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仙凡冰冷注视的风城额角滑下一滴汗，但看到自己的下人们他又挺直了腰板，他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公子，不允许自己在下人面前怯场。
他稳住音线道:“便是像仙君看到的那样罢了。”
仙凡情绪不明地冷笑一声，走至夏天无身旁问：“可有受伤？”
夏天无笑道：“没有受伤，倒是差点背了人命。”
要不是仙凡来得不凑巧，恐怕他现在已经把风城安排了。
仙凡听夏天无这吊儿郎当的口吻，就知道他不害怕，再上下打量，发现也并未受伤，才放下心，转身对风城不悦道：
“风城，若你还记得自己是耳悦芳华楼的三公子，便不该做这等龌龊行径。”
在下人面前被仙凡斥责，风城抿着嘴唇强忍怒气。
“往日你做的那些事我权当不见，但这个人，”仙凡抓住夏天无的手腕，“你不能动。”
手腕突然被抓，夏天无抬头看仙凡，仙凡像是被吵醒的沉寂苍兽，慢悠悠绕着敌人打转，威严地宣誓着对自己的保护权。
从容又不可侵犯的雪白猛兽，没有哪头猎物想去找它麻烦，可偏偏风城要出这个头。
“为什么？！”风城问仙凡，“你既然知道，却又不管，既然不管，又为何替他开先例！我杀了那么多人你都不管，为何单这一个，你偏要管！”
仙凡冷眼看着风城，风城却接收不到他眼中的警告，吼道：“夏天无就那么特别吗！你如此袒护他、在意他，还不是因为他和你心里那人太像，比我更像！”
“风城！”仙凡出声示警。
仆人们见仙凡动怒，纷纷赶到风城身边小声劝慰：“公子勿怒。”
“公子犯不着为一个小小弟子和仙君置气。”
“公子脸颊红肿了，回去给您上药吧。”
经人这么一说风城才发现自己脸颊还在火辣辣的疼，他更加委屈：“夏天无毫发无伤仙君便紧张得不得了，风城脸上带伤你又何曾过问一句？”
仙凡淡淡道：“他打你，自然有他的道理。”
夏天无摸摸鼻子，感觉自己有点像被教导主任包庇的坏学生。
虽然我差点被他杀害，可他被我掌掴却失去了尊严啊！
风城横了夏天无一眼，咬牙问道：“风城就想问一句，仙君对夏天无好，当真和那个人无关吗？”
风城此言一出，夏天无的视线也落到了仙凡身上。
不止是风城，连他自己，都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夏天无感觉仙凡的身形变得有些僵硬，好一会儿他才道：“夏天无是夏天无，那个人…”
又顿了一会，他道：“我忘了。”
夏天无心一沉。
“忘了吗！”风城倒是吼了出来，“你敢说你忘了吗！你敢说你没有夜夜对他魂牵梦萦、未在梦里替他弹奏九霄云音吗！你忘了，那鹤鹿同春的屏风下是谁的身影？那暖池中央又泡着谁的身体！仙凡，你敢说吗！”
夏天无心口一震，仙凡会做往日的梦吗？风城又为何知道这些私密的事情？
仙凡也睁大眼睛，定定看着风城，问：“你窥我梦境？”
他的眼神中，风城已经与死人相同了。
“我…”风城攥紧手心，放软声音道，“我是仙君的随从，我得守着仙君啊。”
仗着守护的名义偷窥别人的梦境，披着爱恋的外壳杀害别人喜欢的人，夏天无觉得风城不上戏台真是可惜，撒泼完又楚楚可怜的样子简直可以当影帝。
他看向仙凡，想知道仙凡知道风城这等情意会是什么表情，只见仙凡听完风城的话，慢慢皱起了眉头，
像是吃了什么难吃的东西。
仙凡冷硬道：“我已说过，你不是谁的随从，你是耳悦芳华楼的三公子，还请三公子自持身份，别再做出与身份不符的丑陋行径。”
“三公子？呵呵…”风城凄然笑道，“我用十年时间才让你唤我名字，现在又要唤我三公子吗！”他又开始声嘶力竭的趋势。
“公子。”众仆人连忙拉风城的衣袖。
“三公子，”仙凡强调道，“前几日我吩咐过，澜云阁所有人都不留，为何你还在这里？嗯？”
风城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脸上青红交阵，“你赶我？”
