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个多月, 才回到风云寨, 五婶亲自下了山迎接,瞧着阿珩瘦削了的小脸, 抓着她的手絮叨了好久。
阿珩这才晓得星若和倪斌他们去南境几个分寨办事去了,过几日才能回来。
五婶还把昨天丹羽连夜从边疆罗摩小城飞速送来的信交给她,信是白月写的, 字迹潦草, 想必是百忙之中抽空写就, 阿珩辨认了一会儿, 发现写的是:我速归。
只三个字,她也读得出白月的欣喜若狂。
当初星若失踪, 阿珩不敢想象白月是如何一边忙碌执行春雨计划,一边胆战心惊地等消息, 这一个月对白月而言可谓是难以相见的煎熬, 白月现在对星若定是思之如狂。
好在,现在星若安然无恙, 蜃族大业也进展颇丰, 过几天白月也能从罗摩回来了。
兄嫂重逢,家人团聚,阿珩再开心不过了。
被五婶强迫着吃了一顿丰盛的午膳后, 阿珩带着渡华音一起去了后山修炼, 徐尽欢对她俩的事不感兴趣,可又去不了远的地方,于是隔着十丈范围他挑了棵树坐上去打盹儿了。
时至午后, 孤鸿山上被笼罩在一片暖阳清风之中,瞧着远处的山岚云雾,倒是颇为惬意。
阿珩带着渡华音在一块平地上双对盘膝而坐,她也不急着修炼,先将《寒阳诀》、《缚灵术》、《琅琊仙典》三支玉简平放在面前,瞧着三支晶莹剔透仙气四溢的玉简,渡华音一双眼亮晶晶的:“阿珩......这......这是何物?是你们仙家宝贝么?”
阿珩笑道:“这是我来沧海境之前我师父给我的修炼仙术、仙诀,《琅琊仙典》是仙诀心法,《缚灵术》和《寒阳诀》是仙术,可以实战应用,我现在是《寒阳诀》练得比较多......”
“那......那我可以看一看吗?”渡华音一脸期待。
阿珩笑了笑:“道长先别急,看这些东西之前我还有事要问你。”
渡华音绷直了身子,一脸好学生的模样,认真地点了好几下头:“知无不言。”
“额,第一个问题,道长,这些年来你是怎么修炼的,以前可有入过何处师门?”
渡华音点点头:“有啊有啊,贫道小时候是个孤儿,被一家道观的观主收养,那观主青云道长就是我的师父。”
“那位青云道长可曾传授过你什么入道法门?”
“有的!有的!”
渡华音惶急慌忙地把她那个总是随身携带的满是补丁的小包袱打开,拿出了十几本书册,她说:“这些书是师父临终前交给我的,每一本我都数不清看多少遍了!”
阿珩翻了翻,这些书书页都发黄、发皱,像是在水里泡过,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有一本还散页了,书背用大头针穿线缝起来了,有几本面上的字迹还能辨认,分别是:《南华经》、《道德经》、散页了的那本是《太上感应篇》......
这些书都是经典的修道典籍,要义精深,不过若要真入仙道,光靠书还是不够的。
华音道长有仙根但无仙气,应该是还不知道真正的仙界修炼法门。
渡华音见她摸着下巴一脸沉思的样子,小心翼翼道:“阿珩,这些书不行么?”
“不是不行,书都是好书,但是......”阿珩顿了顿,又问她:“道长,你入道至今可听说过天清九境?”
“天......啥?”渡华音疑惑地挠挠头。
阿珩见她茫然不解的样子便知道她这些年修道之心虽诚,但始终不曾入得正确法门,难怪她入道三十年却无半点仙气,目光瞥向被藏在绢袋里的九霄鸾凤,她好奇道:“道长,我再问个问题,九霄鸾凤是令师尊青云道长贡在道观的么?”
渡华音摆摆手:“我师父的青云道观就是个小道观,师父收养我之后,道观才我们师徒两个人,平常吃饭都揭不开锅,哪能贡得起这仙界神物?”
