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房间内,清甜香料在炉内焚着,绒面红布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膳食,清丽少年支着手肘,指背摁压着眉心,神色恹恹,仆人们垂首弯腰站在身后。
桌上除了每日从耳悦芳华运过来的精细膳食外,还躺着一个泛着光的通讯灵石,银色字体投在半空中。
首仆温声道:“公子,流苏少宗主今日也传讯过来,说是数年未见,很想与你饮酒呢。”
风城扯起嘴角哼了一声,“他有时间与我饮酒?他不是整天跟在抱布贸丝城那小子屁股后面吗。”
首仆听风城终于肯说一句话,更加滔滔不绝:“少宗主与您是姻亲,又自小交好,情谊当然深重,儿茶城主天真浪漫,少宗主只是把他当一时的新鲜朋友罢了。”
风城停下摁压眉心的动作,斜眼看着首仆道:“你这话最好不要让流苏听到。”
首仆紧张低头道:“是,在下妄言了。”接着将清茶奉之至风城唇边。
“而且,”风城没有拒绝,倒是看着碧绿的清茶道,“你认为一个天真浪漫的人可以稳住商城城主的位置,并将贸易拓宽数倍吗?”
说完他抿一口清茶,推开首仆的手,道:“今天屋内的香分量重了。”
首仆手一顿,道:“明日再从宗门挑选几个机灵的下人来服饰公子。”
风城问:“平日调香的人就很好,怎的不用?”
过了一会没听到回到,风城转眸睥睨首仆:“嗯?”
首仆立马跪下,“公子,调香的外门弟子去了谢灵崖后没有回来,派人去寻才发现已经葬身谷底,而且……”
风城再次阖眼,微仰脖子,“我讨厌听人说话不爽快。”
首仆额角冒汗,立刻道:“而且四人皆身成寸断、灵识被毁,几个外门弟子本不必惋惜,但公子今日心情不佳,恐让公子心烦,故没有上报。”
“身成寸断、灵识被毁,”风城嚼着这几个字,问,“是人所为?”
“是,”首仆面色凝重,“伤口精致非野兽能为,且四人身上每三寸一道断口,脸上却并无痛苦之色,似乎直到死亡仍未发现自己被人所杀,这等修为、这等修为,恐在元婴之上!”话到最末却有几分向往。
“胡说,放眼天下,元婴之上修为才四人,化神三人,大乘一人,大乘期自不用说,道心为徒弟护劫,流岭外祖父又不喜外出,哪还有什么元婴之上的人在外活跃。”
旁边的摇扇公子倒是接话:“公子还记得十年前那道渡劫的异象么?”
风城淡淡道:“惊雷破山,霓虹炫光,化神第三人出世,但众人只见渡劫异象,却从未见其风姿,以至于修士们道当时或许只是天生异象。”
首仆面带几分激动神色回道:“在下正是认为……”“罢了,我听得烦了。”风城面有不喜。
首仆不敢再说,对风城行了个礼。
“若真是这样,也只能怪他们命不好,”风城复揉捏着眉心道,“不过几个外门弟子,现在我也没彻查的心情,算了。”
摇扇公子笑道:“公子自不必为这等小事烦恼,公子身份精贵,保重贵体才是一等一的大事,公子今日还未用膳,不如…”
“撤掉。”风城淡淡道。
摇扇公子撇撇嘴,也不敢再劝,让下人们收拾桌面。
风城往窗外望去,皎洁月色上轻云环绕,他轻声道:“月圆了。”
他转头对摇扇公子说:“把房间里的黑盒子拿来。”
摇扇公子看向内间,珠帘内桌上横摆着一个镶满黑曜石的盒子,他移步将盒子取来,交予风城手上时笑问:“公子将这盒子时时带在身边,却从不打开,不知里面装着什么宝物?”
