又盯着渡华音,冷道:“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渡华音有点心虚地笑着说:“上次冥殿答应我给你重塑一副肉身。”
“重塑肉身?”徐尽欢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浪荡一笑:“哦,那真是太好了,这样我就再世为人,不必再受你牵制了。”
渡华音像是被他这句话刺着了,脸上一瞬间出现有些受伤的神情。
徐尽欢看到了这一瞬间的神情,厌恶地转过脸去,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厉鬼,不懂得什么叫知恩图报,就连最基本的良心他也没有。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所以他希望她能省省她那些所谓的愚蠢的救赎,他已经厌倦了她的‘善良’。
他不想再被她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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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群傻子为他重塑了肉身之后,他就可以彻底摆脱这个笨蛋了。
徐尽欢脸色阴沉地离渡华音远了一点。
“我们开始吧。”冥殿看了白月一眼,骨扇一收一道暗青鬼火窜起丈高的火焰将徐尽欢围了进去,免得他魂魄散去。
白月站在一侧,白色的仙气冲开鬼火注入徐尽欢魂魄之中。
黑白交替的仙鬼两道力量将徐尽欢围在一片光柱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徐尽欢突然发出一声尖利鬼啸,像是魂魄重新堕入前世痛苦记忆之中,散发出冲天的怨气,光柱之后他陡然睁开双目,一双眼憎恶地看着世间红尘,煞气惊人。
沈玉下意识地护住阿珩,却发现阿珩竟先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身体侧着半将他挡住,一只手朝后拦着他,低声道:“仙君,你退后些,小心他伤到你。”
沈玉被她下意识的举动震慑到了,眼眶一热,他忍不住伸出手松松地握住她的手腕,朝她笑:“我知道,你也要小心。”
阿珩回头看看他,眼角弯弯。
徐尽欢踩着那青色的鬼火像是要从光柱中走出来,但是他每走一步,那些过往的沉痛便会一次又一次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痛苦地跪倒在地,捂着头嘶吼,声声悲切,叫人不忍卒听。
白月暗自叹息,若要重塑肉身,他必须重新将曾经的过去再经历一遍。
只是此人的过去多半不堪回首,才会叫他如此痛苦。
阿珩被徐尽欢的痛苦哭声所震撼,不觉落下泪来。
渡华音默默地站在光柱背后,她望着他痛苦不堪的背影,忽的后退一步,取下九霄鸾凤平置于膝上。
如水一般温柔的琴声从她的指尖流泻出来。
若清风若晓雾,若朝日暖人间,若明月驱阴霾。
两只彩凤徐徐地舞进鬼火之中,一左一右在他身畔翩飞,洒下一道道瑞气平息他的怒、扶平他的伤、感化他的恨,直到他不再痛苦地嘶吼,直到他平静下来。
鬼火消失,他力尽倒地。
白月久仰九霄鸾凤大名,如今亲眼目睹了才知何为上古仙琴:“听闻九霄鸾凤有悲天悯人的胸怀,唱死不唱生,今日亲耳听见才知何为真正的慈悲之音......”
冥殿亦感叹:“看来这渡华音是天生的仙骨,九霄鸾凤没有选错人。”
琴音止,渡华音起身将九霄鸾凤置于一边,她走上前扶起徐尽欢,轻声道:“你没事吧?”
徐尽欢醒来,察觉有人抱着他的身体。
和人的身体接触早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他一直是幽魂,却从不想有朝一日可以亲身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
他怔忡了许久,感觉掌心里那只抓着他的手温润柔软,他不自觉地想要收紧手指将那只手紧紧握住。
但下一瞬,他猛地推开她踉跄着站起来,眼底所有的情绪消失殆尽只剩下无所谓的笑,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脚。
手上脚上的伤痕仍在,似乎永远不能愈合,但胸膛里有一颗心在跳动,热烫的血液在全身上下奔流,那告诉他,他真的再世为人了。
他走了一步却发现曾经被人打断过的右脚仍旧有些跛,但无所谓,只要他还能走路,只要他再世为人,只要他可以永远摆脱她,是个瘸子是个残废他不在乎。
他猖狂大笑,不觉令在场众人侧目。
冥殿发话:“你虽然重塑了肉身,但还是保持前世的容貌,也就是说你不得不保持着如今这副尊荣活下去了。”
“能活着就不错了。”徐尽欢幽幽一笑:“多谢诸位费心,徐尽欢告辞了。”
说着看也不看渡华音一眼转身就走!
此人竟如此凉薄,好歹道长和他朝夕相处了那么些年!
阿珩愤怒至极,忧心地看着垂首立在一旁的渡华音。
渡华音却只是无奈一笑:“贫道的执着兴许不是什么好事,他要走,便让他走吧......”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冥殿一挑眉,向徐尽欢做了个手势:“请便。”
白月也皱着眉看着那个过河拆桥的家伙,心里十分不爽,自己刚才居然还同情他,真是喂了狗了!
亦冷冷下着逐客令:“你走吧,可别脏了我的地界!”
谁知那徐尽欢走出去不过十丈远的距离,身体竟然无法再往前挪动一步,他的四面八方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可以往后退却无法向前。
渡华音听见他发出挫败的怒骂声,往前走了三步:“你怎么了?”
她走的这三步如解开的枷锁,给了他自由,但仅仅只是三步的自由。
“到底是怎么回事?”徐尽欢回过头愤怒地瞪着冥殿等人。
冥殿扇着扇子,唇边噙着笑,无辜地一耸肩:“你瞪着我作甚?这可不是我跟白月动的手脚,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冥殿小扇一收,慢条斯理地道:“你重塑肉身,为前尘往事所苦,华音道长以琴声引你出苦海,所以你的肉身和魂魄都离不开她。”
“你从前是孤魂野鬼时离不开她,如今再世为人你还是离不开她!你想要自由?可以!这十丈方圆就是你的自由地!”
徐尽欢愤怒至极,见冥殿和白月都一副似笑非笑的看好戏的表情更是怒不可遏,目光掠到一边,看到阿珩那个小鬼居然朝他扮鬼脸!
他气得双手紧握成拳!
只有渡华音还帮他:“少君殿下,此事当真无解么?”
“无解?怎会无解?解铃只须系铃人。”
冥殿神秘地笑笑,低声地用只有她和徐尽欢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那个系铃人心有牵绊,所以走不开离不得。”
“系铃人是......谁啊?”渡华音茫然地歪着头。
“你去问问他呗,系铃人是谁他心里最清楚!”
渡华音挠挠头,还真的跑去问徐尽欢:“那个系铃人是谁?我帮你找到他,让他帮你吧。”
徐尽欢死死盯着她,半晌,咬牙切齿地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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