仙凡神色淡淡，“送公子下山。”
他指着夏天无难以置信道：“你为这低贱弟子拂我脸面，赶我下山？”
仙凡眯起眼睛，始有怒意，“你说谁低贱？”
“闻人颂风！夏天无不就一卑贱弟子，你不就看中他与你心里那人长得相似！”
“管住你的舌头！”仙凡眸色变重，威压加重，杀意横生。
下人们顿时神色大变，立刻拉住风城，“公子、公子慎言。”
“公子是耳悦芳华的宗门之子，不必为了一个小小弟子大动肝火，也不必为了一时的愤怒惹恼仙君啊。”
“公子我们下山吧。”
“滚开！”风城拂开众人，“慎言？我既是耳悦芳华的公子，我便没有什么不敢说的！”
他挣开众人的阻拦，上前骂道：“闻人颂风，你对一个，天道不认、三界不容、天地不存在姓名的怪物动心！”
“公子、公子这是禁秘，不可说啊！”跪地之声连续响起。
“公子，就算是为了耳悦芳华的宗门安危，也不能说啊！”
“我要说！”风城满目通红，他听不进仆人下跪劝谏，看不到夏天无薄凉眼神，感受不到仙凡欲将自己拆骨入腹的怒意，他指着仙凡肆意宣泄道：
“你对一个，没有种族、没人生没人养、肮脏污秽的野种动心！”
他气中带爽快刺激，数年来的隐忍高声抛弃：“你收养与他相似的男仆，不允许任何人提及他的姓名！众人都不敢提，我偏要提！”
“闻人颂风，你心心念念那人，是残杀百名修真大能的祸害，是被修真界秘密围剿的怪物，是已经道殒身消的因果报应，你心心念念那人！”风城瞠目欲裂，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告！
“是令法术界闻风丧胆的异类、令万人之寒噤的杀戮凶器！你拼死也要寻觅的异类！你惦记数十年的肮脏野种！万鬼之祖它的名字——”
“公子不可！！”磕头之声不绝入耳，但众人还是清晰地听到那个名字…
“鬼—無——！”
…
禁秘被揭，庭内顿时鸦雀无声，仆人软了身体坐到地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寂静中夏天无却神游太虚，耳边又听到那两句带着笑意的问询，
“你便是那天地化生的万鬼之祖？”
“三界中没有你的种族，给你起名，叫‘無’，好不好？”
“仙君！”
夏天无如在梦中，却被下人慌乱的声音唤醒，听见下人们尖叫他侧目，才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再回头看去，仙凡不知什么时候拔了佩剑向风城刺去！
“公子！！”
“颂风！”夏天无也不禁紧张，却见仙凡的剑在风城眉心一寸前的距离堪堪停了下来。
停下来的原因，不为什么，只因在仙凡刺中风城之前，仙凡的眼泪提前一步掉了下来。
那颗晶莹的泪珠率先而出，顺着如玉般的脸颊掉了下来，掉了一颗，便颗颗接上，扑簌不止，美人虽落泪，表情却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
“为什么？”风城喃喃道。
“为什么啊！你只不过是听到他的名字便这样，如果他复活你更要如何！”他见仙凡落泪，却比自己被杀还难受，大吼一声，将自己镶满宝石的佩剑往石头上一掷，璀璨夺目的宝剑顿时断成两截。
“颂风，”夏天无见仙凡如此神情，心中也是难受，想去抓他的手。
夏天无的手刚碰到仙凡，仙凡便懵懵然挣开，只在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喃着夏天无以前的姓名：“鬼無…鬼無？为什么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他失魂落魄地离开。
夏天无咬唇站在原地，攥紧手心，指尖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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