“啊,那......你是怎么得到九霄鸾凤的?”九霄鸾凤是仙佛阁至宝,不可能平白无故现身人间的。
“我师父去世之后,有一阵子下暴雨,道观被淹了,我没地方住了就出去游历化缘,这一走就再也没回去,我在路上走了十几年,”渡华音回忆起遇到九霄鸾凤那天的奇异经历,“有一天,我太饿了就上山摘野果子吃,好不容易摘到一筐野果子结果被一群猴子偷走了!我那叫一个生气!我追了它们两个山头,好不容易追到了它们的巢穴,我找当地的猴王评理,猴王就从树上扔了这把琴给我,跟我换了那筐野果子。”
阿珩:“......”
“你不知道,那群猴子凶得很,我差点被它们群殴!”回想起当天的惨状,渡华音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然后又忍不住傻笑起来,“嘿嘿,不过,多亏了它们,我才能和九霄鸾凤有缘千里来相会呢!怎么样,我这个奇遇厉害吧!”
渡华音十分为之骄傲与自豪。
“额......这个......”
这个奇遇怎么听怎么诡异,她怎么想也无法把飘逸的仙琴和占山为王的猴群联系在一起。
树顶上的徐尽欢悠悠地飘出来一句:“厉害个屁,你这顶多算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这九霄鸾凤的眼神不行,怎么认了你这么个主儿?为了一筐果子追人猴子两座山的傻蛋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
渡华音脸红了,悄悄认真地反驳:“我不是傻蛋。”
阿珩想笑又怕伤了渡华音自尊,憋着笑转移话题:“道长,你被仙琴选中证明你是有仙根的,你迟早得成仙,不过你现在修炼方法有点没头绪,要不,我把我师父之前教我的东西告诉你吧,省得你走歪路!”
“令师尊迦蓝神座的教导?”渡华音兴奋地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了,“贫道洗耳恭听,洗耳恭听。”
阿珩清了清嗓子:“我先跟你说说天清九境。”
“天......清......九......境?”
“天清九境是所有修仙的人都要知道的法门,进了天清九境才算是真正入了仙道。”
渡华音忙拿出纸笔作笔记。
“所谓天清九境,可以说是仙界的倒影,共分为源清、霁善、洪溪、天宁、檀若、盈虚、化臻、追月、逍遥游......”阿珩一字不落地把当初来沧海境前迦蓝教给她的东西转述给渡华音。
渡华音听得眼睛都瞪大了,一边记一边问:“阿珩,那你修炼到哪里了?”
阿珩摊了摊手:“我靠着朱雀帮忙,目前修炼进第三层洪溪境。”
“哇!”渡华音赞叹。
阿珩摆摆手:“才三层而已,我二哥白月现在在盈虚境,我师姐陶竺神君更厉害,都入化臻境了!”
“哇!哇!”渡华音连连惊叹。
忽然,青芒不知为何从阿珩腰间的小兜里飞了出来,悠悠然地洒着光在她身边飞来飞去。
见到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神器青芒,渡华音吓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倒头便拜:“贫道......贫道参见青芒神驾!”
青芒不理会她,只是在阿珩眼前上下浮了浮,把自己的意思转达给阿珩,阿珩一脸惊讶地告诉渡华音:“道长,刚才青芒说让我带你进我的天清九境里看一看。”
渡华音兴奋地快蹦起来,百闻不如一见,一见胜读十年书:“真真真真的吗?好啊好啊,可是这个......怎么去?”
青芒洒出淡淡神泽将两人圈在一处,阿珩想了想道:“道长,你把手给我。”
渡华音赶忙把手递出去,和阿珩两手相握。
阿珩闭上眼睛,自己的元神早已浮在源清境中,源清境里并无天地、上下、左右之分,只是一片茫茫然荒芜之地,冰雪弥漫,寒气刺骨,如凡间的凛冬。
前几日她修炼用过寒阳诀,所以源清、霁善、洪溪三层到处是寒冰仙气。
这时,不知何处飘来一个幽幽的声音:“好冷啊。”
阿珩一回头,就瞧见不远处一颗和她元神相似的灰色圆球正蜷缩着瑟瑟发抖。
“道长,是你么?”
那灰球激灵了一下,循声飘了过来,惊喜道:“阿珩?你是阿珩?这里是哪里啊?我怎么成球了?诶?你也成球了!”
阿珩的天清九境也是第一次有外人进来,不免新奇,忍俊不禁道:“道长,不是我们变成球了,这两个是我们俩的元神,这里是我的天清九境。”
灰球哇了一声,四处游荡了一圈又游了回来,小声道:“阿珩,你的天清九境好冷清啊,很空旷的感觉。”
“天清九境就是这样的,习惯了就好。”阿珩不以为意。
“哦,这样啊。”渡华音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瞧见凌空现出了一道门,门还大敞,她飘过去转了转,像发现什么神奇的东西似的大喊:“阿珩,这里有一道门!”