风城抚摸着盒子上璀璨的黑曜石道:“不是宝物,却更盛免死金牌。”他将拇指咬破,由鲜血滴进禁制处,道:“这个东西,就是为了这一天而做的。”
盒身爆出光芒,啪地一声,盒子打开。
……
另一边的房间,房内挂着数百盏明灯,地上摊着不计其数的画卷,画卷或黑白或重彩,笔画粗细有异,风格淡浓不同,但皆绘着一个面容模糊的黑衣少年。
散落的画卷中间,美人撑额坐在矮案旁边,神情清淡,睫毛有如黑羽般阖着,在白皙脸颊上勾勒出两扇阴影,将睡未睡之际美人捕捉到百米外的细微脚步声,他双唇未动而声音已起,“出去。”
这句警告伴着灵力稳稳传入来人而中,来人脚步停滞了一下,但是并不听劝,越发坚定地走向房间。
仙凡张开眼睛,睁眼的那一刻来人已到达房间门口,乖驯的声音响起,“风城来给仙君请罪。”
仙凡难得“开口”与风城对话,他道:“滚。”
碎玉般的声音裹着□□裸的杀意,恐怕元婴大能听了都要两股战战,但区区金丹而且白天才触了仙凡眉头的风城置若罔闻,双手一推,擅自打开了房间的门…
“滚出去!”仙凡挥袖一扫,强势威压释放,从案边到门口的画卷瞬间变为灰烬,地面深度破裂,两扇房门爆开,滚滚灵力向风城劈头盖脸扫去,
但在他面前一寸距离却骤然喊停,嘭的一声散开,化为清风而已。
风城轻柔一笑,仙凡便指尖颤抖,再也下不去手。
不为什么,只因今晚风城身穿宽袍黑衣。
……
滴、滴,滴哩滴哩…
淅沥沥的雨声响起,这场雨来得急,夏天无不喜欢关窗,便施了个隔水咒,让窗口挂着水帘,像偷着玻璃观望海底世界。
屋内空气清凉,夏天无轻轻转着青釉瓶,脸上已有热意,他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忽然薄红耳尖一动,他看着门口露出浅淡笑意,“师尊。”
喊师尊的声音和房门被敲响的声音同时响起,夏天无打开门,正是数日未见的道心,“师尊请进。”
“嗯。”道心走进房间,率先看到桌上的几樽小青梅酒瓶,率先训道,“不可贪杯。”
夏天无笑道:“只是享受几分雨天饮酒之趣,师兄的酒又酿得薄,醉不了。”
“诸多借口!”道心没好气地对夏天无哼了一下,然后环顾房内四周,道:“这房间不甚宽敞。”
夏天无笑着将师尊肩膀薄如雪花的水珠拂去,道:“住了几十年,徒儿又没长高,怎会不宽敞。”
道心道:“比起你以前的房间,可不是不宽敞。”
夏天无笑容一滞,顿时单膝跪下道:“不肖徒儿欺瞒师尊。”
仙凡莅临后他就直觉是师尊有意为之,只不过没主动揭破而已,现在自家师尊说出这句话便是要和他摊明。
道心扶他:“起来。”
夏天无不肯起:“徒儿无德无行,作恶多端,辱没师门。”
“胡说!”道心喝道,“你是我道心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我的徒弟什么德行我不知道吗!”
夏天无再道:“弟子祸害修真界,致使生灵涂炭,罪不可恕。”
“你着傻孩子!”道心气道,“你说你自己作恶多端,你敢不敢再摸一下这把剑!”
夏天无心里一跳,抬头望去,道心肃色将拂尘一挥,空中顿时出现无数光斑。
夏天无胸口砰跳,“是,无垢吗?”
光斑逐渐凝聚成一把剑的轮廓,一把覆盖着点点银光的轻薄宝剑出现,纯净似冰霜。
道心伸手去抓剑柄,却被震开,他叹道:“无垢,天地至纯之剑,恣睢暴戾者不可碰,心生妄念者不可碰,蔑视天道者不可碰,非他所择之人不可碰,你说你作恶多端,你敢不敢再摸一次无垢,摸一把这把至纯之剑,如果你真的做了错事,你便不能像上辈子一样再佩戴这把剑,你敢不敢?”
夏天无睫毛颤动,悬在空中的剑宛若身覆冰霜,以纯粹姿态陪他度过修真数十载,未想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再见风采依旧。
天地间唯存的上古神剑,一曰承影,明亮刺目不可直视,留下无数美丽传说。
一曰无垢,在时间洪荒中被人遗忘,无人可见其美丽,连传说都被埋没了。
无垢静谧散发光芒,如月华般璀璨,夏天无忍不住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它的那一刻剑身轻颤,低鸣,似在哭泣,身上光芒缠住夏天无的手,自己往前依偎在他手中。
夏天无再忍不住,一遍遍抚摸剑身,冰凉又滑顺,熟悉还心悸。
道心看夏天无眼角泛红,道:“无垢非纯善之人不可得,你既然握住了,说明你尚未偏离正途,你仍如仙君把你交之我手当天一样,心性至纯。”
夏天无抚着无垢垂眸道:“师尊,世人皆知,终难之战九十六名修士为万鬼之祖所杀,他们没有说错。”
道心想起终难之战便愤懑,他道:“你杀了人,是果,逼迫你出手的,是因,因果抵消,你没有做错!”
夏天无抬眸道:“可师尊,我曾将五只狐妖喉咙处并串成迎风锦旗,这也没错吗?”
道心叹道:“错了。”
夏天无道:“既然错了,我如何能再当那心性至纯之人?”
“只因你的罪孽,早有人替你抵消了。”
夏天无一愣,“谁?”
“唉,”道心叹了今晚不知道第几口气,他道:“你知道仙君为什么要把你送来小清虚吗?”
夏天无心里稍有预感,下一秒,道心的话像惊雷一样砸进他的耳朵。
“你在小清虚的数十载,仙君帮你承受死狐怨气,替你赎罪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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