谁知,她话音刚落她就被那扇门吸了进去,渡华音定定神瞧着周围的景致,门后面的世界和方才一样,荒芜、寂静、冰冷,不过多了一扇门而已。
阿珩飘过去道:“这里是霁善境,天清九境第二层。”
渡华音四处游荡了一圈儿,忍不住疑惑:“这里和刚才差不多呀。”
“我师父跟我说,我从小被朱雀烙印,算是被迫成仙,基本上一出生就进了霁善境了,可能因为这样,霁善、源清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渡华音还是懵懵懂懂,这时,凌空又现出了一道门,阿珩笑道:“喏,那是洪溪境的御境之门,我们进去吧。”
“好。”
两球一块儿进去之后,渡华音面对着和源清、霁善一样荒芜寂静的洪溪境傻眼了:“阿珩,天清九境难道都长一个样?”
阿珩有些心虚,她好歹也是修仙的,今天本着教渡华音点什么的目的,结果自己反而啥都没有,她还教个什么哟。
“可能是我修为太差,所以下三层没什么看头吧。”
游荡了一会子回来的渡华音瞧着她极是认真地问:“阿珩,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不对劲?”
“你真的觉得天清九境是这个样子的吗?”
“额,可能是这里是下三层,上面就不一样了吧。”
渡华音道:“阿珩,我觉得这和你的修为无关,和下三层、上三层甚至是顶层的逍遥游也无关,你刚才不是说天清九境是仙界的倒影么?这样,我没去过仙界,就拿凡间来说吧,善人、恶人、男人、女人、修道的人、不修道的人......每个人都不一样,但是我们生活的凡间都是一样的,不外乎是山川草木、江河湖海......”
阿珩凝神听着,渡华音继续说:“要说仙界,我不信,你、白月仙医、额,月酌神座、沈玉仙君他们,还有令师尊......你们住的仙界会是这种荒凉之境么?”
渡华音的一番话如同九天雷火,晴天霹雳,直劈地阿珩天灵盖都发麻,神魂发怵,修炼至今,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疑惑过却不曾质疑。
一层柔和的绿泽突然从洪溪境的长空洒下来,渡华音吓得躲到了阿珩背后:“阿珩,那......那个是什么?”
“道长别怕,那是青芒。”
阿珩正奇怪,青芒这几日对她的修炼提不起什么兴趣,龙峮带着山乌躲进天宁境之后青芒更是懒得理会她,成日躲在小兜里养神,今天怎么来洪溪境了?
“青芒,你怎么来了?”她问。
青芒背后是另一扇御境之门,矗天立地,像一坐巨山压得人心慌。
渡华音好奇:“阿珩,那边就是你说的第四层天宁境吧?”
“嗯,我以前有幸进去过一次。”
“那里怎么样啊,也和这里一样?”
“像也不像,那里也很荒凉,但更可怕,里面有一种恐怖的力量,进去了会被化得骨头渣渣都不剩......”想起上次在天宁境差点被销魂化骨的经历,阿珩心有余悸,声音都在打飘。
渡华音吓得抖了三抖,悄悄道:“那我们离那边远一点吧。”
阿珩叹了一声,天宁境是第四层,她怕却不能“离远点”。
“道长,我们走吧。”
想着自己的天清九境实在没什么可看的,阿珩正要带渡华音离开,谁料,青芒猛地冲过来,周身神力将渡华音元神一裹掉头疾驰而去。
“啊啊啊救命!救......”
只是眨眼的功夫,渡华音的惊呼声便消失在洪溪境,阿珩大惊失色匆匆追过去,只看到青芒留下的痕迹,是往源清境而去的。
难道是青芒先带渡华音出去了?
阿珩匆匆睁开眼睛就听到耳边渡华音的惊呼尖叫:“阿珩救我!阿珩救我!”
徐尽欢不知何时从树上下来了,正用力晃着渡华音的肩膀:“华音!醒一醒!华音!”
阿珩吓了一跳忙靠过去:“道长怎么了,还没有醒么?”
徐尽欢瞪着她,剑眉上挑,厉声喝道:“你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你醒了她没醒?”
“我......我也不知道......”阿珩以为青芒把渡华音的元神先带出去了,可是现在她出来了,渡华音却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了。
无论外面的人怎么喊,渡华音就是醒不过来,她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体紧绷的像跟拉紧的弦,肩膀更是抖得厉害,她双眸紧闭但眼珠子却在惊恐地乱动着,双手在空中乱抓着一个劲地喊救命,像是沉溺于噩梦之中,无法醒来。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你想个办法快把她叫醒!”徐尽欢惊怒交加,抽出腰间的弯刀架在阿珩脖子上:“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的命!”
阿珩急地叫唤:“青芒,你把道长弄哪里去了?”
青芒飘了过来,停在半空悠哉悠哉。
渡华音突然不尖叫也不乱动了,她整个人都柔和平静了下来,眉头微微蹙起,神色间像是疑惑与好奇,徐尽欢试探着晃了晃她的肩膀,轻声道:“华音,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你醒一醒?”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渡华音两手一拍,两眼闭着脸上却洋起了灿烂的笑,顽童似的欢呼了起来:“诶?这里是什么地方?真好玩儿!嘿嘿嘿嘿嘿......”
阿珩跟徐尽欢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像个小孩子赶集似的兴奋地手舞足蹈。
徐尽欢愣了愣,虚惊一场地垮下肩膀,站起身来,瞪着渡华音,扶着额骂了句:“智障!”
蹲在一旁的阿珩像是悟到了什么似的,一脸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
徐尽欢被她古怪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里某个隐秘之处像被人窥见了一般,慌乱之下,凶神恶煞地一瞪眼,骂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阿珩一手撑着腮,盯着他鼻梁上那道扭曲的伤疤,笑眯眯道:“尽欢大哥,看不出你还挺关心华音道长的嘛.....”
徐尽欢眼底的一抹微光一闪而逝,很快被恶劣的讽笑取代:“我关心她?呵,我只是怕她死了连累我!”
“哦......”阿珩摇头晃脑地回应了一声,假装回忆道:“可是我明明记得,当初在风云寨,我二哥和冥殿合力帮你重塑了肉身,冥殿说过除非华音道长死了,否则,你离不开道长的十丈方圆之内这辈子不能自由啊。”
阿珩站起身,双手抱怀,嘴唇勾着笑,盯着徐尽欢杀气腾腾的眼,只觉是一出好戏。
徐尽欢恨死她那一脸仿佛耐人寻味的表情,恶狠狠地反驳:“我本来就在等着她死!”
一旁的渡华音突然摆正了身姿,两手置于膝前,十分理所当然地唤道:“尽欢,你帮我把九霄鸾凤拿来好么?”
她的眼依然闭着,显然还没“醒来”。
徐尽欢脸都黑了。
“嘿嘿,尽欢大哥,道长让你帮她拿琴呢!”阿珩耸了耸肩,盯着徐尽欢笑得如沐春风。
徐尽欢双手紧握成拳,手臂上的青筋贲起,恨不得把阿珩的骨头拆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拿你拿!”
阿珩后退一步,嘻嘻一笑:“我不!”
而渡华音紧闭的神情突然紧张起来:“尽欢,我找不到我的琴了,我的琴......”
僵持了须臾,终是徐尽欢败下阵来,他一声不吭地黑着脸把放在树下的九霄鸾凤拿了过来放在渡华音的膝头上。
还顺手帮她把手放在琴弦上,一串儿动作娴熟无比。
渡华音在梦中也知道是他,歪着头,莞尔一笑:“谢谢你,尽欢。”然后低下头去弹起琴来。
徐尽欢阴沉着脸没吱声,余光瞥见阿珩捂着嘴偷笑,他真的很想掐死她。
不过,青芒突然神泽大放,阿珩收敛了笑意,说了一句:“青芒让我进道长的天清九境了。”说完闭上眼在渡华音旁边打坐起来。
徐尽欢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此时正值孤鸿山下午日头最烈的时候,两个姑娘的脸都被晒得通红。
徐尽欢骂骂咧咧地拿弯刀砍了些树枝子搭在两人头顶遮阴。
见阿珩的鼻子上都沁出汗水来,徐尽欢不动声色地把树枝又往渡华音的头顶上挪了挪。
呵呵,晒死这个臭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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